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秋去冬来。白子画在这段时间里虽一直在养伤,但是成效一直不怎么好。
也不知是不是消魂钉太过霸道,纵然白子画身负上仙的无边法力,也还是对那消魂钉形成的伤口有些束手无策。那些伤口外面此时倒是已经全部结痂,甚至开始缓慢愈合,可身体内部却始终总是在极为缓慢地朝外渗着鲜血,不管用了多少药都是一样。这导致白子画几乎每天都会咳出一些淤血,让清楚内情的笙萧默心头发堵,却丝毫解决办法也无。
不过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让白子画觉得忍受不了的,是他此时身体似乎变得十分畏惧寒冷。只要一变天,一刮风,身上那64个血窟窿就好像有刀子在刮肉销骨一般,锥心的疼。以前他仗着法力高强,总是能够强行镇压下那些疼痛,可是他现在因为连续重伤已经失血过多,法力也随着血液流失了大半,能够温养现在的身体已经很是不易,根本没有在多余的力量来镇压疼痛了。
于是白子画在这渐渐寒冷的天气里,身上的衣服开始不动声色的加厚,倒不是看着穿得更加多了,而是所穿的衣服布料御寒的效果越发的厉害了。
因为最近外面越来越冷,白子画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去过。笙萧默几次过来看到他被风吹的难受,知道他爱面子不想去故意穿得太厚来显得自己虚弱,便悄悄地在他住的房间四周墙壁门窗上都施了结界,好让整个房间都温暖如春。白子画自然也看见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谊,好在以后做些什么别的回报过去。
也许是最近他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经常会醒着看书,却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每每睡梦中总是会模糊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那声音低低的,软软的,明明很好听,却始终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虽然一开始白子画也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受伤太过以至于因为小骨的事情起了心魔,可几番查探下却都没有什么结果,便只好由着那声音一次次进入自己的梦中。尤其是最近,那说话的声音似乎越发的清晰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子画心中有些不解,便十分注意那声音的变化。
这一晚,白子画照常在桌案前看了一会书,累了便早早脱了衣服睡下了。
外面的风呼呼的刮着,就像是有一只怪兽在嘶声力竭的哀嚎。因为妖神出世天地异变的原因,近几年的天气都变得越发的无常,冬天更是冷得出奇,就连以往四季如春的长留山都开始接连几年都会下雪。白子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连绵的雪花,想起当初小骨初来绝情殿时看到下雪还兴奋地跟糖宝一起在院子里打雪仗的情景,一抹微笑在他脸上一闪而逝,瞬间又化作了无限的哀伤。慢慢阖上双眼,狠心将所有那时的记忆全部摒退,白子画这才静静地陷入了梦乡。
梦里,他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响声,还有少女时而欢快时而悲伤地话语声。白子画在梦中朝着声音的来处渐渐接近,却始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远处。白子画看着那抹倩影,心头微暖,不禁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小骨,是你么?”那身影闻声转过身来,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张毁去了所有容貌的可怖脸庞,那幽怨的眼神,仿佛在控诉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小骨!”白子画猛的惊醒,大呼出声。梦里的情景仿佛依然浮在眼前,心疼得他连呼吸都快要连接不上,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痛,张口便吐出一大口淤血来。捂着胸口使劲咳嗽了好一会儿,白子画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沉默的随手试了试唇边的血痕,一挥手就将地上的血迹全部变得干干净净。
他早已经习惯了,最近似乎一情绪激动就会咳血,他身上的伤看似好了很多,可身体内却还是一塌糊涂,丝毫没有半点要愈合的迹象。他知道自己以后法力恐怕再也难有寸进,寿命也必然会减去许多,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什么错。哪怕令时光重现,他依然会那么选择!
抚着胸口平息了一下体内混乱的法力,白子画这才半坐起来,想要伸手拿桌上的杯子。手伸到一半,忽然听到身边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那一声叹息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愁绪和悲伤,让白子画听了都瞬间动容。他惊讶的抬头看着桌边的某个位置,惊讶的问了一声:“小骨?”
正一直守着白子画,亲眼看着他又一次咳血的花千骨,正因为爱莫能助的无奈而深深地叹着气,却突然听到白子画抬头叫她,那眼睛正盯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仿佛正在看着自己的眼睛。花千骨大惊,她以为白子画看到她了。
若是往常被白子画看到她一定会高兴地忘乎所以,可就在刚刚,她在白子画旁边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想必此时一定十分狼狈,满眼通红。她下意识的不想要让白子画看到自己的样子,便惊呼一声,飞快的穿过屋门,直接跑出了屋外。一边跑还一边着急喊着:“不要看我,你不要看!”
白子画分明听到刚刚还在身边的声音一转眼就跑到屋外去了,却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而那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小骨的没错,难道她恢复了神邸的记忆,学会了隐身化形的秘术?难道她已经从蛮荒逃出来了?
说不清此时他心底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只是他本能的追随者那声音的去向追了过去,一开门,刺骨的寒风卷着硕大的雪花直吹到身上,白子画前进的动作猛的一缓,险些栽倒在门外的走廊上。
此时白子画全身沐浴在潇潇的寒风里,整个身体仿佛瞬间被64根消魂钉又刺了一遍,痛得他都站立不稳,只能双手使劲扒在门框上,费力的维持着站姿。他顾不上管自己身上的疼痛,焦急的四处寻找了一遍庭院,四周白雪皑皑,却依然没有看到半个身影,强烈的失落感让他一下子泄了气,再也强撑不住,直接摔倒在敞开的屋门旁边。
剧烈的疼痛和寒冷让他体内伤势再次加重,忍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那寒气灌到白子画的肺里,刺激的他根本停不下来,越是咳嗽,便越是觉得冷,越是被冷刺激,便越是咳嗽。如此恶性循环,没一会儿白子画便开始扶着门沿剧烈的深咳起来,那声音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脏器都要咳出来一般。而确实,他每一次咳嗽,都会带着大量的血沫喷溅出来,偶尔还会夹杂着些许细碎的内脏碎块,染红了一大片的走廊。
如此寒夜,绝情殿里又根本没有其他人,无法求助的白子画在寒风里本就痛的没有半分力气,此时再加上咳嗽,更是浑身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竟是生生被困在了门口,连站起来关上房门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白子画恐怕不是被活生生冻死就是因为不停咳血而伤势过重虚弱而死。不管是哪一种死法,对于一个掌管天下第一修仙大派的掌门人来说,都显得太过窝囊了一些。然而白子画此时连考虑这些事情的能力也快要没有了,他苦笑着发现神智渐渐开始模糊,体力在一点点消散,整个人都伏在门沿上,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缓缓地昏迷了过去。
花千骨其实在跑出门外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可是当她急忙返回想要再将白子画引回房间之内时却已经晚了一步,再次开口想要告诉他让他赶紧回屋却发现他此时竟然又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着急的想要用手将白子画推回屋里,却一次次穿过白子画的身体,根本碰不到他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子画越来越虚弱,濒临死亡。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花千骨的全身,她无法想象若是此时白子画死了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后果,跟随他生活了几千年,她早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以如此悲惨的方式死去?她一遍遍在白子画耳边喊着他的名字,却只看到白子画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冷,仿佛无论多少眼泪都换不回来他即将死去的事实。“为什么?你不是还要阻止我去救小月么?你不是还要关押我16年么?你不是还要来亲手杀了我解救天下苍生的么?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现在就丢下我一个人!”
花千骨扑在白子画身上嚎啕大哭,她真的后悔了,明明之前那个神秘老人给她上了三次课,告诉她随意改变过去的恐怖后果,可是她却还是因为几千年的寂寞想要跟他说话,想要介入他的生活。为什么?她本不应该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的,为什么她明知不对还是傻乎乎的去做了?明明之前一直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的那样正常,为什么她偏要上去搅乱那原有的轨迹?她后悔了啊,真的后悔了。如果能够让时间重新再来一遍,她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非分的妄想举动了!她发誓!真的再也不会了!
花千骨哭着朝天叩拜,希望老天爷能听到她的祈求,派一个人来救回白子画。明明她没有肉体仅仅是个虚影,却还是一声声沉重的叩响了门前的地板,一声一声,震人心魄。
白子画极度虚弱下险些就要失去所有意识,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叩拜天地,想要有人来就他,不禁十分努力的睁开了双眼,一抹看似熟悉却又不太相似的背影,再加上那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熟悉语声,一个惊人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想要再叫她一声确定一下,却根本没有力气撬动嘴唇分毫,仿佛已经被冻住。
天边一抹浅蓝色身影飞速掠下,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白子画将他放回房间的床上,衣袖一挥便将打开的房门又再次合上。这人,正是发现白子画验生石有异的笙萧默。他一边用最强法力极速替白子画驱除体内寒气,一边替他将体内的伤口全部用法力包裹起来,不让其再进一步恶化,足足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终于稳定下来白子画的伤势。
他疲惫的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想要臭骂这个师兄一顿,问他为什么如此莽撞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可看着他满脸苍白虚弱气若游丝的样子,却又怎么也下不去口。
一旁看到了所有经过的花千骨,一声不吭,就那么静静的坐在白子画的身旁。她真的十分感谢笙萧默的及时救助,更加觉得是自己昨晚发誓让老天爷又帮了自己一次。她生怕再次因为自己的行为让白子画陷入险境,便在心底发誓,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她再也不会跟白子画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