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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飞抱奴心(方凌)

楔子

天地之间有着一定且自然有序的更替变量。而主宰着天、地、人三界神灵万物的便是神中的至尊——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是位极具威严、至高无上的神〗癨〗。然而天地阴阳两气需要调和,于是另一位主宰者便是极具智能与善心的王母娘娘,天地之间有这两位能者,于是天上人间皆规律地轮回运作着。尤其是安乐和祥的天府,仙神们各司其职,和乐无忧。

凤舞手捧一篓刚从瑶池摘下的仙桃,漫步在前往玉楼玄台的小径上。轻云飘绕,琼花玉树之中,环绕在凤舞肩臂的仙带随着她轻踩的脚步而飞舞飘扬,连足边的裙摆亦随着那波动而滚着花浪,煞是美丽。

凤舞微扬的红唇轻哼着两天前透过天镜听见人间传来的小调,她觉得好听便学着了。她只是天府里的小仙女,并没有那么大的神力能打开天镜,天镜只有像龙焰飞那种三品以上,掌有重权的天官才能打开。

想到龙焰飞,凤舞忍不住一手抚嘴地低头偷笑,但她却忘了手中那些珍贵的仙桃,一脚踩住仙带,失了重心地往前仆跌。

“啊——”

望着那些仙桃掉出篓就快摔坏,而她这张还不错的脸蛋就快擦地了。凤舞睁着大眼,忍不住尖叫出声,却忘了施法让自己免于受难。

预期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因为她及时被一股银气所包围,而那些掉落的仙桃此刻早已被银气包住,安稳地放在篓篮里,搁在她的脚边。

“呵呵,怎么每次瞧你都差点摔得像颗烂桃子?”

凤舞一听见这道熟悉的调侃语气时,心喜而急切地将手贴覆上包围着她的宽阔胸膛,略使力地微向后倾,一抬首便跌入那幽深且浓情的眼眸中。她一看见龙焰飞那俊朗的脸庞,灵秀的脸立即亮了起来,小手转抓住龙焰飞裸露而结实的臂膀,欣喜地急道:“龙,你从人间回来啦!”

龙焰飞一见着思念的佳人,英挺威严的脸庞泛着柔情的笑容,大掌抚贴上凤舞柔嫩的脸颊,笑道:“嗯,一回来向玉帝报告后,便赶来找你了。”

凤舞听闻他的柔情蜜语不禁羞红了脸,一副柔媚的小女人样。龙焰飞再也忍不住满溢的思念之情,弯下肩,想念的唇吻贴在她的红烫的粉颊,再伫留在她红唇,诉说着爱意。

龙焰飞握住凤舞的手,一同走向一旁的石玉椅,两人相拥而坐。她问他人间的状况,他则耐心地回答,逗惹出她无价的笑颜时,他便以唇捕捉,沉浸在爱海里。

天庭的仙神是不能有私爱的。因此这份爱得来不易,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以为能到永远。

然而,那只是他们天真的以为,因为相爱,他们便说服彼此这份爱定能瞒天过海地躲过玉皇大帝的法眼。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喧乱,一阵急切而纷沓的脚步快速地朝他们接近。两人一齐站起身,龙焰飞反射性动作地伸手将凤舞护至身后,左手则握着耳垂上月弯型的耳饰,喝令一声:“开。”

那耳饰划出一道银光,变幻出一把月弯刀,龙焰飞手持弯刀,脸泛出警戒的肃杀之气。

一位平日非常照顾凤舞的小仙女急喘地站在他们眼前,脸色惊慌失措。凤舞一瞧见她,便自龙焰飞的身后跑出来。小仙女死命地揪住凤舞的丝袖,神情慌乱不已。

“小舞!快!快点!玉帝知道你们、你们相爱的事,勃然大怒地说要治你们的罪。他快来了,你们赶快走,快走!”凤舞惊慌地回头,看着同样一脸不安的龙焰飞。

“龙,怎么办?”

“别怕,我会向玉帝求饶,求他成全我们的。”

龙焰飞一见佳人惊吓不已,心疼地安抚,心头却窜过一阵阵不祥的预感。

“玉帝可会应允?自来天律规定仙神不得相爱的。我们——”

“不错!我不会应允的!”

一道暴喝,引得凤舞三人惊心抽气,一见到玉皇大帝那昂伟的身形。三人忙不迭地恭敬行礼,脸上却是心惊胆跳的不安。

“玉帝!”

“哼,你们竟敢斗胆触犯天条,以为能掩蔽实情,逃过天法吗?”

“玉帝,我与凤舞是真心相爱的,我请求您——”

“大胆!天律有言,仙神不得有世俗之爱,你们已违反天律,竟还敢求情?”

玉皇大帝挺直身躯怒视着跪在跟前的龙焰飞和凤舞。如此盛焰之势没有任何仙神能抵挡,但龙焰飞除外。此刻的他虽屈膝躬身,但仍掩不去他那俊挺的万千之势,龙焰飞不惧地直言:“玉帝。大爱小爱皆是爱,男女相爱又何罪之有?我与凤舞相爱并没有荒怠职务,相反的,我们在职位上更加用心,如此的真爱为何不容于此?”

“你还敢如此无愧地向我讨论大爱与私情!凡间俗事有轮回更替,而仙神便是这轮替的掌控者。仙神若不能无私公正,又如何能让世替交接运行无误?宇宙万物又如何能安然共存?仙神若与凡间俗民同样动了私情,沉溺于凡夫俗子之****里,那又如何能公正定夺?”玉皇大帝痛心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他最珍爱的仙神,语重心长地道:“龙焰飞,你是我托付重任派至人间的大将,连你都把持不住出轨的心,那我又如何能真正地倾听到人间心愿呢?”

凤舞听到玉帝话语中对龙焰飞的深深失望之意,又见一旁龙焰飞的自责悔悟。她深刻地感受到,她是这一切错误里的错误。

凤舞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泣诉道:“玉帝,都是小舞的错,我不再爱龙焰飞就是了,您别生龙焰飞的气,您罚小舞就好了。好不好?我求求您!”凤舞难过得心碎神裂,两掌贴地,不停地跪俯磕头,泣不成声。

“小舞!你不能不爱我!你答应要与我相守到永恒的!我爱你,我爱你呀!”龙焰飞在听到凤舞说不爱他的刹那,又看到凤舞因磕头而将眉心桃型的朱砂磕出血丝时,他听见了心碎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凤舞的仙带成了普通的丝带。

龙焰飞搂抱着渐渐失去仙气而昏厥的凤舞,望向玉皇大帝的眼眸冷寒慑人,森冷地沉声道:“小舞对凡心情爱的事完全都不懂,是我开了她的仙心,让她与我相爱的,这一点玉帝您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可是,向来慈悲为怀、大爱万体的您,竟对如此恳切求您的小舞狠心地取走她的仙气。”

玉皇大帝深深地叹息道:“龙焰飞,不是我取走小舞的仙气,当你们开始私通凡情时,天府里的精气便开始吸取她的仙气,执行天法。小舞失去了仙格,必须轮回三千年,待修成正果定能重回仙列的,而你因功抵罪——”

“哈——”龙焰飞听闻后昂首狂笑,笑里带着声声哀凄,令天地闻之变色。他抱紧怀中的凤舞,轻蔑地冷哼道:“哼,三千年!我不会让小舞受尽轮回之苦的,若真如此,当神又如何?”

龙焰飞深深吻住凤舞略显苍白的唇瓣,右眼眼角滴落一颗珠泪,将自身的仙气灌进她口中。

“龙焰飞——”玉帝见到他如此自毁的动作,震怒地气吼道。

玉帝甩出一道金光包围住龙焰飞和凤舞,金光褪去后,就见他们相拥昏过去,玉帝及时保住了他们的元神。

终究他仍是不忍。

“玉帝!”

一旁的天将神兵拱手向玉帝要求指令,只见玉帝转身不愿见龙焰飞他们,长长叹息地沉重说道:“先将他们带进天牢,待我与司法诸神审议后,再下定夺吧。顺道派人去请王母娘娘来,小舞终究是她最疼爱的仙子。”

“是!”

蓝光罩住庭围,待蓝光尽褪后,玉帝深深地叹息。

翌日,在前往重阳殿的小道上,白雾飘绕,气氛幽静而沉重。龙焰飞和凤舞两手紧紧拥住彼此,静默地走着。

因为凤舞被判堕于凡间轮回,龙焰飞不忍也不愿在天府看尽凤舞受轮回之苦,而要求与她同入轮回。玉帝得知他的心愿竟是如此不尽神职,自然又掀起一场怒火洪涛。

幸而王母娘娘从旁协助,于是在众司法诸神的决议之下,玉皇大帝终于愿意认定他们相爱,但条件是他们必须转世为凡人,历经五世轮回,若五世皆能寻得彼此结为连理、相守一世,便能重返天府允为夫妻。当然,若有一世轮回没有达成,便生生世世陷于轮回之中,永世不得重返天界。

“怕吗?”

孟婆殿前,龙焰飞停住脚步,回头爱怜地问着凤舞。

凤舞应声摇头,信心满满地微笑道:“不怕。因为我相信,每一世的轮回龙都会找到我,我也会努力地去找龙。”龙焰飞温柔地笑着,轻声允诺:“嗯,我们一定会找到彼此,向玉帝证明我们的爱,然后回到天庭来的。”

凤舞信任地点头。

龙焰飞吻了吻凤舞,然后轻声说道:“要进去喽。”

“好。”凤舞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笑着勇敢地回答。强忍的微颤令龙焰飞心疼,只能紧握她的手给她勇气。就在两人要踏进孟婆殿时,天边传来一道急令。

“且慢!”

彩光褪去后,面容祥和的王母娘娘走来,脸上是和煦的笑容,一如以往的令人心安。

“娘娘!”凤舞开心地奔向前叫唤着。王母娘娘温柔地揉抚她的发。

“你们别怪玉帝如此重罚,他有他须遵循的准则。不过,你们这五世的试验都不会太轻松。我知道玉帝这般安排多少有一些气愤,等气消了,他便会后悔。他是疼爱你们的,自然会希望你们完成试验,重返天府。”

“谢谢王母娘娘!”

“去吧。时辰到了,我已经下谕要各世的土地公暗地照顾你们。你们要好好保重!”娘娘的叮咛飘散在云风之中。坠入轮回的漩流之中,龙焰飞与凤舞的手紧紧相握,开始了两人五世的试炼,而遥远的天庭传来玉皇大帝的轻叹声。

自此,两人展开了五世轮回的重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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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贞观年间

武德九年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其父李渊下诏立次子李世民为皇太子,之后国事大权皆由皇太子所掌。

次年,新皇帝李世民将年号定为“贞观”,是为唐太宗。

太宗即位之后,勤于问政,事事以爱民为本,国内物箪民丰,天下安宁。贞观四年,戎狄绥服,恩威远播,诸部落尊其为“天可汗”。此后,天下安定,经济繁荣。

除了国都长安极为繁荣之外,各地城县亦皆富足。而距离长安城约莫一日马程的“凤翔镇”更是一奇特之县。

话说凤翔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乃是商贾聚集、位于大街之尾,生意最为兴盛的“莺燕楼”。这“莺燕楼”可是凤翔镇最大的勾栏瓦舍,紧临着莺燕楼的是座清幽而没有名字的尼姑庵。

比邻而居的莺燕楼和尼姑庵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讽刺的奇景,但奇怪的是,几十年来两处倒也相安无事。莺燕楼每晚照样是春色无边,而尼姑庵每日依旧晨经暮鼓。就这样,莺燕楼成了凤翔镇上最为富贵的妓院;而尼姑庵则成了镇上最为贫困的寺院。

然而妓院与寺院比邻的这档怪事,还不是凤翔镇上的人最为津津乐道的事。

尼姑庵最里面有一座小屋,由小屋的外观看起来,仿若风一吹就会被刮走似的,但里头倒也干净舒服。而在小屋旁不远处,有一棵百年大树,正巧与莺燕楼的花魁——王巧嫣的楼阁相邻。

此刻王巧嫣那细致的花雕木窗正大开着,美人玉手托腮、温柔地浅笑,一双娇媚似水的眸直盯着坐在窗边树干上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便是凤翔镇人最为津津乐道的人物——凤舞。

王巧嫣以长宽水袖掩嘴轻呵着——虽然此刻是未时,但对卯时才睡的她来说,是稍嫌早了些。

王巧嫣直视着眼前的凤舞,笑容里多出了几分疼爱。凤舞芳龄虽已十七,但她那娇小的身形总让人误以为她才十三岁。虽然身着破旧补丁的绿棉裙,却仍掩不住她一身的柔美。

近几年来,由于天下安宁、经济富裕,女人们的体态愈见丰腴,衣裙越益讲究华美,拢高的发髻上以各种金玉簪钗作为装饰。然而这些在凤舞身上全都见不着——瞧她简单式样的发髻上也只有一支普通的花形木簪子。但她相信凤舞若以美服金钗仔细打扮一番,肯定比她这人称第一花魁的美人更加娇美动人。

“哼,巧嫣姊,你有没有在听小舞说话?”

凤舞一见王巧嫣有些出神地没注意到她说话,不禁有些嗔怒地抱怨起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嘛?”

王巧嫣笑开了眼,佯装审视地打量着凤舞,然后逗弄地笑言:“在想咱们的小舞怎生得如此美呢!”

“少瞎说了,巧嫣姊!”凤舞有些责骂意味地说道,但脸上漾出的笑容却彻底破坏了她的怒气。

王巧嫣格格地笑开,“我哪有瞎说!你瞧,咱们可是得花上一番功夫涂抹胭脂,用朱红在额中绘出些许花样才有这等面饰的,而你无须打扮便生得这般粉嫩的娇样。再者,瞧你额心上那天生的桃型朱砂痣,可是任人用尽各色朱红所绘不出来的呢!”

凤舞抬起左手抚上额心眉中上的痣。这痣在她十岁以前只不过是颗小红点,十岁那年的一场大病后,便成了桃子状的朱砂痣,而后十三岁的另一场大病让这颗桃痣更加粉艳。

王巧嫣看见凤舞抬起的左手,小指上圈挂着一条长约三寸的细红线,她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问道:“小舞,你圈在小指上的红线没什么变化吧?”

凤舞一听微怔住,右手拨弄着左小指的红线笑道:“没事,我一向都有注意的。”

她明白巧嫣姊为何会如此担忧她,因为这条红线总是替她带来厄运——

她原是杭州一位县令的女儿,乃小妾所生,在县令大人重男轻女、毫不在乎她的情况下,童年倒也过得快乐。可是七岁那年她染上风寒,病况迟迟未见好转,直至一位高人进入宅院里,替她挂上这条红线后病才痊愈,红线却再也无法解下——

她的父亲寻尽各种方法想将这条碍眼的红线剪去,但都徒劳无功,甚至还因此染上怪病。一位江湖术士见此,便宣称她命格带煞气,终会克父母、克夫克子。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让她削发为尼,于是她就被人送进了尼姑庵。

县令大人还深怕离杭州府宅太近的寺院仍会克煞到他,特令送她到这间离杭州极远的凤翔镇上的尼姑庵。

王巧嫣听出了凤舞语气里佯装不在乎的失落感。记得她十四岁那年被卖进莺燕楼为妓时,成天以泪洗面,适巧一日午后她发现了老爱爬树的凤舞,一时之间竟忘了哭泣,只是一脸疑惑地问凤舞,为何不顾危险地爬树?

岂料凤舞竟回答她:“这样才可以看到远在杭州的娘。”

因为这句话,使得原不同道的两人成了知交,九年来她们相互扶持地走了过来,她一直是以姊姊的身份疼爱着这位小她六岁的妹妹。

王巧嫣以轻快的语调试着转变凤舞陷入自怜的愁绪中。

“对了,你方才不是说到你昨晚又梦见‘他’了?”

“对呀。我好开心呢!巧嫣姊,我告诉你哦!这一次他还跟我说了一些话,他说——”凤舞整张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开心地描述着她的梦境。

自她七岁到尼姑庵之后,她便常常梦见一名男子。她并不知道这名男子的长相,因为在梦中“他”的脸总是看不清,只是隐约地知道他很高、很壮,声音低沉而有力,有一种王者的强悍气息。

在梦中他对她总是百般地呵疼与怜惜,只要梦见“他”,她便有种被温柔、安心和温暖的气息包围住的感觉。在凤舞的心中,“他”占有一个很特殊的地位。

凤舞以有些期待和莫名胆怯的口气问道:“巧嫣姊,你想‘他’是怎样的人?”

“嗯——我想,小舞这么赞赏‘他’,那么,他肯定是个会疼惜你的好男人。”王巧嫣真诚地笑答。

凤舞轻声一笑,两腿在空中来回摆动着,两只手掌撑在树干上,想象地说道:“嗯,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肯定会像房大人那般,因顾及夫人的心情而不纳妾。”

王巧嫣明白凤舞提及的房大人一事,这是前阵子宫中流传出来的消息。传说皇帝因念在房玄龄大人开国辅佐之功而欲替他纳妾,可是房大人为了顾及夫人的情绪而迟迟不肯答应,皇上便调侃他怕妻。

房夫人知道了皇上的旨意后,即扬言若房大人纳妾,她将以死来明誓。皇上知晓了便赏房夫人毒酒赐死,只见房夫人毫不迟疑地当场仰酒而尽。万万没想到皇上赐的是醋而不是毒酒,用意只是在试验她的真心,至此皇上也只好放弃,不再逼房大人纳妾,因而传为佳话。

王巧嫣笑了笑,说道:“小舞,别太期望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纳妾的。自古以来,别说那些达官贵人是三妻四妾的,就连个市井小民,有办法的,照样也是左拥右抱。你呀,看开些,别老是死守那个一夫一妻的想法。”

“哼,我不管。”凤舞手握紧拳,固执地辩道:“我娘原是小妾,受宠又如何?永远也得不到我亲爹全部的注意。甚至——”凤舞察觉到自己差点就说出不该说的话而及时停住。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惆怅地说道:“若不是师太不允许我十八岁以前削发为尼,我早就皈依佛门了。”

“小舞,你还没断了皈依的念头吗?”王巧嫣有些气恼地站直了身,她一直以为她早断了这样的念头的。

“巧嫣姊,我——”

“小舞?”

凤舞被这一声突来的叫唤而打住话题。她回头往下一看,就见到悟心师姊左右张望地在找她。她惊吓地一呼,开始手忙脚乱地急着想爬下树。她急忙说道:“糟了。悟心师姐在找我了。师太最气我爬树,若让她知道就惨了。巧嫣姊,我明儿个再来找你!”

“小——唉!我还没说完呢!溜得真快!”王巧嫣看着凤舞三两下便跳到地面上,跟着她的大师姊一同往前堂走去的背影。

一个女人。

龙焰飞的脸上勾勒出一抹侵略性的笑意,他的视线狩猎似的紧紧追逐着眼前的这一抹绿影。

“你看!这花美吗?”

娇俏的脸上柔媚的笑容为他展现无遗。她的手拿着一束野花,略偏着头,可爱地问着他。声音清脆稚嫩。

龙焰飞轻笑一声,她执起花举向他。当他伸手欲接过花时,她竟放手任花儿从他的指尖坠落在花草上。他错愕一怔,她淘气地娇笑,随即转身跑开。让银铃般的轻笑声随着和风包围着他。

龙焰飞狩猎似的眼微眯了一下,一张开,掠夺性的威胁眸光更加明显。他受够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陪着她玩着这个若即若离的游戏。他玩够了,他失去了耐心,迈开大步追上前去。他颀长,她娇小,不一会儿她便被追上,双手一攫,紧抱住她。他捕捉到她因受到惊吓而发出的抽气声,并将她完全圈在怀中,疯狂地自她唇舌之间汲取着她的甜蜜。

那样地急切、那样地熟悉、那样地不能自己。

“嗯——吓!”

龙焰飞突地坐直身,急吼吼地喘着气,额上不断地滑下汗水。他突然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有些烦躁地环视着周围。还好弟兄们正因连日奔波而疲倦地沉睡着,而他正巧又挑在离大伙稍远的地方休息。四周树林寂静,只是偶尔有夜枭呜咕、微风拂过树叶的声响。

龙焰飞闭上眼、屈起膝坐靠在树前,手掌抹上脸,深深地呼吸,有些烦躁地抱怨道:“这梦也太真实了吧!”该死,他竟在扎营时做起春梦。若此刻在沙场上,早被突厥人剁成八段了!

他低咒一声,站起身向守夜的侍卫比了个没事的手势,烦躁且微怒地静声朝林里走。

一走到河边,他仔细地梭巡四周环境,然后才放心地解开衣服走进河中,任清凉的河水洗去他一身的疲惫。他坐在河中,枕于石上,享受这三个月来难得的悠闲。

“真该死了。”

他摇头自嘲且无奈地笑了笑。忽地,岸边草丛里有些微动静。长年在沙场上的磨练,早练就了他高度的警觉心。龙焰飞无声且快速地游至岸边,伸手握住他那永不离身的九环大刀,凝神准备迎击。

最接近河岸的草丛突地没了动静,却响起一声轻唤:“大哥,呜呼。”

龙焰飞轻呼了一口气,放下九环大刀,再次全身放松地走回河中,坐躺在河里,闭眼享受,这才傲然地命令道:“过来吧。”

话一出口,草丛便出现了龙绍恩那张带笑且俊朗的脸。龙焰飞微睁眼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眸享受河水的流劲。

龙绍恩是他多年的好友、知交和忠诚的伙伴。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情同手足,日前两人也正式成了拜把兄弟。

“呼哈!大哥,这水很舒服吧?”

龙焰飞看了眼绍恩那副谄媚的模样,撇了个笑,回道:“奉承的话你不适合说。别装了,下来吧。”

“呼呜!”龙绍恩像个要到糖吃的小孩般欣喜地欢呼。正要坐下来时,看到正巧睁开眼的龙焰飞,佯装惊吓地尖叫着:“呀——讨厌!你不要偷看啦!”说罢,还露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双手环抱着自己,抽抽答答地啜泣。

龙焰飞看着这做作恶心的一幕,受不了地闭上眼不耐地吼道:“别像个娘儿们似的!”长年在沙场上杀敌,谁没看过谁的原貌呀!还装!

“哈哈哈——”龙绍恩回复男儿声调爽朗的大笑。背靠着石,盯着一脸不悦的龙焰飞,调侃地说道:“嗯,说到娘儿们呀,这几天弟兄们可真担心大哥你呀!”

龙焰飞听闻,眯了下眼,沉声问他:“什么意思?我何时要你们操心来着?”

“怎么能不忧心?这段时日,你老是烦躁得像头刚冬眠出来的黑熊。稍早,你下令扎营时,还有弟兄担忧地抱怨,怎么不直接赶到凤翔镇!”绍恩说着,看见龙焰飞的脸愈来愈臭,心中捉弄之情愈发浓厚。

绍恩偷睨了他一眼,不怕死地火上加油:“哈哈哈——弟兄们宁可一路赶至凤翔镇,也不愿多待一日来忍受你的坏脾气。弟兄们竟还打算出银两要替王姑娘赎身,让你带上沙场呢!哈哈——小弟我还大方地出了张银票呢!”

“该死的!”

不远处的营区,侍卫们听见草丛后传来龙焰飞的大声怒吼和龙绍恩的爽朗笑声。大伙莫不担忧起将军是不是转口味了。

嗯!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副将至少算得上颇有姿色,两人交情又深,只要将军别憋出病来,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小舞!”

“唔——嗯——”凤舞在床榻上酣睡,抱着被褥翻身低喃呓语。

叫唤她的声音愈来愈大声,也愈来愈焦急。许久之后,凤舞才发现那声音不是在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推开被褥坐起身,双脚落在床边,睡眼惺忪地盯着门看。

“小——舞!”突然又传来一声大吼。

“唔——哇!是悟心师姊在叫我!”凤舞倏地弹跳起来,急忙套上鞋,冲向门。一打开木门就见悟心双手叉在她那胖胖的腰上,瞪眼看她。

在她还来不及扬嘴微笑时,悟心已有些气恼地开口:“小舞,你真难叫醒耶!”

“啊——天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凤舞瞪着快露白的天色,紧张地尖叫。

“都快天亮了,你还没出门。师太要我过来叫醒你,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

“哦——我、我没事。我睡过头了!”凤舞焦急地转身回房,慌乱地自衣箱里抽出衣服。

糟了,她快赶不上市集了。为了尼姑庵的生计,她平常都得到市集去做点小生意,好补贴庵内的日常所需。

“你别急,我先去帮你打点水来。”

在悟心的帮忙下,凤舞很快地打点好出门。在经过老树时,凤舞抬头看了一下巧嫣姊的窗子,雀跃地想着下午从市集回来时,可以找巧嫣姊分享她的梦。可是她又突然想起,这两天巧嫣姊说过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要来,那她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吧。

哎——她好想告诉王巧嫣她又梦见“他”了,而且,这回他——

悟心回头想跟凤舞说话时,竟看到她突然红了腮,一手还捂住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娇羞表情。

“小舞?”凤舞听见悟心喊她,她一抬头,悟心皱着眉疑惑地盯着她问道:“你的脸好红啊!怎么——你是不是发烧了?”

凤舞见悟心担忧的样子,她微微一怔,继而微笑着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悟心有些怀疑地再次问道:“那——那你是嘴唇受伤了吗?不然你为何一直摸着唇呢?”

凤舞无声地轻呼,眼神顿时有些飘忽不定,心虚而紧张地说道:“没有啦!啊——我真的快来不及了。悟心师姊,我走。谢谢你。”

说罢,她接过悟心手中的木桶,全部放在旁边的小板车上。趁悟心还来不及反应前,快速地推车离去。

她怎么能跟一个出家修行的尼姑说她所做的春梦呢!而且,若是让师太发现这事,那么她明年皈依的愿望就更难达成了。

凤舞推着小板车,转了个弯走进市街,然后停在“兴和客栈”前的树阴旁。才刚把板车停住,客栈的福掌柜即匆匆跑来。

“小舞呀,你今儿个晚了。”福掌柜有些着急地说道。

福掌柜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平日非常照顾她。当她要开始做生意时,福掌柜便非常大方地将这儿借她做豆花的生意。

“是啊,我睡晚了。”凤舞笑道。

正当她伸手欲抬起装满豆花的木桶时,福掌柜突然出声喊住她,“小舞,别拿、别拿!我让伙计帮你打点。”

凤舞还来不及阻止,福掌柜早已高声唤来两名客栈里的伙计,帮她把豆花等食材搬下来,同条街的小贩也来帮忙她开店。二年来如一日,大伙的感情非常融洽。

客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两年来她做的豆花也打响了口碑,客源稳定,让她整日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

“小舞,来一碗豆花。”

“好!郑大婶,请坐。”

整条市集大街人声鼎沸。接近午时用膳时刻,人潮更是拥挤热闹。

龙绍恩趴坐在“兴和客栈”二楼临街的上座,他有趣地看着楼下的街景说道:“哎——这凤翔镇的人们还真是有活力,难怪大哥你每次回关内就要来此地。呵,美人好景,可真让人乐不思蜀呢!”

他等了半天却等不到一个回应,连个敷衍的轻哼都没有时,他终于失去耐心地盯着坐在他对面,低头猛看公文的龙焰飞。盯了半晌,他仍是静默无声,龙绍恩受不了地转头又趴回楼边,将视线盯住人潮聚集最多的摊贩上。

“哇,这小摊的生意可真好,一整个上午,也没看到人潮有丝毫褪去的迹象,只听见每个接近这摊贩的人都是‘小舞、小舞’地喊个不停。我真想见见这卖豆花的小舞究竟是何模样。嗯——看不到,看不到耶!哦——”

正仔细审视公文的龙焰飞,被龙绍恩这叽叽喳喳的叨念声给吵的不耐烦,一抬头就见他认真地紧盯着楼下的人潮,叨念着:“咦——这背影看起来好娇小哇。转过来,转过来——啊,又被挡住了!可——哇!”

龙焰飞真的被他吵得受不了了,捡了颗桌上的花生米,拿捏好力道,旋即快速地弹出去,正中龙绍恩的额中。龙绍恩突地吃痛大叫,手压着被打中的前额,坐直身瞪着他。

“事情办得如何了?”龙焰飞凝目看着他,慢声问道。

龙绍恩眨了下双眼,得意地报告:“过两天探子便会回报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办事,大哥尽管放心啦!”

龙焰飞左眉微微挑起,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又埋首在公事中。

龙绍恩看着又低下头的龙焰飞笑咧了嘴,贼贼地建议道:“大哥,那豆花看起来好好吃哦!咱们下去喝一碗可好?”

“我对豆花没兴趣。”龙焰飞连头也没抬一下。

哼!一句话便把他打回票!龙绍恩仍想再用力说服时,楼下突地传来一阵骚动——

“哼,你竟敢惹本大爷!给我砸!”

龙绍恩这回终于清楚地见着那位“小舞”了。她看来只是个小娃儿,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女娃。

热闹的街一时之间静默了下来,在那恶霸的砸摊命令之后,两名恶棍便上前将小舞的豆花摊砸毁。

凤舞怒火一起,毫不惧怕地走上前,想阻止他们的恶行。

“住手,住手!”凤舞大声喝斥,想要阻止他们。

“小舞!”

市集小贩一直是惧怕恶权的,但心中又想保护凤舞,只得极力地拦住她。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之中。

“可恶!竟敢在我面前欺负弱小!”

龙绍恩愤懑不平,击掌桌面,站起身就要前往相救。没想到龙焰飞举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龙焰飞瞥了眼楼下的混乱场面,不在意地冷言道:“没你的事,别锳浑水。”

“大哥你——”龙绍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住手!”凤舞挣脱绊住她的人,冲上前尖声嘶吼。

她这一声怒吼惊住了所有人,连在二楼的龙焰飞和龙绍恩都转头盯视着她。

龙焰飞眯眼看着那一身草绿色襦裙的女孩。她那清脆颤抖的声音伴着一种奇怪的悸动,直直穿透他的心口,那声音好熟悉,好像——

刘铭谚见凤舞在盛怒之下,额眉间的桃型朱砂痣更显艳红,散发出一股令人惊讶的灵秀气息。他邪气地撇嘴轻笑地踏前一步,举起食指戏谑地勾弄着凤舞粉嫩的下巴。凤舞移开脸躲开的反应,更挑起刘铭谚的兴致来。

“哟——这么贞洁呀。但——你卖的豆花可就不怎么干净。把你指上的红线浸到里头,这还能吃吗?”

龙焰飞在那棕袍男子伸手调戏那女孩时,腹中一把怒火顿时燃起,他微眯的黑眸闪着肃杀的冷光。

“我的红线才没有掉到碗里头。你别乱造谣冤枉人,我卖的豆花从来就没有问题。”凤舞手握紧拳,勇敢地与他对峙。

龙焰飞一听见她的声音,竟跟梦中女子的音调相同时,他惊讶地站起身,视线直盯着凤舞。

“你这个无礼的女人!你找死——”刘铭谚看见她不屈地反驳,怒气扬升地举掌直劈向凤舞。

“真的看不下去了。大哥你别拦——咦?”龙绍恩忍不住大声嚷嚷,转头看向龙焰飞。

龙焰飞哪还在他旁边,龙绍恩只觉得一道冷风咻过,就见龙焰飞已一手挡去刘铭谚的掌风,另一手快速而确实地圈抱住凤舞那瘦小的身子。

“啊——”

凤舞被保护在一个安全而宽厚的怀里,全身一震,惊讶地完全没听到刘铭谚凄厉的尖叫声。

这感觉好熟悉——

龙焰飞圈抱住凤舞的右手感受到她的颤抖,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这令他愤怒的双眼迸射出两道厉光,射向正被两名手下扶起,口中不停哀叫的刘铭谚。

“是谁无礼了!”他沉声厉道。

刘铭谚等人被他问的心生惶恐,手心发湿地猛咽口水不语,缓缓地退步。

龙绍恩见状,咧开了嘴,纵身跳下,再次引来众人惊呼。他不以为意,笑容满面地缓缓接近刘铭谚等人,头也不回地笑言:“大哥,这些小角色就请交给小弟我来处理就好。”龙绍恩又是摇头又是啧声的,刘铭谚三人见他一脸的笑容,恐惧自然减低了些。

没想到龙绍恩突然冷下脸,如厉鬼索命般说道:“我最痛恨有人在我眼前欺负老弱妇孺了。哎——要怎么解决你们呢?”

刘铭谚三人闻言惊恐尖叫,转身就跑。龙绍恩等他们跑了段路,突地纵身追去。

龙焰飞放心地将他们交由绍恩处理,现下他关心的是在他怀里的小女人。他略退开身,缓缓勾起她的下颌。

当他们四目相接时,一道闪光在彼此心中划过,心中倏地有种莫名的悸动久久不散。他们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彼此,忘了其他所有。

龙焰飞突然脸色一变,打断了这奇妙的一刻,他又恢复成那严肃冷颜的人,随口问了句:“你没事吧?”

凤舞因他突然的冷淡而愕愣住,颤抖地朝他微笑、轻轻摇头。

龙焰飞凝视了她一会儿,方转身离去。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凤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他!

她盼了好久,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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