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魔之伐第三节

夜空，弯月如勾。

刺目的鲜血，在月光下溅射炸裂。

身影，疾行如风。

在黑暗的丛林间，冲刺，冲刺，赤红双瞳始终注视着一个方向，不顾身上衣物已经被沿路植被的尖刺枝丫划破拉裂，少年的前行速度愈发加快。

“必须快点——必须快点。”在内心不断的警示着自己，双腿肌肉泛起的鲜红色泽愈发明亮，穿行在树林间，名为落音的少年，不断奔驰的身姿，在黑暗中拖出一道赤红轨迹。

——

沉寂的气氛，暗藏着狂暴的气息。

同样被黑暗阴影笼罩的空气中，以更快速度划过的金色闪光将流动的赤色与凝固的黑色一并斩断。

微屈腰身，横执金剑，散乱的长发随躯体过大的斩击动作飘扬而起，往手中刚刚挥出一道剑芒的长剑内灌注新的华灵力，金发长裙一身血污的凌然少女——潘特尔.让梅尔身前的数十棵树木，已经连同几秒前站立在这里的“礼恶魔”们一起——被她拦腰斩断。

数条“无辜”的生命，一瞬间便在自己的手中消逝——纵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些人，即便实力已经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只要同时发起攻击的数量不多就不足以威胁到自己，真正需要注意的对手，只有那一个而已。

“嗖！”

金色双瞳的目光一瞬变幻，本能的做出反应，一跃而起，避开从身后如“火焰战车”般撞向自己的赤红怪物，悬停在空中朝着怪地面上赤红的身影挥舞长剑，从剑身上撒出数十根铁索似的金色“链条”把攻击落空的高大男子洋溢着赤色光泽的身躯四肢牢牢缚住，并正欲展开展开进一步追击的潘特尔——

“唔！”

因为过于专心应对强敌导致一时疏忽，被从下方扑来的另一个“礼恶魔”用手中的短刀将连衣长裙的下摆撕破。

大腿外侧感到一阵剧痛，鲜血喷涌而出，立即以华灵力抑制出血，治疗伤势并挥舞剑刃直接斩断来袭者的身躯，顾头不顾尾而又一时忽视了真正威胁存在的潘特尔。

在腿上的伤口治愈完毕之前，便被挣脱金索束缚，跃动至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之前黑袍男子口中，称之为这个国家内最强“礼恶魔”的存在，以双臂重重砸向了地面。

“轰！”

大地震动，烟雾扬起。

“又受伤了吗——”

像是在询问着自己的内心般，低声自言自语道，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略显麻木的从地面站起，早已经懒得理会沾满周身的污渍，面部神情没有一丝波动的金发少女，潘特尔.让梅尔，即便陷入了这狼狈的状况，仍旧散发着一种作为战士的魅力。

腿上的伤势已经处理了个大概而不会继续影响行动——那么，就再度投入了与赤瞳杀人鬼们的激战吧，以，这种几乎丧失了作战思考能力的状态。

“只要，把对手全部杀掉就可以了——”

以，脑海中仅仅有着这种念头的状态，黑暗的丛林间，华美的金色剑刃，化为刽子手的刑具挥舞起来。

——

赤影，仍旧在丛林中穿梭。

喘息，咆哮，如同野兽一般，大脑内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奔跑，跳跃，朝着数十分钟前，呼唤传来的地方突进，被作为试验品的存在，只剩下这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

——

金光，依旧在黑暗间舞动。

斩断，切割，锋利的剑刃无论装饰得多么华美，其创造出来的意义，永远不会改变。

武器，是为了争斗与杀戮而创造，而使用它们的人——也终将迈上同样的道路。

——

不知不觉间，夜空的阴云将残月覆盖。

——

奔跑着，阴影下看不清身影的少年落音，化为一颗赤红流星，掠过沿途一棵棵粗壮的大树。

——

舞动着，如洒下箭矢般，在黑暗中向前挥动剑刃，释放出数百道金色剑芒向前推射而去——意志恍惚的潘特尔耳畔，一片物体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

奔跑着，完全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看清身前道路的少年，凭借着自身的感觉在丛林间不断前行。

——

舞动着，笔直前突的剑锋，化为一道金色闪电，在高速穿行的同时将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对手全部撕裂。

——

奔跑着，杀戮的冲动，对目标本能的索取，如同定点坐标般指引着自己的方向。

——

舞动着，高速回旋的剑刃，构成一股金色旋风，把四周的妄图攻击自己一切对象全部以华灵力绞成碎片。

——

奔跑着，已经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感情，连自己都无法掌控自己的身躯，落音的脑海中，所剩下唯一的念头，即是——“杀！”

——

舞动着，早已经不去考虑他人的感受，并非无暇顾及，而是放弃了思考的潘特尔，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也是——“杀！”

黑暗之中，一片漆黑，剑芒划出的沟壑，四散倒塌的大树，在激战间被清理出的一片小型空地中央，突然伴随着撞击声，跌落下一道只能模糊看见全身笼罩着暗红光泽的高大身影。

然后，黑暗中，突然划过一道金色的痕迹——不，那并不是什么东西经过后留下的“痕迹”，而是确实存在的“线条”。

一道，两道……十条，二十条！愈来愈多，越来越密集，突然布满了整片黑暗空间的金色线条们——猛然收拢，把站立在黑暗间尚未来得及展开行动的赤色高大身影紧紧缠绕了起来。

遍布全身，紧缚住所有关节，并且发出诡异的金色光芒，看似只要稍稍用力就会被轻易折断的线条们，已经完全封死了目标的行动。

然后——高大男子的心脏，被从黑暗间袭来的金色剑刃一击贯穿。

遍布周身的赤色能量连同紧缚着其身躯的金色线条一并消散，这个国家中最强的“礼恶魔”，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

一切，都在短短的数秒内发生，然后结束。

贴着高大“怪物”的胸膛，把剑刃送入他的心穴之中，因为光线昏暗而无法看清面部表情的潘特尔，此刻的心情，无从得知。

与最强敌人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然而，杀戮之夜，还尚未结束。

“嗖！”

气氛如何，状况如何？根本不去考虑这些事情，只是想要展开猎杀，为此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作顾及，从黑暗中，数名礼恶魔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此时尚且把剑刃插在高大男子体内而无法拔出的潘特尔袭来。

接着，下一瞬间。

他们便被凭空浮现的数把以华灵力构成的金色短剑插入体内而落回了黑暗之中。

场面，又一次恢复平静，寂静的丛林中，沾满了鲜血的树叶下方，“只要，把对手全部杀掉就可以了——”消去左手上为了发动灵术而凝聚的金色华灵力，把剑刃从身前的壮汉体内拔出，脸庞因此溅满血渍而毫无反应，潘特尔.让梅尔，只是一边高高举起手中被鲜血紧紧包裹着的金色长剑，一边暗示着自己低声说道。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这样说道。

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就连代表纯洁的月光，都为黑暗的阴云吞噬。

漆黑一片的地面上，就连象征神圣的金色，也化为了死亡的利刃。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也或许已经有了一两个小时。

黯淡的残月，才借由阴云的消散再度出现在了夜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钟，也或许已经有了一两个世纪。

在这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空气凝固的森林中，那位少年——终于找到了他所追寻的目标。

扯开身前倒落树木的枝丫，缓缓喘息着的落音，抬起微垂的头颅，将视线投向身前。

首先映入其眼帘的，是靛青色的夜幕，以及黯淡的残月。

随即刻入其脑海的，是鲜红色的血泊，以及持剑的少女。

面对展开围攻的“怪物”们，纵然负伤累累，但动作仍旧迅捷无比，在空中顺着怪物们袭来的方向以长剑划出一道圆弧状的金色剑芒，将他们全部斩杀的同时释放能量震飞他们，站立于鲜血与死尸间的少女，在这个夜晚中已经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的她在完成又一轮的击杀后，除了将举起长剑的手腕垂至身侧外，没有作出任何多余动作。

重物的碰撞与跌落声在林间接连响起，然后场面重归平静。

本能握紧的剑柄，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然而树林间却只有清风吹拂的声音响起。

“……”

没有感叹，没有惊讶，更没有庆幸轻松之类的正面情绪，连悲伤和愤怒都没有，仿佛自己也化为了麻木的杀人工具，不用华灵力对周围进行探测，而用目光观测四周，潘特尔就这样动作僵硬的在原地旋转了起来。

然后，尸体也好，断肢也好，被血迹染红的大树也好，被剑气切裂的地面也好，全都映入了她的瞳孔之中。

在战斗中，全都由她一手造就的景象，铭刻在了她的记忆中。

“解决掉了吗。战斗结束了呢——”

而她的感想，则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已。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吧，我在此之前不也已经杀死过很多‘敌人’了吗。这些人已经没有被拯救的可能性了，所以，他们就跟那些‘敌人’一样，就算我杀了他们……我也没有过错。”

明明，自己现在脑海所想的都是事实，明明，这样的理由已经成功的说服自己将无法拯救的“敌人”全部消灭，但为什么，自己的双手直到现在，都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呢。

何等的复杂呢，人类的心，何等的无法理解呢，人类的感情，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

如此在心中想着，刚刚在激战时压抑着的复杂感情瞬间爆发出来，潘特尔的双瞳不再麻木呆滞——而浮现出了失意的情绪。

然后，她的游走不定的目光，停滞在了正站在一棵倒塌的大树前的少年身上。

身材结实，相比潘特尔还要略高一些的少年，一头散乱的黑色短发，算不上英俊，但也不至于难看的青涩脸庞，身上的衣物布满了因擦挂留下的痕迹，一对赤红瞳孔散发出危险气息。

很明显，这个少年就是今天白天在前往这里的路上偶然碰到他的那个礼恶魔，很明显，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跟其他礼恶魔一样，是为了杀死自己——

下意识的，少女握着长剑剑柄的手臂调动着身体内已经剩余不多的华灵力。

“是你啊……这样吗，我的华灵力已经不足以维持对你的束缚了呢。”

一边低声说着这些对方不可能理解的话，一边注视着正朝向自己缓缓靠近的少年，早已经习惯了杀戮的潘特尔——突然，笑了。

勉强的笑容，不加修饰，扬起苦笑的嘴角，自然透露出的柔弱之感，让人心生怜悯。

为什么，自己会笑呢。不，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吧，

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没有被那个圆盘的力量感染。

“这个少年，还有救。我，能拯救他。”

喜悦，激动，种种情绪油然而生，如果不是身体的确过于虚弱以及刚刚失落的情绪尚且笼罩在心头，甚至想要放声大笑。

手中凝聚的华灵力散去，站在原地，淡笑着，任由少年朝自己步步逼近，潘特尔的心间，刚刚狂暴的杀戮情绪已经全部消失。

然而，落音，却并非如此。

“潘特尔.让梅尔，就在这里，那么——杀了她。”

他的脑海中，仍旧只有着这一个念头而已。

不断逼近少女的双足，似乎碰到了什么利刃似的东西。

虽然在失去了理智的情况下无法灵活的运用武器，但是仅仅只是把利刃插入目标的要害之中，即便是礼恶魔也能够做到。

于是，依靠着潜意识的选择迅速俯身，一把抓起脚畔的短刀——

落音的身躯，在黑暗的丛林中，在面带微笑的潘特尔身前，飞跃而起。

“冯！”

没有任何征兆，只有一阵风声响起。

“刷！”

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道刀光斩出。

一跃而起，在暗夜中飞跃至十余米高的半空，将短刀双手紧握着举在脑后，整个上半身都微微向后倾斜。

如同黑暗故事中来自炼狱的持刀恶鬼，用血色双瞳死死盯住地面上的女子身影，以要将潘特尔优雅纤细的身躯切成两片肉块的骇人气势，落音手中的刀刃，径直斩落。

“刷！”

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潘特尔，嘴角的笑容缓缓散去，没有持剑的左臂高高举起——

月光，照亮在场的两人。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没有一点血迹溅出。

男子的表情依旧狰狞，女子的表情仍旧沉静。

金色的剑锋指向地面，银色的刀刃悬在空中。

短刀，静止在距离潘特尔脑袋约十厘米远的半空中，已经不能再前进一丝一毫。

短刀的刀刃，被两股金色的光辉在半空牢牢缚住。

与此同时，潘特尔举在头侧，伤横累累的纤细左臂，正凭空作出一个抓捏东西的手势，散发着与天空中两股光束一样的金色光泽。

“你手中的那件东西，实在是不适合由你去拿……放开它吧。”

用怜悯而富含关切的眼神注视着身前紧握短刀刀柄五官颤抖的落音，纵然自己现在已经是非常虚弱的状态，潘特尔无需强加调整便自然给人以高贵优雅之感的嗓音，仍轻柔吐露出温和的话语。

或者说，此时的她，是在把之前没有能够对其他“受害者”给予的温柔，全都对这个“唯一有希望拯救”的少年“倾泻”着。

“咔嚓。”

紧缚住短刀刀刃的两股金色光束，如同巨蟒般猛然收紧。坚硬锐利的利刃，瞬间便被绞碎成了一块块破铁皮似的金属断片，

——

“咚，咚。”

双目，晕眩，心脏猛然的跳动着。

“武器……被破坏了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反常的惊讶，少年落音的内心深处竟展开了理性的思考。

“逃跑吧？赶紧逃离这里。还来得及。”

“不可能赢的，她是那么强，我怎么可能会赢。”

“说到底，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而且，还一定要杀了这位美丽的小姐？为什么呢，她是那么的美丽，为什么……”

接着，一大片冷静而理性的想法，也随之冒了出来。并成功在大脑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赶紧，向这位小姐道歉吧……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然后，赶紧回家去吧。”

理性的思考，得出了合理的结论。抽搐的面孔，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然后，就当理性即将控制身体，作出这样举动的瞬间。

“还要问吗？我在这里的理由，当然是要杀了她！”

“不能逃跑，一定要杀了她，倾尽全力也要杀了她！”

“不可能赢？那是什么想法，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将这个目标猎杀而已，至于停下手的理由，那种东西，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类！”

——

“咚，咚，咚——”

“呼……呼……”

双目圆睁，呼吸急促。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刀被折断了就用双手拧下她的脑袋，手被折断就用牙齿咬断她的喉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满头冷汗，四肢颤抖。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了不是吗？一定要杀了她，因为，她是目标，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定要消灭的目标。”

在脚尖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扑向她，杀了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杀了她，杀了她！”

冲动，已经占据了大脑，任何理智，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就是，作为仪礼祭品的“恶魔”，所被下达的任务——无论多么试图抗拒，也终究必定会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游戏规则一般。

杀人鬼，必须杀戮下去！

因为规则的促使，癫狂的落音，仍旧没有放弃夺走潘特尔生命的行动——

“啪！”

在脚尖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就猛然向前扑去，如同饥肠辘辘的野兽，举起铁钳般的双臂，从左右两侧同时夹向潘特尔潘特尔白藕般娇嫩的脖颈，落音眼眶内那几乎快要瞪飞出来的一对瞳孔，赤色光泽愈发鲜艳。

“不让再让你这么疯狂下去了…….我这就让你冷静——”

在内心暗暗感叹着，虽然因为少年杀意锐利的强攻姿态而面露难色，但潘特尔身体的动作依旧没有丝毫迟疑。

“刷！”

目光静止如水的少女，撕裂的长裙下，残留着一道血痕的左腿跨步向前，收拢腰身，以半蹲的姿态贴向少年的胸口，在落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

“砰！”

潘特尔左臂手肘的强力弹击，就已对落音的胸口进行了强劲的直接击打。

“唔——！”

头晕目眩，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失去平衡，就像被弹飞的弹珠，视野中，身侧的光景都被极速拉离自己。无法控制的向后飞去，只有正后方的一棵大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咚！”“啪！”

与树干和地面接连产生重重的直接撞击，落音全身瘫倒在地面，眼前，是沾满了恶心血渍的湿润泥土。

光线昏暗的林间空地，浓郁得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通过鼻翼汇入腹中，加上此时原本就在重击下翻滚不止的内脏，让人难以抑制的想要呕吐起来。

“杀……了她。”

可落音，即便是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还是如同被指令驱使的机械一般，痛苦的单手撑地从地面爬起，艰难的以弓型身姿站立在原地，将恍惚的目光投向前方。

然后，少年血色的瞳孔所捕捉到的。

是一缕，暗夜中的金色阳光。

嗖——

丛林间，金色的“箭矢”刺破黑暗，从空地的正中央射出，越过数米空间贯入赤瞳少年的额头之中。

一瞬间，气氛诡异的丛林之间，艰难站立的黑发少年，与抬起左臂的金发少女，都如定格动画般停下了动作。

直到少年血色渐渐散去的双目合拢，而他的身体也瘫软的再度倒下，趴在血泊边缘，真正陷入沉睡之中，成功用与白天相同的招数消去了少年的意识，此时此刻，这片森林中唯一存有理智的人类，神情憔悴的金发少女——才又一次扬起了笑容。

“这样，我——”

放下左臂，迈动步伐，跨过一具倒在地上的身体，走向少年。

“好歹，我——”

目光模糊，始终注视着少年，而丝毫没有，也丝毫不愿意将四周其他的景象收入眼中。

“终于，我——”

停在少年身前，俯下腰身，以带着些许悲伤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总算是，救了一个人了吗……”

潘特尔的脸庞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阴暗的丛林间，照亮一棵大树边缘的两道身影——昏迷在地的黑发少年，与虚弱不堪的金发少女。朦胧的月光，洒落在淋漓的血泊上，照亮在这刚刚经历过了一通惨烈厮杀的丛林中，仅存的二人的身姿。

“我一定会救你的——”

停在的落音身前，再次抬起左臂，以华灵力唤来之前被自己放置在森林内另一处的宝剑剑鞘，将精致长剑重新插入金色剑鞘并挂在腰侧。潘特尔捋了捋脸颊旁杂乱不堪的柔顺金发，俯下身子，伸出双手将身躯瘦弱的少年双手侧平抱起。

“我现在就立刻赶到爱尔那里去，所以，放心吧。”

注视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昏迷少年，潘特尔仿佛自说自话，也仿佛是在安抚落音的轻言细语着。她的目光，似圣水般温柔澄澈，纵然她的身体，已经暂时无法支撑够高速飞行的负担，但她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抱着少年，以布满伤痕的躯体，在丛林间奔驰了起来。

“一定要，快点救他。快点，决不能让他——”

为了单纯而无比重要的理由，为了拯救少年也是为了拯救自己。

月夜下的森林中，只有一道憔悴的身影仍在不断奔驰。

——

“咚……”

心脏，跃动，能听得到，女性的嗓音在耳旁回响。

“咚……咚……..”

心脏，跃动，能嗅得到，女性的体香在鼻中溶解。

“咚……咚……咚……”

心脏，跃动。能感受的到，女性的目光洒落在自己的身躯上。

落音的脑海中，某一股意志苏醒了。

“我正在，被抱着吗。”

模糊的意识，判断起四周的情况。

“在被，女性抱着？”

朦胧的意识，粗略的对当前的情况作出总结。

“这里，是哪里啊…….我又在做什么？”

在意识的驱动下，四肢渐渐恢复力量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目。

——赤红的双目，把少女的脸庞收入视野之内。

“我要做的，当然是，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恶魔的意识，咆哮着，怒吼着，癫狂着。

少年的双臂，颤抖着，紧绷着，失控的——舞动着。

锐利的暗银色利爪，切开柔软的乳白色肌肤。

红色的鲜血，夺目的鲜血，落花似的鲜血，晚霞般的鲜血，在丛林中飞溅，喷洒在沿途的枝叶上。

金色的双瞳，圆鼓鼓的瞪大，如同两颗金色的宝石，光滑明亮的表面，映照着自己怀中的身影，怀中，凭借着手臂前端的利爪，割破了自己喉咙的虚弱少年。

疯狂的，少年。

“怎……怎么会，他的意识明明应该已经……”

脑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感慨。但是，事实又确实已经发生。

四肢，渐渐失去力量，意识，也随之远离。

原本高速移动着的身躯失去平衡而跌倒在地，怀中的少年被摔飞出去，而潘特尔也径直撞上了身前的一棵大树。

“轰！”

因为受到强力冲击而颤抖着倒下的大树，跟它一起倒下的，还有紧咬着牙关的少女。

“我，我要死在这里了吗。不，还没有——我还不能…….”

已经发不出声音，双手无力的垂下，双腿失去力量而无法站起，瘫倒在地的潘特尔，喉咙的伤口内一股股鲜血不断从中渗出，染红了白玉般的肌肤，顺着骨骼身躯流下，染红了做工精致的破碎连衣裙，依靠布料为介质蔓延开来，将少女不断起伏的丰盈胸口也都染成了牡丹一样的深红色。

如果说潘特尔之前身上的血渍能比喻成用画笔勾画出的痕迹的话，那么现在她的身上，就如同用颜料桶直接泼洒过一般。

“哥哥，父亲……”

一生以来，一切一切的回忆都如同走马灯般的一幕幕闪过，但是，即便的确生命垂危，也还不能放弃。

金色的能量，聚集在喉咙处的伤口附近，就算是一般意义的致命伤，只要及时采取正确的措施，也一定可以——

就在这么想着的潘特尔身前，那道身影，缓缓逼近。

就跟自己在数分钟前走到瘫倒在地的他的身前一样，那名少年，也走到了尚且无法战斗的自己身前。

赤瞳，黑发，白衣的少年。

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来，而是为了，杀掉自己——

看来，已经注定了呢。

“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吗…….”

随着喉咙伤口处的华灵力自动散开，鲜血又一次爆发般的喷涌而出。

“看来，直到最后，我还是过于天真的人呢。”

明亮的双眸，失去光泽，开始无法控制的渐渐合拢，意识，也烟花般的在暗夜中消散。

“抱歉了，爱尔……哥哥……”最后的目光，在眼皮合拢之前最后的视线，停顿在了自己身前素不相识的少年身上“还有，你。”

在最后一刻，怀着最后一丝想法，注视着身前的男子，潘特尔.让梅尔的人生道路，划上了句号。

以伏在地面的姿势倒下，潘特尔的脑后，金色的发丝上，白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却是令人惊奇的保持着一尘不染的模样。

就如同她的心灵般，在一切都已经破碎泯灭的最后，仍旧残存着，一丝象征光明的意志。

深夜的丛林，又一次恢复了宁静。

“死了吗……这个女人。”

脑海中，模糊的产生如此的念头，俯下身，抓住少女金色的披肩秀发，将她的脑袋从地面提起，注视着她美丽而已经永远不会显示出任何表情的脸庞。赤瞳的落音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死了啊……那么就够了吧……不，还不够……”

不顾全身的肌肉因为刚刚的冲击而隐隐作痛，松开抓着潘特尔身体的手掌，立起腰身，落音高高举起的右手，染满鲜血的指尖在暗夜中闪耀着别样的光彩。

俯视地面上少女尚有余温的罗曼身躯，内心的冲动，再度将大脑全部占据。

“还不够，我还要，要把这具身体给……”

“咚咚！”

猛然的颤抖，惊出一身冷汗，双脚，突然一个踉跄，使落音跪倒在地。

“咚咚！”

和刚才猛扑向潘特尔时一样的心脏震动再度传来，但这次，随着心脏猛烈的颤抖，落音的意识却没有和之前一样的变得越发狂躁，反而，越来越清晰。

大脑中，刚刚被光芒击散的意识，重新凝聚在一起，与狂躁的冲动“激战”起来。

“这里，是哪里……我，做了什么。”

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双手紧紧抓住仿佛要裂开般传来剧痛的头部两侧，大口喘着粗气，落音的血色双目因为巨大痛苦而紧紧闭拢。

脑海中，红色与蓝色，两股意识正如同军队般的激烈交锋着。杀与爱，放纵与责任，代表截然相反两种作风的两股意识不断激突着。

交融，激斗，分离，交融——

循环如常，厮杀如常，要如何取胜，要以何取胜。

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压迫感，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恐惧感。

就这样放弃吧，让这赤红的杀戮欲望再度吞噬自己——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好过一些不是吗。

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这样想着，而放弃了抵抗的蓝色意识。

“请你，一定不要放弃——”

突然，在朦胧间听到了一阵少女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何处响起，传入落音心灵之中的声音，如天降的甘露，让落音心中本已经失去干劲斗志了的蓝色“军团”，取得了新的动力。

虽然，只是从未听闻过的声音，虽然，无法理解这声音中所蕴含的强烈的情感。

但是，这简短的话语，无疑给予了少年战斗的理由。

“我不会，再任由你们这些东西操控我了！”

咆哮着，在天籁之音的加持下，倾听着耳畔响起的，那如同歌谣般的言语，操控着脑海内象征着“自我意识”的大军，落音再度对着眼前赤红的“杀戮意识”们，展开了激烈的猛攻。

而柔缓的少女之声，即便是在如此的战场之上，也依旧响亮无比。

响亮的的声音，唱着奇妙的歌。

“残月，疾风，如空，荡破苍穹，银锋，斩风，万般疾恶皆终，苍空，望东，数阵哀叹凝成悲风。”

操控着蓝色的军团，不，自己即是这蓝色的军团半身，意识到这一点的落音，抱着决一死战的斗志，正面朝着敌军发起猛攻。

“雾月，殇风，悬空，朦胧天穹，锐锋，迎风，千般约定未终，翔空，向东，一股信念化作顺风。”

本来在之前压制得自己溃不成军的红色意志们，此时却如同纸老虎般不堪一击，在自己坚定的强烈攻势下节节败退——

“爱之言语畅想，化为闪电之光，以生命为赌注踏步向前，捕敌人迅捷斩杀。”

宛若神兵天降，堪称无所不能，斗志愈发昂扬，情绪愈发高涨，逐渐的，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落音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心之希望闪耀，粉碎黑暗之光，凭勇气的力量迈出步伐，随朝阳一并绽放。”

转瞬间，便把赤色的军团一举歼灭，作为胜利者，重新占据了自己脑海世界的落音，抬起头颅，仰望天空。

“魂之歌谣奏响，传颂梦幻之光，借命运的指引觅得方向，抛胜利旗帜飞扬。”

在那里，不，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之外，更高更远的空中，歌谣，仍旧在奏响。

“你，是谁……”

下意识的，少年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朝着无法理解的存在问道。

“……”

然而，声音却没有回应。

然后，少年的身躯，渐渐苏醒了。

——

清风，又一次拂过林间。

疲倦的眼皮，轻轻的颤抖着。

禁闭的双目，不敢睁开。额头上，不断冒出莫名的冷汗。

明明已经恢复了意识，但落音却还是如同在畏惧着什么一般，仍旧一动不动的趴在原地。

但是，无论如何逃避，如何否认，人终究要面向未来。

“呼……”

咬紧牙关，只要是人类，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就必须勇敢的去面对。

睁开褐色的双目，少年，从地面缓缓站起，将视线投向前方。

已经从阴云后探出身姿的残月，将洁白光辉洒出，透过枝叶洒落的光芒，将树林中的场景笼罩。沐浴在月光中的丛林，空气中，飘舞的细小粒子在淡淡的光辉中显现，铺满泥土树叶的漆黑地面上，一具倒在地上的躯体，在朦胧的月光下呈现在了落音眼前——

身穿蓝色色调为主的连衣长裙，披洒着一头柔顺的金色秀发，脑后系着一条雪白丝带，身侧摆放一把金鞘长剑，因为趴在地面而只能看清背部的少女，如同童话里熟睡的公主一般，透露出恬静无瑕，令人着迷的气息——乍看之下，是如此。

但只要，稍稍的凝聚目光，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安详沉睡”的少女，那遍布周身的伤痕，那被鲜血染红的长裙布料，那凌乱蓬杂的长发，和从她身下，流出的赤红血液，以及直到最后仍旧紧握着长剑剑柄的纤细五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让人不禁觉得，以悲惨姿态长眠于树林间的这位女性，与其说是“熟睡的公主”，不如说是“暂歇的战士”。

其实，落音早就知道了。

白色短裤下的双腿，颤抖着。

落音知道，那名看似睡着了一样安详的美丽女性。

红色衬衫下的胸膛，起伏着。

那位美丽的女性，已经是一具被杀死了的尸体了。

胸口衬衫上的红色，是被鲜血所染红的。

那位女神般的少女……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衬衫上的色彩，是在自己割破那名女性柔嫩喉咙的时候，被从她脖子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我，究竟……”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呢。明明丝毫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实感，可这一幕幕场景，一段段记忆，只要稍稍回忆，就会清晰无比的在脑海中呈现……自己第一人称的视角呈现。

这是，梦吧？

步伐有些摇晃，环顾四周。可除了阴暗的地面，空气中的月光，四周密集的粗壮大树，以及躺倒在地面的少女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会有，这样的梦吗……

迈动脚步，缓缓的，朝那具身体靠近。

当然，当然是不会有的。所以，这是现实，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是，这的确是现实……

俯下身，探出双臂将冰凉的躯体翻转，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虽然溅满了鲜血，但仍旧表情平静的美丽的脸庞下，白玉般的肌肤上，一道横切的细长伤口。

红色的伤口，粘连着已经凝聚了的鲜血，将蓝色的衣裙都全部染红的鲜血。明明是这么血腥可怕的场景，但自己却没有觉得一丝反胃……似乎，潜意识里，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东西。

在今夜之前，我又杀了多少人呢？作为“恶魔”，作为“杀人鬼”……

“我明白了，原来，我就是那传闻中，被选定的杀人鬼啊。礼……恶魔……吗。”

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内心，居然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惊讶感吗，啊，当然了，因为我从刚刚苏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

但是，接下来，我又能怎么做呢。作为礼恶魔的落音，应该怎么做呢。

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双手捧着被自己杀死的少女，落音所能做的，仅仅是以感情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脸颊。

月光下，潘特尔秀丽的脸颊，如同一块天然的玉石，就连刺目的血渍，对她而言也不过是点缀一般的存在，纵然此时，这副脸庞已经失去了红润的血色，但这白雪般纯粹的肌肤，却又因此更透露出了一股相比天上的明月都还要更加圣洁的光泽。

“现在，才注意到啊，真是漂亮，这位小姐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漂亮。漂亮到，让人不忍去伤害她一丝一毫…….可是，我又确实杀死了她。混蛋！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偿还这罪孽呢。神啊……创世的神明啊，为什么……”

在淡雅的月光下，阴暗的丛林中，将潘特尔冰凉的躯体半跪在地上紧紧抱住，用内疚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脸庞，一时间，落音竟看得痴迷了……

越发的痴迷，也越发的感到悲痛。

“对不起……”

用颤抖的声音，低落而细微的语气，发自内心的道歉着。静谧的黑夜，幽静的林间，落音闭上双目，在月光的宫殿中，独自感伤。

“为什么，我要抱着她呢，明明是我亲手杀死的她，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抱她呢，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了……”

身躯，单方面的抱在一起，在月光与鲜血交织的殿堂，相拥两具身体，组成了一幅充斥着奇妙氛围的美感图画。紧接着，这幅图画的男主人公，他所合拢的眼眶中，两行泪水，突然难以抑制的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到女子的脸庞上。

“现在，我又为什么要哭泣呢，是感到悲哀吗，为我自己感到悲哀，也是为了这位素未逢面的小姐……”

纵然素未逢面，纵然在过往的人生道路上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交集。可此时此刻，黑发的“恶魔”少年，与金发的“剑士”少女，却一起在这月光之下，在这阴暗的小巷中，迎来了其中一方人生的“终结”。

真是，让人觉得，如同游戏一般的戏剧性啊。

而令人感到更加残酷的，这游戏般的故事，却并不会就此划上句号。

“在杀掉这位小姐之前，我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吧……每晚做的噩梦，大概都是我潜意识中的场景。这样的我——”

单手托着少女的身躯，落音的举至眼前的另一只手臂，五根手指的每一根都染满了鲜红的血渍。

“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的我，还有什么生存下来的理由呢……”

想要自嘲的苦笑一声，然而为了忍住哭泣早已经扭曲在了一起的脸庞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表情，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怒，无处倾泻心中的悲伤，落音的手臂，牢牢握成拳状。

“我……妈妈…….我不想死，但是——”

再活下去，只会伤害到别人吧。

就算自己现在暂时压制了那可怕的杀人冲动，但脑袋却还是在不断的传来剧痛，刻骨铭心的剧痛，无时无刻的警告着自己，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复原的这个事实——

而且，再怎么说——

目光，望向自己怀中已经永远不会再张开唇齿的金发少女，终于又一次忍不住的哭泣出来，伴随着感情的发泄，少年也下定了决心。

“如果现在我的存在，只能给别人带来悲伤，而无法帮助任何人的话……我也就，没有继续拥有这生命的资格了——”

一缕缕黯淡的红色能量顺着手部肌肉聚拢至手指关节，在苏醒了有关“礼恶魔”的记忆后也懂得了如何操控这些力量的落音，所要用这力量做的第一件事。

“结束吧，这一切……”少年的手指，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终结自己的生命。

月光下寂静的丛林，锐利的尖爪，将肌肤撕裂。

——

然而，鲜血并未流出。

只因为在血管被刺破之前，落音的手指就已经停下。

而手指停下的原因。

“你能够得到拯救的——所以，还不要放弃。”

则是因为，在他的脑海中再度响起的声音。

协助落音找回了自我的声音，为了阻止他自杀而再度响起，这么看来，发出声音的存在，应该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所以，千万不要放弃——”

平静的声音，无法从中分析出感情，并不是因为话语本身没有感情，而是因为少年的大脑，无法完全理解这相比“声音”，更像是用“能量”形式传递来的信息。

“你，究竟——为什么要——”

忍住哭泣，放下手臂，下意识的四处张望而当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月光下的落音，只是不断的喘息着。

“我，只是想要拯救你——所以，请不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成全我吧——”

少女的声音，在少年的脑海中再度响起然后再度消散。

没有多说话，没有再次发起疑问，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落音，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金发少女，又一次哭泣起来。

树林间仅剩下的一人，黑暗中相拥的两道身影。

注视着这一切，歌谣的声音，再度响起。

“心，之月光，无影踪。传，百般故事皆吟诵。”

倾听着歌谣，微微喘息，轻轻啜泣，落音的牙关死死咬紧。

“携，风霜记忆作清风。盼，明日阳，耀遍苍空。”

深夜尚且漫长，但即便如此，少年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信念，责任，执着，矛盾，拯救，希望，破灭，一缕清风。”

这是为了拯救他自己，也是为了，拯救那个想要帮助他的人——

“回首，一夜，仿佛幻梦。”

歌曲的声音，在丛林间消散，而月色，则仿佛明亮了许多。

月光下的山林，寂静平和。

——

模糊的意识，没有进入梦境的睡眠，如同虚空中的漂浮，无牵无挂，对于意识也好，人体也好，倒也都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轻松。

“——快醒过来吧。”

明明应该是如此，但是耳畔却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少女嗓音。

“有人，需要你的帮助——”

“潘特尔？”

意识凝聚起来，身体也随之猛的一沉，没有任何过程，自己便被“抛出”了虚无的意识空间。

清晨，温暖的红日照亮大地。

感受到窗外的阳光，从王宫宫殿内的豪华睡房之中苏醒过来，身穿紫色睡袍的女性伸了一个懒腰。

“唔啊，早上了吗……”

从床上爬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视线投向窗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女性，将双手抱在胸前。

“昨天还真的没有赶到吗，潘特尔。还真是少见啊，她会在已经出发之后耽搁时间什么的。”

回忆起自己跟那个少女曾经共处的过往，女性在发出轻微笑声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在意。

“恩……还是用‘淡瀛’搜索一下她现在的位置吧。要不直接联络她也可以——”

既然在意某些事情就应该马上弄个清楚，一向采取这种行事作风的女性，对准窗户外太阳升起的位置，将缓缓右手举起——

而就在这时——

“爱尔小姐在吗？有人要求跟您用‘可视仪’进行联络！是一位叫潘格尔.让梅尔的先生！您要来吗！”

门外突然传来的侍卫呼唤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同时——也让被称为爱尔的女性，内心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