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褴褛的萧忘怀低头跪在地上,地面上用石子刻出的字迹将自己的遭遇描绘的一清二楚。一个惨遭不幸父母双亡侥幸得活的孩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只好卖身为奴。
原本提议更有渲染力的卖身葬父的戏码被萧苦所否定,他并不担心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找不到合适的尸体,也不担心萧忘怀的演技做不到适当情况下的真情流露,他只是蛮横的不允许萧忘怀拿父亲这两个字做文章,演戏也不行。
萧忘怀起身揉了揉膝盖,在长时间的下跪之后,麻木的感觉都成了奢侈,只剩下纯粹的痛。
自己满脑子杀人的方法对萧苦没有一丝用处,因为他最近不需要杀人,而且这个最近将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交易已经在自己认可的对等下进行了,自己为什么会有点失落。
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七天之中他接受了善意的施舍,恶意的取笑,唯独没有等到目标的出现。
一颗碎石落在了萧忘怀的身上,因为肇事者的臂力有限,萧忘怀并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他俯身将碎石捡了起来,然后走向那几个小屁孩。
萧忘怀将掌心的碎石递还给了那个领头的孩子:“其实我也很想跟你们一起玩,可惜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我现在很伤心,你们想想看,如果你们的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你们会不会很难过。”
五六岁的孩子对于生死又怎么可能有上什么深刻的了解,心思还是干净的孩子并没有多么大的恶意,只是一种没根没底的玩笑。
萧忘怀并不是很轻松的打发了这几个小东西,然后许下了有机会一起玩的承诺。
返身而还的萧忘怀继续跪在了那里,然后伸手盖住了脸,试图擦拭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萧忘怀不明白萧苦到底是怎么指使这些小屁孩过来折腾几下自己。
不仅仅是一波,次数频繁的让萧忘怀不禁怀疑萧苦是否别有用心,很可能是逼迫自己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恶趣味。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一个机灵懂事有教养的可怜孩子就这么通过旁人的眼睛很多次跃然于纸。
对了,还必须时刻保持干净。
萧忘怀从怀中掏出一块破旧但依然干净的破布,擦了擦并不肮脏的脸,再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彰显着身份和地位的马车在路的那一端缓缓驶了过来。
目标终于来临了,只是到底是纯粹的路过还是刻意的前来,萧忘怀压下心中的猜测,缓缓得跪了下来,最关键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马车在萧忘怀的期待中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不安的心随着停止转动的木轮一同安静下来。
驾车的中年人是个高手,萧苦如是说,但是当萧忘怀问这个高到底是多高,萧苦则是笑笑。
姓张的中年人耐心将地面上的字迹浏览了一遍之后:“你的要求并不合理,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卖身,你一介流民,卖身能图个温饱已经实属难得,还想习文从经,资助科举。”
萧忘怀将抬起的头深深低了下去,羞愧道:“这是我爹爹生前最大的愿望,我想完成他。”
张姓中年人微微点头:“读过几本书?”
萧忘怀抬头面露殷切,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本萧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旧书道:“只读过半部《论语》,并不甚解。”
中年人将半本破旧《论语》翻阅几页,厉声道:“依你所说,你父亲是一木匠,你又怎么识的字,学的经。”
终于等到时机的萧忘怀把毕生的演技展现在脸上,惶恐的说不出话来:“我,我,我。”
中年人一声大喝:“说清楚。”
萧忘怀更加口齿不清道:“我,我,我。”
一道柔和婉约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老张,你吓到他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中年人回身朝马车内躬身道:“夫人,是我的不是,但是这孩子的来历还是要弄清楚的好,老爷既然把符里面的安全交代给我,我就不敢怠慢。”
继而柔声道:“你慢慢说,别害怕。”
接过《论语》小心贴身收藏的在衣内的萧忘怀拍了好几下胸口方道:“我爹爹早年也读过书,后来家道中落才学了木艺,这本论语还是爹爹少时留下来的。”
“你父母是在哪里遇害的,你又是怎么侥幸逃生的?”
“我不知道那里的地名,只知道是在巨县到五通县之间的山路之中,我本来也必死无疑,是一位大侠救了我。”
“那个人可曾留下名讳?”
“那位大侠说自己叫铁掌断山刘大彪,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叫我不要谢他,他不过顺路黑吃黑罢了,要不是他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不然他还准备把我给卖了,不过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给我指了路还给了我一些干粮。”萧忘怀强忍着笑意吐出萧苦强烈要求如此的说辞,美名其曰丰满他铁掌断手刘大彪这一角色。
中年人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刘大彪,刘大彪,似乎有所耳闻。”
中年人再问:“五通到此还有诸多县城,你为什么舍近取远要来这里卖身。”
同样是预料之内的问题,萧忘怀半真半假道:“我在济源县也曾卖过身,不过听一个好心的大爷说,我这样的要求不现实,鹿邑县大户人家多,向善之风颇甚,可以来试试运气。”
一句无差别的核打击式赞扬下去后,中年人脸色又平和了几分,再次对着马车躬身道:“夫人,这孩子只是识字,地上的字还写错了几个,水准不高,不会影响公子的学业,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去查证,您的意思是?”
车厢内的妇人嗯了一声,然后一阵琐碎的声音后,一道还带睡意的稚童的哭闹声响起。
“娘亲,我不要,我只要小李子,我不要别的书童,我谁都不要。”
正主声音的出现让萧忘怀心下一沉,并不是因为孩子对原本玩伴的眷恋,而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听见那个远近闻名菩萨心肠的耆老的声线,这个时候都没有听见那个老妇人的声音,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她不在车厢之内了。
难道足足一个多月的准备功夫都要白做了,计划能否成功的相当大的原因在于激发那个真的连看见一只野狗死了都要伤心一阵子的老年人的同情心,平时宠溺孙儿到极点几乎寸步不离的老人竟然没有出现。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故。
盛装的贵妇人和锦衣玉食的公子已经在中年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名为刘重业的新晋知府之子仅是看了萧忘怀一眼便转身抱着了母亲的双腿:“娘,我不要嘛,这个人我一看就讨厌,你能不能让小李子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