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
庭中夜色微凉,心随竹影摇动。为了不让安国公府牵扯到这桩大案中,也为了免去南浔后顾之忧,容璟一步不离府门,却未能置身事外。扶风白天听从南浔调遣是他授意,他也明白南浔没拆穿这份心思是默允他隔岸关注此事,嘴角微扬。
青砖咯咯作响,这木轮的声音一记记轧在心尖,他不由得敛容回身,发觉他沉默温柔的父亲正以一种利如锋刃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下意识颔首行礼,还未请安,听得容翦厉声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容璟不明所以,当即惶恐回道:“父亲,我——”
容翦瞥了扶风一眼,望向容璟,言语铿然:“不许再插手此事。”
过往父亲对穆垣视如己出,为了他更是开罪不少朝臣,如此绝情不像父亲的作风。容璟满心疑问,说:“父亲,您忍心看着穆垣含冤受辱,绝于帝位吗?”
“那是他自寻死路!明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为何要帮着他一起瞒我!”望着他的儿子甘愿为穆垣鞍前马后的模样,一抹讥诮从脸上划过。
还是暴露了……起初容璟并不知道穆垣和平凉人合作一事,他不愿犯父亲的忌讳,饶是埋怨过穆垣的决定,终究选择隐瞒。
羞愧之下,容璟央求道:“父亲,纵然穆垣有错,可他这些年待您如父,这份情意也抵不了一时冒进吗?”
容翦想起十年前教两个稚童兵法的场景。那时他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双腿残废,万念俱灰,一度将自己同外界隔绝。可这两个孩子乖巧聪慧,是他灰暗岁月里仅存的光亮,他拒绝不了他们的靠近。
眼中有一滴热泪蠢蠢欲动,最初勋奇探知穆垣同慕容延允私下会面时怒不可遏,可他忍了下来,今日发作是见事态严重不忍容璟被拉下水。
“如今的安国公府不过时圣上手中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我无可奈何,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容翦轻叹道。
一语点明一切,这盘棋容璟一直是旁观者,他左右不了输赢,唯一能做的是为他支持的一方扫除顾虑,那个人似乎总能创造奇迹般的可能。
城外,数十金甲护卫一字排开,岿然不动,森肃之意蔓延开来。
方自量骑马远望,神情复杂,直至一辆楠木马车出现在视线中,他抬手示意,金甲护卫严阵以待。
惠芙探出车门的一刹那,眉间如拢聚万千悲苦,眸光清冽,冷声道:“二十年前,舅父也是带了一队金甲卫拦住我的马车,那**我母子生离,莫非今日忍见我母子死别?”
“二十年青灯古佛仍未洗去你的执迷,惠芙,别再试探皇上的耐性。”方自量微微蹙眉道。
世间再无比让她母子分离更苦之事,念起二十年心酸,惠芙眼中泛起泪光,哽咽道:“生死、富贵从来不在我眼中,我唯一想要保全的就是儿子。你们要他的命,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你就此离开,他还有一线生机。若你执意进京,他只有死路一条。二十年都熬过来了,不要犯糊涂。”方自量心有不忍。
惠芙不顾脸上泪痕点点,嘴角扬起一抹清冷的笑。这二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每日为那只见过一面的孩儿诵经祈福,入夜后空对烛火百转千回,一闭眼就看到被夺去孩子的那一幕,还有那负心人的面目。哀伤至深,以至于她不能忍受方自量云淡风轻的话语,怒然道:“二十年前是我铸成大错,可那只是我一人之过吗?”
往事再次在心上涌起一阵激荡,方自量凝眸望向惠芙,沉声道:“你终究破了誓言。”
“我守的不是誓言,是我儿的性命。”惠芙丝毫不闪避他的注视,决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