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她的背脊已被汗打湿,“你会后悔的。”
贺擎已将弩弦拉至最满,“哦,是吗?”
游岚闭上眼咬紧牙关,心脏因为恐惧砰砰直跳:“你放了我,我赐你一万金。”
贺擎“哈”一声笑出声,“一万金?小姐姐你骗人的伎俩可真不行,两个王城逃婢,一万金?”
日落西山,秋风凌冽,又到了逢魔时分。少女费力地抬起眼皮望向天,这一刻绝望与疲惫填满了她的心。那个孩子的笑脸恶毒又诡诈,似乎怀着世界最大的恶意,她深深地记住了这个笑容,记住了自己此刻的狼狈。生死就在这一刻,她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为此她能付出任何代价。
贺擎头一偏,手微微一松,弩箭嗖一声破风而去!
游岚竭尽全力躲闪,箭矢嗖地从她腹部擦身而过,点点血珠绽于衣衫之上。
她嘶声叫道:“停手!我是睿慧公主!”
“睿慧公主?”
贺擎眼睛半眯,手中弩箭缓缓放下:“你竟然是个公主?”
游岚厉声道:“你想要什么!钱财,地位还是城池?你放了我,等我回到王城,我能给你一切!”
贺擎眉头轻蹙,想起包袱里的那一堆文书,心中隐约猜到答案。
“回到王城,你还回得去吗?两月前王城就被叛军攻占了,你们是那时候从王城中逃出来的吧,现在谁还会认你这个公主,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在逃女犯,”他顿了顿,眼轱辘一转:“何况谁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回头找我算账。”
“北绥国君乃我母后胞兄,我和游音的亲舅舅,我正准备前往北绥求援,你若肯帮我们,待我们复位,我愿将冠祁、项辛、卫州三城分封给你,你要是怕我过河拆桥,我愿收你为义弟,三人同气连枝,若谁起了彼此相害之心,谁不得好死!”
游岚头发凌乱,手指青天发下重誓,她的目光坚定中又带着几分恳求与急切。
金乌西坠,残阳如血,贺擎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神情渐渐肃重起来。
他知道此刻他或许正面临着生命中最大的一个选择——是否要相信这个女人,如果他赌一把赌成功了,那么他的命运会完全改变,扶摇而上一步登天。而如果他失败了,他或许被千刀万剐万劫不复,这个女人的话,是否真的可信?
游岚见他长久不答话,明白他正摇摆不定:“世人说‘名利危中得,富贵险中求’,贺擎你才智高绝神机妙算,难道要一辈子埋没在这荒野之地?现在有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你难道不敢尝试?我已用信命许下重誓,你却不敢信我?”
贺擎犹疑不决,眼神闪烁。
游岚伤口处已隐隐作痛,身上散出幽幽淡香,她心一凛,更是心急如焚,急切唤他的名字:“贺擎!”
声音中恳求的意思更加明显,甚至略带几分求饶之意。
贺擎心念一动。心一横,一咬牙,猛地点头答应:“好!我答应!我放过你,我们一起去北绥,假如你他日王城复位,不要忘了你今天的承诺!”
游音一颗提着心终于沉了下来,浑身上下涔涔冷汗,她几不可闻地长舒了口气,当即伸手郑重发誓:“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游岚今日愿收贺擎为义弟,从此同气连枝,甘苦与共,若违此誓,他日必万劫不复死无全尸!”
贺擎冷冷地看着她发完誓。
陷阱边传来细碎的长蛇蠕动之声,少女浑身战栗,抬眼哀求地看着他。
“等着,我弄你上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游岚蜷缩成一团紧靠坑壁,一刻不敢懈怠。
没过多久,贺擎哼哧哼哧搬来一把竹制长梯,一松手扔到了坑底:“你自己还能不能爬上来?”
“你把蛇赶走……”
贺擎不耐烦地挥着竹竿赶走一条条欲游下坑的蛇,直到此刻他仍纠结自己救她的举动是对是错,如果她爬上坑后突然反悔,他会不会又受制于她…
好在游岚慢吞吞爬上来后并没有什么暴起伤人的动作,她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下。
“谢谢你。”她轻声向他道谢。
贺擎看她这副虚弱的样子,难得的起了一点愧疚之心,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的包袱还在你那吗?”
“在我手上,我给你拿过来。”包袱他跳下暗道时随身携带着,游岚掉入陷阱的时候他扔在暗格里,现在他既然承诺了要帮助她们北绥求援,自然不能再侵占她们的财务。
游岚接过包袱后掂了掂重量就算到里面没有少东西,此刻她再不敢轻视这个十岁孩子,一路捂着腹部跟着他走出了暗道。
“我现在可以叫你阿姐吗?”半晌沉默后,贺擎突然发声。
“当然可以。”
“真想不到,我居然有了一个公主姐姐。”贺擎笑了,此时他的笑少了几分在暗道中的恶毒诡谲,倒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来,“那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是你的妹妹?她也是公主身份?”
“她是长乐公主。”她迟疑了一会:“叫做游音。”
贺擎转头,“那阿姐呢,你叫什么名字?”
“……游岚。”
“游岚。”贺擎喃喃念道,像是要把这两个字深深印在心里,“阿姐的名字真好听。”
游岚微微受不了他念名字时的语气,轻轻岔开话题:“你干这个多久了?”
贺擎一怔,意识到她在问他关于杀人劫货的事,轻松的神色渐渐隐去,含糊说道:“就这两年的事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家都是没父母的人,总要吃饭吧,不做这个还有什么能快点来钱。”
“用别人的仁心害死他,太……”
“太残忍了是吗!”贺擎倏然停下脚步,怒视着她:“你爹如果少打点仗,我们至于会沦落到杀人劫货?你摆出这副慈悲嘴脸不觉得虚伪吗?!”
游岚被他的敏感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后他的话虽难听却一针见血,她一时语塞,无力反驳,只能再无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