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平军撤出象州县境,往东南折向紫荆山的第二天,当朝首辅赛尚阿率一班大员,到达省城桂林。这个皇室显赫人物,地位虽高,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马桶。他受命之后,日夜忧惧,离京时竟当着同僚的面大哭了一场。离京后又故意在路上磨磨蹭蹭,希望周天爵能代他剿灭发匪。可是,发匪越剿越多,周天爵因此革职,赛尚阿在严诏下,不得已进驻桂林。
朝廷第二号人物亲临广西,带来大量人力物力,凡朝内出名优秀人才,尽由他挑选。除了都统巴清德,副都统达洪阿,总兵长瑞。长寿等满族大员外,并随带火器营营总乌兰都及京兵两百,亲随四十,一路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好不热闹。
途中又请调四川川北镇总兵刘长清率部入桂助剿,再请调年轻新秀湖南新宁县举人江忠源,随往军营听候调遣。咸丰帝有求必应,一概旨准。
两广总督徐广缙为表示对当朝宰相的敬重,特意从广东海关税款中支出白银一百万两,献给赛尚阿以作备用。真是要人有人,要物有物。
朝廷方面以绝对优势紧太平军。赛尚阿一面命令向荣紧随其后;一面让乌兰泰疾走近路,赶到桂平县境,堵住太平军东南道路,来一个迎面拦截。
此时,在广西南部,广东拜上帝会首领凌十八率众几千人,试图与洪秀全会合,受到清总兵李能臣。王锦绣的阻拦,围玉林县城数月而不克。凌十八弹尽粮绝,遂撤围玉林,退回广东。会合计划彻底失败。
清总兵李能臣。王锦绣率几千人尾追凌十八部至粤桂交界处,看看凌十八已退回广东,前面已属广东巡抚叶名琛管辖地带。他俩遂回头西去,配合向荣围攻太平军于紫荆山一带。
太平军按原定计划控制了整个紫荆山区。洪秀全。杨秀清遂设首脑机关于山区中心点茶地。冯云山率后军且战且退,阻挡追兵。石达开率左军笔直南下,抢占了西面高地双髻山。这两支部队在紫荆山西北面与向荣楚军作战。而前军主将萧朝贵。右军主将韦昌辉则利用地利人和,迅速挥师东下,很快收复金田。新圩。
太平军先锋部队,呈一字形向东南推进。萧朝贵率部驻金田。上古林。王谟一线;韦昌辉所部则占领新圩。界岭。蔡村一带。
韦昌辉此次身为先锋,一路势如破竹,几天时间便杀回老家,他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军事才能,欣喜地单独接见两个弟弟道:“两位老弟,放开胆量干吧!这世道能耍刀枪,才可走南闯北。想几年前,阿爸被那些狗官敲诈勒索,押到这新圩团局,我家被不过,硬是交了几百两银子。他,现在谁敢碰咱们一根毫毛。在新圩,咱们曾白白送了几百两银子,现在要加倍追回来。志先,昨天你率先头部队打进新圩团局,缴获了多少财物?”
韦志先道:“金条六根,白银一千七百两,铜钱无数。这些,弟弟可以作证。”
韦志俊笑笑道:“二哥说得对,搜东西时我在场。”
韦昌辉道:“好!一半上交圣库,一半自己留下。他,咱们提着脑袋玩命,不就是为了这些吗?志俊,分出一半金银交阿爸保管。”
韦志俊欢欢喜喜分金银去了。
韦昌辉对韦志先道:“怎么样?这买卖行么?”
韦志先似乎懂得了其中利弊:“哥,这买卖做得。提着脑袋做生意,本大利大。”
韦昌辉说得更深一层:“老弟,好好干,练出真本事,往后时来运转,岂止是金钱而已?朱洪武倒霉时,讨米要饭当和尚,可投奔郭子兴红巾军后,不出十年便得了天下。你我几兄弟年纪尚轻,好好干吧!前途无量。”
韦志先已横下一条心:“为韦家天下,兄弟我豁出去了。”
兄弟俩正谈得火热,突然有快马来报,言乌兰泰仍在行军途中,东南面无清军主力,桂平县城兵力空虚。
韦昌辉不禁大喜,好不得意道:“上帝天父保佑,赐给我如此良机。我韦家建奇功就在今日也!想那桂平县城乃区区几个兵丁,何能阻我大军。机不可失,志先,你速率先头部队立即夺取桂平县城。要让后人记住,太平军所取第一座县城,是由我韦家所得。”
韦志先也兴奋不已,即刻点起人马,向桂平县城出兵。
韦家兄弟未免高兴过早。桂平县新任知县李孟群,年富力强,精明强干,远远胜过前任知县王烈。他得知太平军从象州突围,折回紫荆山,以迅猛之势向南而来。李孟群不敢怠慢,为保住桂平县城昼夜不眠。他组织了所有地方武装,把团练乡勇集结到县城以北,黔江以南,凭借天然屏障,死守桂平县城。
在布防阵地上,李孟群指着滔滔黔江,对乡勇头目韦有声道:“韦勇士请看,这滔滔江水足可以抵千军万马。发匪远道爬山而来,必定不习水战。我们只要在几个渡口设下埋伏,巧妙作战,我兵虽少也能以一当十。只要坚守几日,乌都统与按察使将会派来救兵也!”
李孟群说一口河南话,韦有声这个土生土长的广西人也还是听得懂。他憋着生硬的平语道:“李知县智勇双全,大敌当前,镇定自若。今日想出如此妙计,桂平县城必定能守。”
李孟群向韦有声拱手施一礼,道:“此次保卫桂平县城,还需依仗您的大智大勇。在这方圆百里,谁不知你武艺高强,打擂比赛你从未输过,更兼带兵有方,对付乱民也每战必胜。人家都叫你韦铁牛呢!”
牛本倔强好斗,又加了个铁字,更显示出他壮实勇猛的形象。韦有声对这个绰号是有些喜爱的。每当人们叫他韦铁牛,他就引以为豪。现在由知县大人说出,他觉得有种知遇之感,心里欢喜,嘴上却谦虚道:“铁牛世代受朝廷恩惠,常以国家安危视为己任。铁牛者,是说我是朝廷一条牛也,驯驯服服效忠主人。今发匪到来,我就是要拿出牛脾气和他们打到底。”
一八五一年七月九日,韦志先率天兵先锋部队到达黔江北岸,对面桂平县城静悄悄。寂无声,仿佛是一座空城。
烈日当头,天兵们晒得浑身汗流,一个个唇干舌焦。口渴难忍,到了江边便争先恐后地跑上去饮水。
韦昌辉有一个族兄名叫韦志宗,也在前锋部队里,他走近韦志先道:“志先,对面桂平县城,好像是一座空城。”
韦志先道:“真是这样夺城便容易了。老兄,你平日水性很好,能否带两个会水的,游过江去,先侦探一下?”
韦志宗正要到水中凉快凉快,说一声:“遵命!”便带了两个战士向南岸游去。游了一袋烟功夫,三个人登上了对岸。咦!水中多凉快,一上岸那石块被太阳烤得发烫,脚踏上去疼痛难忍。三个人急急忙忙跑向一排树荫去。突然,韦志宗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另两个同伴即刻被斩。
韦铁牛紧紧捂住韦志宗的嘴,将他拖到堤后,那里埋伏了许多团练乡勇。
李孟群走过来面露笑颜,对韦铁牛道:“韦勇士请松手。要待之以礼嘛!他对我们有很大用处。”
韦志宗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伙伴陡然人头落地,堤后面埋伏着这么多敌人,简直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李孟群皮笑肉不笑地对韦志宗道:“算你命大,三人还剩你一个。不过,看你想死还是想活。如若反抗,也叫你身首异处,死在刀下。若想活嘛!我们就交个朋友吧。”
韦志宗害怕死去,连声道:“想活。想活。”
李孟群很干脆:“作为朋友,我想请你帮个忙。别害怕,我只是让你走到江边,向北岸喊话,说桂平是一座空城,要他们放心过来。”
韦志宗吞吞吐吐:“这。这……”
李孟群突然变脸道:“你这就不够朋友了,看来只得让你去死。来人啊!把他杀了,抛尸江中,浪打沙埋。”
一个团丁手握大刀走过来,故意把刀架在韦志宗脖子上,慢慢拖动刀把。锋利的刀口在韦志宗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印。
韦志宗实在受不了这心理上的压力和皮肉上的痛苦。他满怀求生欲望,道:“我喊。我喊!你们别杀了我。”
李孟群脸色又和蔼起来:“这就对了,够朋友。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喊,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只等你的弟兄们游到江心,我就放你回去。绝对放心,我李孟群还要在桂平县做父母官,说话不算话,怎么能取信于民呢?不过,你要是耍花招,将会被剁成肉泥。”
李孟群接着选出两个团丁,道:“你二位装扮成他的同伴,随他到江边喊话。如有不测,你二位立即拧下他脑袋。”
“是!”两个团丁答应了一声。
韦志宗的汗水大把大把地滴下,他昏头昏脑什么花招也耍不好了。两个团丁装扮成他伙伴的赤膊模样,一左一右地将韦志宗送到江边。
“弟兄们,桂平是一座空城,你们放心过来吧!”韦志宗口不由心地向北岸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