江忠源的故事曾经感动过四邻乡亲,甚至也感动了皇上。咸丰帝结合他江家为朝廷拼死效力的实际,特意赏给江家一门忠烈的牌匾,也不是一时冲动。
江家为这一门忠烈四个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江忠源为朝廷尽忠才两年啊!他坟墓上的花草刚刚才遮盖了泥土啊!可是江忠济又战死通城。两年前江忠济在哥哥的灵堂里发誓:一定要剿灭粤匪为哥哥报仇。可是现在粤匪没有剿灭,自己倒惨死在战场,报仇这两个字是多么沉重啊!
和哥哥江忠源比起来,江忠济死得更惨一些。江忠源不管好歹还落了个全尸,淹死在庐州的古塘水底,时值冬季,冰天雪地,水底下温度很低,尸体泡在下面就好像被冷冻了,几天也不会腐烂。几个忠勇的兵士冒着刺骨的寒气将他从塘底摸了上来,还装成运尸的老百姓,给江忠源换上太平军衣服,说他是战死的天兵,要拉到城外去埋葬,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啊!很容易混过太平军哨卡。
当时没有发明照相机,更没有电脑网络,不可能上传带照片的通缉令,天兵们不认识江忠源是何长相,更不可能问尸体:你是怎么死的?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部分的?看到死人都不愿多看一眼,巴不得老百姓拉出去快点埋掉。
因此江忠源得以全尸而葬,而且还享受了战地追悼会,受兄弟老表同僚们的哀悼,末了还被秘密的修了一座坟墓,死了还能入土为安。在他的周围还有许多老百姓的坟墓,他没有成为孤坟野鬼。
可是江忠济呢,比他哥哥要惨得多,几个天兵用长矛在江忠济身上前后乱刺,尸体变成了一个马蜂窝。太平军没有那么仁慈,没有通知死者家属来认领尸体,双方战死在通城城内外的人有好几千。现在正是仲春时节,气温已有些高了,不及时处理尸体,太平军别说在城内吃饭睡觉,就是在那里呆上一会,那股难闻的尸臭气味也要把人熏死。
于是何名标部当务之急是打扫战场,对于战死者无论是敌是我、是好是坏一视同仁,一律埋在了一个大坑里。大几千个战死者,生前势不两立,一定要拿性命相拼,最终又长眠在一起。江忠济虽然没有成为孤坟野鬼,还有大几千具尸体和他相伴,但其中有一半是他生前的死敌。如果相信在天有灵的话,他们在阴间会不会再去拼杀打斗呢?
后来有一些可惜江忠济的人认为,他虽然死的壮烈,但死得不值。他明明是湖南岳州守将,却战死在湖北通城。通城那个地方地处湘鄂赣三省交界处,到处是山,人口稀少,较为偏僻,只是在太平天国时期战略地位重要,才引起双方重视。大部分岁月人们很难注意到这个山里的小县城,可能现在那里的交通都不是十分方便,人们如果想凭吊古战场,也许要穿扎实一点的鞋子。
一个堂堂道员、着名战将就那样阵亡在一个交通不便,偏僻闭塞的小县城里。何名标知道后大喜不已,即刻命令手下文人写了一个禀奏报捷,把刺杀江忠济的过程大肆渲染了一番,杨秀清得知后也十分高兴立即提升何名标为丞相,真是一将成名万骨枯。
长沙巡抚府内,骆秉章将江忠济战死在通城的消息,告知了江忠淑,然后捶胸顿足,痛苦万分,流着老泪哭诉道:“忠济啊!本巡抚我不该派你去通城啦!是我害了你呀!你本来守岳州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派你去送死呢?通城那个地方本来就城小墙薄,无险可守。地处低洼地带四面皆山,敌兵架炮居高临下很容易攻打,我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江忠淑就在长沙带兵守城,听到这个噩耗,他也止不住眼泪汪汪,他转头面向北方,哽咽着声音道:“二哥,你怎么就这样突然阵亡了呢?前些天我还去岳州看过你,你说端午节快到了,说我驻军长沙离新宁老家近一些,委托我过节的时候回去看看父母。可是二哥啊,大哥前年刚走,现在你又与我们阴阳相隔,我回到家里怎么向父母说啊!他二老年事已高,怎么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呢?”
豪杰未必真无情?江忠淑这个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战将,听到二哥阵亡的消息泪水止不住刷刷而下。
骆秉章感慨道:“名如其人,你们几兄弟就是太忠太忠了。前年你大哥作为安徽巡抚驻守临时省会庐州,粤匪攻破城池,你大哥只晓得与城共存亡;前些时我派你二哥去增援通城,他就像一颗铁钉你把他打进去,他就钉在了那里。贼匪那么多,他怎么就不知道撤退呢?他真正的防地在岳州啊!却冤枉的死在通城,损失我一员忠勇大将。痛哉!惜哉!悔煞我哉!”
江忠淑大有继承二哥遗志的气概:“巡抚大人,我二哥阵亡,现在岳州缺少守将,您就让我前赴后继,去代替二哥镇守岳州吧!”
骆秉章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头摇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岳州现在很危险,长沙城高墙厚相对安全一些,你已经有两个哥哥为国尽忠了,兄弟再多也不能那样前赴后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如果再派你去冒这个风险,会留下千古骂名的。再则守卫长沙也少不了你。”
骆秉章拒绝江忠淑之请,任命王鑫为岳州新守将,准备着更艰苦的战斗。
石达开的确“狡顽在诸贼之上”,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传来胜利的消息,杨秀清格外重用他,哪里需要就调他到哪里。所以石达开时而在江西攻城略地;时而去武汉指点保卫战;时而又被杨秀清召回天京攻打向荣江南大营,所以石达开的行踪有些飘忽不定。
石达开主要精力还是在江西,一心想拿下南昌,长期与曾国藩直接对垒。至于守武汉、打向荣,那都是客串一下,跑点龙套,调剂一下口味。石达开在江西连克瑞州、临江、袁州、吉安等州县,将南昌四面包围,让曾国藩无日不在惊涛骇浪之中。曾国藩别说去增援湖北,他自己困守南昌已是自身难保,苦于兵力缺乏,只得向湖北胡林翼求援。
这个时候罗泽南刚刚在武昌城下阵亡不久,远在湘乡老家的曾国藩之父曾麟书,听到罗泽南的噩耗,也不由得老泪横流,他对三子曾国华说道:“罗家也是一门忠烈啊!已经有三个儿子为国捐躯了。你身为同知,不能总是呆在湘乡老家,前线正需要人,武汉战事紧急,你先去凭吊一下罗泽南,再问胡巡抚有什么用得着你的地方。国难当头,你应该舍弃小家啊!”
曾国藩十兄弟个个饱读经书,人人讲究孝道,父亲的话就是圣旨。曾国华没有推辞,只是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这一去与粤匪作战,生死未卜,也许不能在老父面前尽孝了。”
曾麟书也是朝廷的一个卫道士:“去吧!我曾家受朝廷厚恩才有这荣华富贵。我们父子人人都有功名,个个食朝廷俸禄,国家有难正是用人之时,我们怎么能只顾自己呢?去吧!好好杀敌,家里还有你另外几兄弟孝敬我呢,你放心去吧!”
曾国华于是带几千湘军新兵赶往武汉,一来凭吊罗泽南,二来给胡林翼增加新生力量。就在胡林翼为之高兴时,忽接到曾国藩请求援兵的书信。胡林翼虽为湖北巡抚但仍然认为自己是曾国藩的部下,他觉得这是曾家的一妙招,如果曾国华不经过他这一道中转,直接去曾国藩处报到,是否给人以话柄?胡林翼索性做个人情,再添兵一千,选派知县刘腾鸿、刘连捷、同知吴坤修、参将普承尧、把总普承忠等人交给曾国华统领,共四千一百人去增援江西。
胡林翼这个巡抚当得实在不易,一直没有正规的巡抚衙门,总是带兵在武汉城外打打杀杀,兵力本来就不如太平军,再加之部将中有不和睦的现象,影响到协调配合。记名道李续宾和知县蒋益澧就是死对头,碰面都是一个鼻子朝东,一个鼻子朝西。蒋益澧驻军在鲁家港,一次石达开派兵来攻,战斗十分艰苦,蒋益澧拉下面子跑向附近阵地的李续宾去求援,李续宾不朝他的像看,说道:“石贼攻打甚急关我屁事。是防守是撤退都随你蒋公的意思。”
蒋益澧当时气得差点吐血,命令所部退出鲁家港。当时就找到胡林翼,大发雷霆道:“外遇强敌,内遭羞辱,我带这个兵还有什么意思?我请求辞职。”不等批准,蒋益澧自行脱掉官服,离开军营解甲归田。
正是:巡抚好当不好当,要看身处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