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做我的女伴。”
姬云鹏淡淡的一句话,却叫李映蓉整颗心都飞扬起来。
她嘴角带了笑,连平日稳重的步子都有些轻浮起来,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一概微笑回应,看得其他职员诧异连连。
两年了,她等了两年,总算等到了能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的机会!
她再不是昔日那个被人始乱终弃,流落街头,孤苦无依,任人欺凌的弱女子。他不仅在黄浦江中救了她,更教会她如何做人处事,如何独立自强,他给了她全新的生活和身份,使她得以新生。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一开始跟着他,帮他做事,是为了报恩。慢慢的,她开始习惯走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的侧颜。
再后来,他成了她生命全部的意义,她开始奢望能站在和他并肩的地方。但他,从没有用看女人的眼光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渐渐有些绝望,但她绝不敢主动表示什么。在他面前,她始终觉得抬不起头,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金光灿灿,而她呢?她的那些不堪的过往,一切她最想抹掉的污点,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她配不上他!
想到这些,李映蓉的兴奋顿时像被冰水给浇熄了,罢了,只要能永永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她也该知足了。
美国领事馆的慈善舞会,照例是自由奔放的氛围。欢快的音乐,各色的鸡尾酒,或衣冠楚楚、或时髦标新的男女,还有那求同存异的各式口音。
李映蓉挽了姬云鹏的胳膊,和他一起步入舞会大厅。她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点头微笑,一边轻声说:“李总长今晚有事,来不了了。”
姬云鹏微微点头,“这个李琰,架子不小啊。”
“据说孩子病了,他亲自带了上医院。”
姬云鹏一愣,他没想到,炙手可热的海关总长,竟是个如此人物。
“呦,姬公子,今天换口味啦?”迎面走过来一个相熟的公子哥,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
又上下打量了映蓉一番,挪揄之色更甚,“也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换点粗粮有助消化,姬大少,真有你的!这境界实在是叫我等望尘莫及啊……”
“小鲍,你瞎说什么,李小姐是我的私人助理。”姬云鹏略带歉意地侧头看了映蓉一眼。却见她神色未变,这才放心。
知她是职业女性,鲍毓才心下有些后悔,忙不迭给映蓉道歉,“李小姐,对不住,对不住啊。”
心下暗自腹咄姬云鹏,他以往带出来交际的女子从未有过正经职业女性,而且不是绝色,就是极有妩媚风情的。
这也不怪他误会,李映蓉绝不难看,反而还很端庄,只是从着装到姿态未免太过中规中矩,少了些年轻女子独有的韵味,他这才忍不住调侃几句。
李映蓉也是女子,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只是她很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那些女子再美貌妩媚又如何,红颜易老,芳华易逝,她很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无非就是忠心和能干。
当下点点头,道一声:“鲍先生客气了。”
众人正相互寒暄的时候,领事馆公使约翰逊先生亲自出去迎了他的女伴进来。
两人用流利的英文说笑着,那女子清脆娇憨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撒落一地。
场内诸人都为之一滞。这女子清丽动人,体态袅娜,穿一袭轻柔贴身的水蓝色坠地长裙,裙摆上星光点点,璀璨夺目。
礼服上身脖颈处的款式是保守的中式盘扣设计,彰显出典雅的气质,身后却有大片蕾丝镂空,一片雪白的美背在长发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动人心魄。
她穿得这样惹眼大胆,偏偏气质出众,周身毫无风尘之味,远非一般交际花可比。在舞池边站定,向场中淡淡扫去,嘴角微微上翘,目光流转间,众人顿时都觉得她在看我了,她在朝我微笑了,竟似有一种可亲可爱的奇异魔力。
约翰逊公使携了她的手下场,跳第一支开场舞。
约翰逊公使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高鼻蓝目、长相英俊,此时拥了美人在怀正是意气风发,格外的潇洒。
两人舞姿翩翩,裙裾飞扬,相得益彰,看得人炫目。
在优美旋律的感召下,大厅中诸人也纷纷携了自己的舞伴步入舞池,这欢快、优美的气氛更甚。
“老周,和公使大人跳舞的这位小姐,真是特别的漂亮,我竟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以前曾在哪里见过。”
“哧!只要是漂亮小姐你都觉着眼熟。她是刚从美国来华发展的电影明星蓝岚小姐,是公使大人的好朋友,你在梦中见过的吧?”
“她今晚好像是第一次在上流社会的大型活动中露面,真可谓:一鸣惊人!这样的相貌和资质,在电影圈发展,想来必是前途无量!”
“这还用你说?她正筹拍一部爱情时装片,就快上映了,到时候一起去捧个场。”
“那是,那是。”
蓝岚听了这样的议论,心中只是冷冷一笑,今日人前的风光,你们可又知,私下我受了多少的苦楚折磨,背负了多少骇人的秘密,现在行的又是何等危险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脸上反而笑得越加可人,梨涡隐现,目光迷离间,让一向绅士风度十足的约翰逊公使几乎把持不住。长长的手臂一勾,就要将她整个人卷入怀中,一亲芳泽。
此时曲风已变,蓝岚顺势一个旋身,灵巧地滑脱出去,已和旁边的贵妇交换了舞伴。
她回眸望着约翰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公使大人顿时神魂颠倒,嗅着空气中美人留下的余香,心中一阵怅然。
她来到沪上一个多月了,以前的潜伏任务是结交各方势力、名流政要,收集情报。借着电影明星的名头,过着纸醉金迷,铺张奢华的生活,倒也逍遥自在。
只是今晚第一次和上线接头,以后又是她的直接上级,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刚刚在场中仔细地搜寻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接头人……
也是,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往往越普通越好。
优美的华尔兹旋律中,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音:“小姐,你走神了,这对你的舞伴可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