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发生说我有事回去，已和你父亲说了多时话了。”说完，笑着走了。
任文锦和青山进到屋里，青山说我是来拉冬梅的，那议员和专员在山上还要住一宿，他们又要吃晕菜，我已经说给冬梅了，准备带一个厨子上山，怎么还不见人。”
话刚说完，闫妈从外进来说：“四奶奶说了，她在南局门口等着，让汽车过去拉她。”
青山一听说：“那我走，爹、大妈你们歇着。”说完，起身出了院。
张明月问任文锦：“你和朱发生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半天了也不进屋来。”
任文锦说：“一言难尽。”又说：“闫妈，好好泡壶茶喝，金锁一会儿来了，我们去乡里呢。”闫妈忙泡来一壶茶，倒了两杯子，端放在炕桌儿上。任文锦问闫妈说：“昨天也没有顾上问你，这两天可有人找过我没有？”
闫妈说：“除了刚才走了的朱先生外，还有一位像是庄里来的，四奶奶认识，领着一位姑娘，叫什么任桂芝，说求老爷干个活呢。”
张明月忙说：“怕是任进喜小爷来了，他的姑娘我记得就叫个桂芝，小爷没生下儿子，都是几个姑娘，想着给姑娘找个事干，以后了有个依靠。”
任文锦说：“差不离，只是叫干个什么合适一点，念过书没有？”
张明月说：“完校毕业，长得标致，人也聪明。”在一旁的闫妈说：“那姑娘长得是漂亮着呢。”闫妈说完，出屋去了。
张明月对任文锦说进喜小爷是个不生事的人，我想他的女儿也会老实的。冬梅管那么多店店铺铺，跑银行，进账取款，有时候亲自安排客人吃饭，从未叫过累儿。当我看到她有时候乏困的样子，真叫人心痛，我想让桂芝给冬梅搭个下手。起码让冬梅少跑个趟子，不知冬梅肯不肯使唤。”
任文锦说：“你说的这个儿好，我也看出冬梅有时候太累，只是我不好张口你今天说出来了，我想是赶快给配上算了。完了，我再跟她说，她会同意的。”张明月点了下头，这时金锁来了，两人就坐车去了乡里。
任文锦一下车，没往别处去，先去了账房。
车姨子正坐在账房里拨拉算盘子儿记账，看见任文锦进了屋，忙起身问好，任文锦对车姨子说你坐下忙你的账，以后我来了账房时，你不要拘礼，你忙你的事，我问我的话，你回答了我的话我就走。有时，我一天进账房几次，你又要起，又要坐的，那多麻烦。”车姨子听了任文锦的话，就坐下记她的账了。
任文锦望着账房，显然是焕然一新了，墙壁是白的，房顶裱了，桌椅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屋内没有旱烟味儿，有的是一股雪花膏的香味儿。车姨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不说，头发有了造型，面上有了光泽，而且胖了许多。任文锦细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车姨子还是个漂亮人儿。
好一会儿后，任文锦问道：“账上的行行道道都懂吧，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车姨子笑道：“我看着赵先生记的账，照猫画虎走流水，只要第一数据正确，以后也不会有多大难题的。就是有几笔死账，如有三户佃农，在他们太爷辈手里欠的租子，现时巳到了重孙辈手里，这租子上的息加息，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该怎么办？还有庄小学的三个老师，每年应拿的教学钱，学生交不上，已由账上出了，也累了几十石麦子……”
任文锦不等车姨子说完，就说：“那三家佃户的欠租，一笔勾掉算了，不惹那麻烦，那学校的麦子账，继续累着，还有其他收不回来的账，你给我写个单子，让我细看后了再说。”说完，交代了几件事，任文锦就出账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见任进喜小爷坐在那里，和张明月正说话呢。
任进喜忙站起身来，任文锦也进前一步扶小爷坐下了，说小爷去了城里，没见我的面累着小爷了。”
任进喜说：“也没什么，你是大忙人，我生了三个姑娘，都守在门口也不好，好赖都念了几天书，想请你给大女儿桂芝找个事干。我问得可能迟了，我们族人中男男女女的也去了十来个了，如果万一没空处安顿，我也不难为你。”任文锦笑笑说：“有空处，稍停三四天，你让她去城里找郭冬梅吧。”
任进喜说那好。”又说桂芝去了城里，你们分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不会有什么挑剔的，不管你们也好，还是儿子媳妇都直呼她的名字吧。我们老任家户下大了，出头的都是小字辈，都要呼爷喊奶的，确实也叫不过来，叫名字更妥一些。她必定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
任文锦忙赔笑道：“只要小爷不见外，为了好管其他人，就直呼其名吧。”
说完，任进喜就走了，任文锦一直送到大院外面。
任文锦回到屋里，刚坐下喝了几口茶，甄飞落也急急地进屋来了，他是为他的后妻李婶的儿子李玉成来的，也是为找个事干。任文锦说“最近安顿了几个本家户族的，到今年秋后吧，我还要建个卖洋货的商场，到那时，我安顿玉成干个事儿。”甄飞落听后，高兴地说：“谢谢任大老爷，一定、一定！”
甄飞落走了后，张明月对任文锦说：“我俩来乡里也不得安宁，不是他找’就是你来的，我看，索性我俩戴个草帽儿，在庄稼地上转一大圈，叫大家都见见我们，有谁家打招呼的，有谁家说话儿的，免得有的人想上我们家来，又不好意思。”任文锦说：“你这点子出得好，走去地上转转。”说着，两人就戴上草帽，出大院走了。任文锦前面走，张明月跟在后面。出了庄，任文锦先去了南大墙拐头的晾粪掌子上，粪没有以前多了，他深感这几年拾粪没有以前拾得多了，按理说越老了的人越爱拾拣粪蛋儿，谁知随着年龄的增长，却不大理睬这不起眼的粪蛋儿了。
张明月赶上来笑道又想拾粪蛋儿？”
任文锦说谁知道现在不大喜欢拾粪了，把老先人的好习惯给丢了。”
张明月说是你把商店、医院、汽车修理这些发大财的东西在脑子里装得多了，自然拾粪蛋的小事就淡漠了。”
任文锦笑笑说：“你说得对，但这件从小干到了老的事情，我还是要坚持干下去，一月拾一次，一年最少拾它十二次异。”
张明月仰天笑了一声，说：“那我给你记数儿吧，不过你生了八个儿子，没一个拾拣过粪蛋儿，以前没有拾拣过，以后更不可能了。”
任文锦唉了一声说：“也就这样了。”说着话，两人朝西南方向走去，在新南沟、旧南沟上有很多浇麦子的人，他们走到散水掌子上看散水，从龙王庙沟沿上下来一大群人，都走得急匆匆的，前头走着的人，像是管水的赵龙官。任文锦对耍水的张明月说：“当个管水的龙官爷，也吃香着呢，哪条沟上浇不上水，哪条沟上的老百姓就聚起来拿钱拿粮，巴结管水的龙王爷。”
正说着龙王爷，管水的赵龙官已到了跟前。他大声问：“任大老爷好，有兴趣游庄稼地呢。”
任文锦点了头问：“龙官爷，你们急急地要去哪里？”
赵龙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老爷也叫我龙官爷，岂不折了我的寿。”又忙说：“不好得很，仰沟上浇水出了人命了，警察局来抓人，我们去说情况呢，任大老爷改日见。”说着话，一伙人就走过去了。
任文锦对张明月说：“看来今年的年成不好啊，为浇水打死了人，可霉得很庄稼都不好好长呢。”
张明月发笑说：“你满腹经纶，尽记着你爷爷奶奶给你传下来的话，什么浇水打死个人庄稼就不好好长了，我这辈子听你说这话好几次了，没见着浇水打死人庄稼就不好好地长，反而打死人的那一年，庄稼长得比哪一年都旺。秋后了，粮食打到仓里都没处堆呢。”
任文锦笑笑说：“爷爷奶奶的话是有道理的，为浇水打死人的年成，总是为着水少吧，水少了庄稼当然长不好，长不好的庄稼地就打不出粮食来。”
张明月笑道：“你强词夺理，夏旱秋涝，你听过这句话没有。我们浇的是南山上的雪水，天旱等于天热，天热南山上的雪水化得多，秋天粮食就长得好，夏欠秋补，怎么能打不下粮食。”
任文锦听着明月的话说我服了。”
正这时，从沟那边走过来几户佃农，老远就叫着问好。到了跟前还在问，任文锦笑着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佃农说大老爷，我的儿子想在城里干点事。”
另一佃农又说大老爷，我的儿子也让去城里，请给个事儿干干。”几户都说完了，是一个意思，任文锦说：“说的人也多，我一时也记不明白，你们去找车姨子，在她那里登记，女的男的登记清楚，如果有事儿干了，我就让车姨子通知你们。”几个佃农走了。两人转过身来走了没几步路，看见郎作仁向他俩跑过来，又老远叫着任大老爷。
任文锦对张明月说“朗作仁的庄子打起来了，房子修成了，让我们进去瞧瞧呢，我们进不进去了？”’
张明月说：“进去看看，一直在叫穷的佃户，现在一下子暴发起来了，正在兴头儿上，还要买我们的几千亩地，我们若不给人家这个面子，朗作仁会恨我们的。”说着话，朗作仁已跑到了跟前，果然是请他俩看看庄子、看看房的。
任文锦、张明月就随朗作仁到了新庄子门上。新庄子门上拴着两条大黑狗，见了任文锦、张明月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这一叫，庄墙上的两条狗也叫开了。朗作仁喝喊了几声，四条狗才住了叫声。进庄门一看，南北门院，南头长工住宿，北头牲畜圈道，西面一座大院，从正面看，标准的一座四合院：东西厢房，南堂屋，北倒座儿。又有耳房四大间，堂屋、倒座的后面，各修一排六大间的仓房，这些都聚在内庄里面，不注意的人都看不出这个点点来。任文锦、张明月被朗作仁让进北屋倒座儿，忙得朗作仁的老伴哑奶又让座又倒水，又拾了一盘刚起锅的烧卷子。张明月闻着烧馍的香味，不等哑奶再让，就拿一个拨了一圈，圈心给任文锦，两人分吃了一个烧圈。哑奶的穿着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头梳光了不说，还穿上了新衣新鞋，哑奶比朗作仁大一轮，因她说话结巴多，有时用手比划，从她和朗作仁做夫妻的第一天起，人们就叫她哑奶叫到现在了。哑奶生下了大儿子、二儿子时，张明月打发人送过鸡蛋、红糖、小儿的衣裳等，所以哑奶至今忘不了这些。虽见面不多，只要一见面，总热情无比。张明月问哑奶说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哑奶说我今年六十三岁了，朗作仁五十一岁。”说完，笑哈哈的。任文锦和张明月喝了几口水，就出庄往回走了。哑奶一直把他俩送到北大沟沿上才回去。任文锦、张明月又站在北大沟沿上回望了一阵朗作仁的新庄子。
任文锦、张明月在往回走的路上，碰上了正在浇水的谭障，谭淳把麦子的长势及薅草、饶水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后又说到了长工吃饭的事，谭淳说：“自从车姨子生下娃娃，就没吃上过好饭，年后车姨子做了两个月的饭，大家喜欢了没几天，又让当账房去了，现时的饭菜更糟了，不是吃不饱，而是做下的饭没人想多吃。”
任文锦听后本想问几句什么的，就再没张口，他脑子里马上想到了甄飞落的后妻李婶，就笑笑说：“谭大哥，请先给长工说说，克服几天，我立马给你们重找个做饭的人，以后把饭菜调整得好一些。”
谭璋听了笑着说：“谢谢大老爷。”
任文锦点点头，就转身和张明月回到了庄里，王妈已端来了晚饭，两人吃了后，张明月问任文锦：“你答应给长工找个好做饭的，你脑子里可有谱儿？”
任文锦说当然有谱了。”
张明月说我心里也有谱儿。”
任文锦说：“那我们两个人一齐说，看是不是一个人？”
结果两人齐说了李婶，笑得两人前仰后合。张明月问任文锦说：“你怎么想到了她？”
任文锦说我吃过人家做的饭，所以谭璋一提说饭不好的事，我的脑子马上想到了李婶。”
张明月说：“我也是那样，以后了让车姨子多关照些。”
任文锦又说：“看来我们两人是不谋而合了，只是给甄飞落该怎么说呢？”
张明月说把这事交给车姨子去办。”
任文锦点头称是，当即让王妈叫来车姨子。掌灯时分，车姨子来说了，李婶同意做饭的事。任文锦说：“你把你给长工做饭的经验传授传授，一般情况下，长工们爱吃酸的还是爱吃辣的，让长工们吃上个舒坦饭。”车姨子听后，想说什么，又没说，答应着走了。
晚上睡下后，任文锦钻进张明月的被窝里，逗着张明月说笑儿，张明月说：“我有点乏困，不想说笑儿了，你睡到你的被窝里去吧。”
任文锦说：“你不说笑儿，我给你说个笑话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