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只是对男人心里地位而言,对女人的社会地位反之】
杨顺举带着重镣躺在稻草上,尽可能的靠近从小窗户中斜插进来的阳光里,秋天的葫县南牢更加阴冷,不知道已经铺了多长时间的稻草,也不能阻止寒意渗透骨髓。
但对于杨顺举而言,更寒冷的是冷冰冰的未来——死刑。
虽然考生员不需要刑律,但杨顺举清楚地知道中国自古就流行一种律法,诬告者以诬告之罪处,换而言之,如果林富真的杀妻会得到什么惩罚,杨顺举现在就会得到什么惩罚。
当然在华庆峰的时间,这条律法与封建王朝一起被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杨顺举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渡过了漫长的夜晚,可是在早间时分,他的惬意生活被打断了。
“啊,赞府大人,”杨顺举抬起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好不容易看清挡住阳光的黑影:“如果您手里正好有一只烧鸡还有壶酒的话,那就太感谢了。”
孟庆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打量了好一会才说话:“你想活吗?”
“赞府大人,要买下我的一条命,我全部家产都变卖掉怕也不够吧。”杨顺举把自己移到牢房的墙角,用四肢护住身体,然后才回头看着县丞说道。
监牢之外的看守不见了踪影,杨顺举不仅怕死,更怕死的不明不白。
孟庆唯坐到牢房唯一的凳子上,冲杨顺举亮了亮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放心,我不是来灭口的,我收你的那点银子还影响不到我。”县丞给了杨顺举一个笑容,却让对方打了个冷颤:“更何况,我想灭口的话,会把自己也绕进去吗?”
杨顺举愣了愣,突然爬了几步,抱着县丞的大腿。
“小的想活,小的想活,只要赞府大人能让小活命,小的愿意把全部家产……”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你的家产,”孟庆唯打断杨顺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
如果让杨顺举说把家产都送给自己,那么孟庆唯以后的立场就变成谋取私利,一旦遇到的阻力太大,就不好收手了。
更何况所谓家产全部奉上之言,不过是一时许诺,当不得真,孟庆唯多年宦海,岂能相信,倒不如表现的大公无私,还能为自己留下后手。
杨顺举立刻明白过来,磕头如捣蒜:“孟青天大老爷,小人杨顺举遭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还请大老爷做主。”
孺子可教也,孟庆唯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官就为你查查,如果当真冤枉,本官自会为你做主,若是罪有应得,本官也会秉公处理!”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容易脱罪,你就备好银子吧;如果太难,老子就不管了。
原本必死之局,却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杨顺举还能说什么。
“自是如此,自是如此,全凭大老爷做主。”
“你附耳过来……”
耳语了几句后,孟庆唯便起身,头也不回走出了牢房,而杨顺举则额头贴在地上,做足了谦卑的姿态,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懵然歪倒,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但还未等杨顺举脸上的笑容消失,华庆峰就接到孟庆唯密会杨顺举的消息。
“县丞进去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将看守们都逐了出去,期间说了什么属下确实不知。”
华庆峰站在荷花池旁,正在向他禀报的则是丁茂才。
“辛苦了,等林贵出来,本县定叫他备酒相谢。”
“县尊言重了,全凭县尊做主。”
“下去吧。”
丁茂才离开之后,荷花池旁就剩下华庆峰一个人,他静静地看着池塘中的荷花,过了好一会,又将目光放到旁边的假山上,嘴里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孟庆唯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假山后面传来田六的声音。
“回老爷,杨顺举进去之前,咱们的人就住进他旁边的牢房,这是老爷吩咐过的。”田六说道。
华庆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记得此事。
“但毕竟隔着墙,只听到孟庆唯说可以救他出来,之后两人皆是耳语,咱们的人也不能靠的太近,所以细情不知。”田六禀报完,就靠在假山上,仿佛没他什么事了一般。”
然后荷花池沉默了一会,等风将池水吹皱,田六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开口道:“老爷,为什么不在书房。?”
“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华庆峰道。
“哪,荷花池,”田****下打量了一下:“很有……品味,假山还有出什么来着的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
“噢,温言说这是君子的风度,”田六歪着头不以为然的道。
“但是我问的不是风景,用你细作的眼光来看,这个地方怎么样,隔墙有耳吗?”
田六转了转脑袋,荷花池附近颇为空旷,只有水底和假山能藏人,而灌木丛离的颇远,所以华庆峰站的位置,除非大声吼,否则窃听到他们的对话。
更妙的是,田六躲在假山后,谁也看不到华庆峰在跟谁讲话。
“不错,但是内宅的那个内鬼还没抓出来……”
听到这里,华庆峰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的表情。
“这倒不急,可以慢慢来,要紧的是孟六对杨氏说了什么,”华庆峰话锋一转,又转回了案子上。
在孟庆唯去牢里之前,孟六找到了杨氏,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华西村的细作眼里,华庆峰本在荷花池旁与田六密谈此事,却被丁茂才给打断了。
“孟六当时死死卡着杨氏的脖子,咱们的人几乎要跳进去救她了,”说起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小厮,田六脸上带有一丝鄙视:“之后孟六就告诉杨氏,她的兄弟死定了,要想救她的兄弟只有翻供,否则她兄弟要死,杨氏也要死。”
华庆峰不为人察觉的耸了耸肩。
“可以预料的到,那么他们想怎么翻供呢?”
田六很清楚“他们”指的是谁。
“孟府想让杨氏不承认自己是杨氏,否定自己的身份。”
“噢?”华庆峰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们有什么好主意,给了杨氏按了个什么身份?”
在堂审的时候,华庆峰不厌其烦的向保长里正等人明知故问,就是为了预防此种情形,结果一时的麻烦,带来今时的优势,除非孟庆唯控制了保长里正,否则想翻供太难了,而且翻了又如何,华庆峰大可以把责任推到保长里正头上,毕竟当时的证言是他们作的。
“妓女,”田六想了想又补充道:“确切的说是暗娼。”
华庆峰一拳捶在掌心上:“倒颇有些创意,据说杨氏曾经挺仰慕杨顺举?”
田六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话题为何这么跳跃。
“是的,据他们邻居说,杨氏常说丈夫不如杨顺举勇敢、聪明,说嫁人就要嫁这样的英雄才是,其他的话也差不多如此。”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讽刺而已,暗娼,哈,杨氏抛弃丈夫,不给人当妻子跑去当小妾,最终只得到了这个评价。”
田六也笑着摇了摇头:“更可笑的是,杨顺举以前也长夸杨氏温柔贤淑,持家有道,林家全靠杨氏打理,才没有彻底败落,杨氏是个远比林富更有才能的人,可惜是个女人,埋没了她的才华。”
“看来在这个赏识她的男人心里,她最终也只不过是个******罢了。”华庆峰笑了笑。
“肉……什么”田六奇怪道。
“意思是:只不过是个能~干~的女人罢了”
田六把这句话在嘴里嚼了半天,露出会意表情:“的确只是个能~干~的女人。”
“田六……”
“在。”
“记得我曾对你说,我会给你保证吗?那将是你一辈子吃不完的。”
“是”
“下去吧。”
田六躬身,然后消失在阴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