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选之日在宫中对佳人子而言算得上是大日子。宫中女眷,除了被册封当日以外,复选是决定着她们在这皇宫中究竟是主子还是奴才。百余名女子彩衣蝶群,个个打扮得花容月貌,谁人不想在这深宫后院高高在上?
思佩朝着四周不断张望,时辰终究快到了,却始终看不到懿沁的影子,胸口一阵抽紧,仿佛感觉到一阵不祥。佳人子纷纷进入内院,嘉靖帝高高坐在大殿之上,两边分别坐着静妃和端妃。理应由皇后所居坐的右侧,坐的不是静妃,而是端妃。佳人子们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猜想,后宫女子果真是母凭子贵,后宫一直都是静妃独揽天下,如今端妃却坐上了皇后该坐的位子,这后宫恐怕是要变天了。
一排小太监整齐的站在大殿旁边,手中规规矩矩捧着玉如意。但凡选中采女之人,便获得玉如意,话句话说,玉如意便是采女的象征。思佩看到平日间规规矩矩的人儿此刻对着玉如意所表现出来的眼神,一阵心麻。恐怕懿沁此刻是遇害了。这个念头闪过,自己也不由一阵恐慌。
小太监宣读名单的同时,懿沁呆呆的站在独院中央,仰头看着内院的方向,心中一阵又一阵的落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进宫?失去爹爹,丢了玉佩,却连复选资格也被莫名其妙给丢了。至今,她仍旧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难不成自己天生注定不能找出杀父仇人?到底还是被天作弄了,想到这里,一颗晶莹的泪水流了下来。
“若是躲在一旁哭泣,不如整理好心情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一阵浑厚的男声从懿沁身后响起。懿沁一惊,后宫中怎么可能有男子?回头一见,看到的确是不应该在宫中的莫子流。莫子流见懿沁回头,薄薄丝帕挡住了容颜,挂着眼泪的双眸让他揪了心的疼。
“为何你会在这里?”懿沁一阵惊讶,想起脸上的疹子,赶紧退后三步:“你还是不要接近我的好。会传染的。”
“传染?我就是大夫,能不能传染我能不知道?”子流皱紧眉头,朝懿沁走了过去:“若是真能传染,就一同病好了。”
“你不怕?”不知为何,懿沁心中突然觉得一丝温暖。说道莫子流,毕竟救过自己,虽说竹林那五日并没有深处,她却感觉得到他不是坏人,确切的说,她觉得她可以信任他。
“如果你想放弃仇恨,放弃仇怨。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他暗中一直看着她,看到她受难,怎么可能说不心疼。此刻,莫子流说的是真心话,他心提到嗓子口,等待着懿沁的答案,生怕她说不。他在心中想好,如果懿沁的回答是好,那么他真的会带她走,哪怕是背弃了朝廷,他也会给她一个安身之所,给她被他夺走的一切。可是,最终等到的还是懿沁的摇头。
“不走,哪怕沦为宫婢也不走。”懿沁摇头:“懿沁心中所恨并非先生能懂。先生好意,懿沁心领了,只是,懿沁实在身负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若有一天你知道了你的杀父仇人,你会怎样?杀了他么?”
“不知道。”懿沁笑道:“现在是谁都还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找到之后呢?说不定到时,已经没了怨气。”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找?”
“不找,如何向父亲交代。不找,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爹。”懿沁认真的看着子流,言语虽说温柔,却带着不可磨灭的坚定。
“既然如此,子流今日和小姐来个约定。”莫子流笑了笑,又看见了她那双倔强的眼神:“如果你有朝一日真的找出杀父仇人。子流愿为小姐手刃仇人。”他这双手沾满的鲜血,不在乎一个。
“啊?”懿沁一惊,随而转为微笑:“一言为定。”
“既然是约定,那么,肯定要有誓物才对。”子流边说边从怀中掏出懿沁的玉佩:“今日就以此物约定,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懿沁见到子流手中之物一阵惊喜,顾不得一直担心的传染,赶紧迎上去:“你是从哪找到的?那日,郑公公明明扔了的。”
“无意中捡到的。”子流将玉佩在懿沁眼前晃了晃,随而收回衣袋:“不过,郑公公说得对。天下唯一能称得上龙的也只有真命天子。若你身上配了这东西,恐怕会被人陷害,还是先由在下保管的好。等到小姐心愿了成之时,在下再归还便是。”
“懿沁谢过先生,先生受懿沁一拜。”懿沁说完,毕恭毕敬朝着子流行礼。
莫子流转身的离去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分。他说道做到,如果有朝一日懿沁知道真相,他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生命,愿意的话,就仍有她拿去吧。雨丝躲在一角看到莫子流的离去,她站在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看见懿沁的悲伤,却不知该怎样前去安慰,就在她踌躇的时候,她看到莫子流的出现,看到刚才的一幕,也听到了他们二人所说的一切。她心底微微升起一阵醋意,不知是为懿沁还是子流。微风轻轻的吹过,仿佛一切命中注定,三人间的牵绊终究会一生一世。
大殿之上的采女之选,佳人们朝着大殿之上的人屈膝请安。小太监念着佳人的名字,佳人上前请安的那一瞬间,便注定在宫中日后的地位。
“江南秦氏,思佩佳人。”小太监话音落下,思佩从众人中走出,朝着嘉靖帝微微一拜:“见过皇上,见过静妃娘娘,端妃娘娘。”
今日的思佩格外的清朗,自大听过睿王的话后,她一向打扮得静雅。不施过于浓厚的粉黛,一身白玉色的长纱配上发间的百合发簪,清晰脱俗。她明显听到嘉靖帝见到自己那一刹那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她扬了扬嘴角,露出好看的酒窝,连笑容都显得是那么的得体。坐在嘉靖帝身边的端妃笑容满面的看着思佩,眼前这位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觉,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端妃看出嘉靖帝的思绪,她明白他的夫君,他喜欢这样的女子。端妃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玉如意赐予眼前的佳人。小太监心领神会,走下去,拿过玉如意正准备送到思佩手中。
“慢着。”静妃幽幽开口:“我看眼前这位佳人并不适合采女之选。”她也是皇妃,打侧妃开始便一直适逢在嘉靖帝身边,眼前这个女子,着实让她感觉不爽,那双眸子,那种神态,那种表情,看似清纯可人,却像极了初入宫的端妃。容貌简单,以为构不成什么威胁,殊不知,却夺走她一切的宠爱。她听到嘉靖帝见到思佩的呼吸声,胸口一紧。宫中已有个端妃,再来个端妃,自己地位何保?
“静妃此话怎讲?”嘉靖帝微微皱了眉头。他并不否认对眼前这位佳人有好感。
“回皇上。后宫之中一向以和为贵。若是来了心机深重的女子,后宫如何安顿下去?”静妃挑了挑眉毛。
“姐姐此话怎讲?”端妃皱眉,眼前这个女子,何以见得心机二字可言?
“回皇上,如入臣妾没记错的话。先前呈上来的画卷中根本就没有秦佳人。”她的记性并不差,呈送上来的画卷确实没有眼前这样一个女子。
“静妃有话明说。”嘉靖帝有些不耐烦,俊朗的脸上明显刻满了不屑。
“臣妾认为,眼前这个女子心机深重。如若不信,问问便知。”静妃仿佛没发现嘉靖帝的不悦,自顾自朝懿沁问道:“本宫问你,有否找过画师为你作画?”
思佩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被静妃问道这样一个问题,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晓得如何回答。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思佩这次感觉到得是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出现了汗珠,小巧的鼻尖上也感到湿润润的。面对盛气凌人的静妃,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本宫问话难不成你听不见么?”静妃加强了语句。
“秦佳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但说便是。”嘉靖帝发话,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说后宫之中应是安定祥和,不该是尔虞我诈。但佳人求画师作画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皇上…我…”思佩咬了咬嘴唇,不晓得到底是说是还是说不是。如果皇上喜欢听真话,那么说了是或许正中了皇上的心意。但如若皇上厌倦这种事,回答了,后果不堪。
“秦佳人,如皇上说的,但说无妨。”端妃温柔的说。她不相信眼前这样一位女子心机深重。她感觉不出来她的城府。
“皇上…我…我…”思佩想了想,心一横,点了点头:“奴婢确实是去求过画师作画。”说罢立即跪下:“奴婢自认为资质差了其他采女,实在是请不该以才会想到这样的方式。皇上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