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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隋朝国师(1)

来金陵一晃就近四年了,这四年中智顗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天台山的时光。他是智顗,是信众们心中的活菩萨,他保护着僧众不受世俗的侵害。

皇上陈叔宝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因为陈朝边境狼烟又起,国土不时被人侵占,陈国正节节败退。为此,他常常只身来到光宅寺,祈求佛祖保佑陈国的平安。

陈叔宝问一个小沙弥:“你说佛是什么?”

小沙弥被惊吓得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陈叔宝见他不搭腔,骂了一句:“蠢货!”他转身走了。

光宅寺注定要历经一场浩劫。

陈叔宝开始考核大量的僧人,故意装作大贤的姿态提出与佛有关的问题,大多数人答不出他的问题来,于是陈叔宝愤怒地责罚和尚们,更为严重的是他把那些答不出问题的和尚开除僧籍,逐出寺庙。

智顗看着弟子们被纷纷除去僧籍,实在是于心不忍,又不能责怪皇上,焦虑不已。

不久,智顗还是斗胆上书,陈述了如此考核和尚的弊端,提出诵经万遍者便能免受地狱之苦,有得道者诵经一遍便获得了阿罗汉果位,强调对经文的熟悉,不在于诵经的多与少,而在于其虔诚的态度。

陈叔宝这才停止了对僧众的考核,仅仅因为智顗的一道劝谏,或者仅仅是因为他这个皇帝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可以决定那些和尚的去留,甚至生死。

南北朝佛教的鼎盛,不在于信众的多少,战争使人们产生了对佛教的依赖,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诰命朝廷,可是佛教真的能普度众生吗?

北齐宇文族灭佛,但其他国家又过于崇佛。陈叔宝信佛,却始终没有将其仁德转化为造福百姓的动力。

同年三月,隋文帝杨坚在统一了北方之后,未雨绸缪,开始修造战船,一直筹谋着攻占南方。为了制造陈叔宝的舆论,杨坚在三月下诏,历数后主之恶:“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险,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蹙内外,劳役弗已。徵责女子,擅造宫室,日增月益,止足无期,帷薄嫔嫱,有逾万数。宝衣玉食,穷奢极侈,淫声乐饮,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剖人之肝,分人之血。欺天造恶,祭鬼求恩,歌舞衢路,酣醉宫阃。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跃马振策,从旦至昏,无所经营,驰走不息。负甲持仗,随队徒行,追而不及,即加罪谴。自古昏乱,罕或能比。介士武夫,饥寒力役,筋髓罄於土木,性命俟於沟渠。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家家隐杀戮,各各任聚敛。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

隋文帝一口气列举了陈叔宝二十条罪状,然后将这篇檄文与伐陈的诏书印发三十万份,散发大江南北,以瓦解江南人心。

同年冬,时值春节,隋军自巴、蜀、沔、汉下流至广陵。数十道俱入,边圉孔亟,鼓鼙频敲,陈朝沿江守将相继向后主告急,掌管机密的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却抑而不报。陈朝宫廷正忙于筹备一年一度的元旦大典,沿江战船俱调往京师附近,自撤樊篱,造成江防空虚。

兵家之争,输家输在了没能够防患于未然,其次在不及时。最后,陈叔宝远离兵马,天天纵酒,埋身后宫,赋诗作乐,似乎觉得亡国的威胁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翌年春,隋兵已然渡过长江,后又大量征兵,一鼓作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占了姑苏等城。隋军纪律严明,将军心涣散的陈军打得落花流水,望风溃逃。

隋开皇九年,隋军一鼓作气南下灭掉了陈国。陈叔宝成了陈国最后一个皇帝,史称陈后主。做了俘虏后,他宠爱的张丽华被斩首在东街市集。当隋军破开城门,冲进他的寝殿,他端着酒杯醉倒在地,送到手边的紧急文书拆都未拆。

他的梦里或许有他张贵妃的音容笑貌,那个典型的江南女子与他相识在深宫后院的梅树林里,没有人会相信他和她的爱情。帝王哪里会有真爱,更何况她在别人的眼中只是贪图荣华的歌姬,她需要他的势力,他需要她的美貌来相互慰藉寂寞。

他的印象中丽华的确很美,她是孔丽嫔的侍女,在梅林中落下的头发足有七尺长,他就是被那头秀发吸引过来的。那光可鉴人的秀发无数次被他托在手中,他宠信的女人何其多,最后一刻,他想到的只有张丽华,他渴望再一次将手穿过那捧秀发。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隋兵未来时,智顗从光宅寺赶来找陈叔宝,劝谏他与他一块走。他醉着眼问智顗:“大师,我该如何救我的国家?”

智顗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是对皇权失去后的伤心,而不是对亡国子民的悲悯。

他摇摇头说:“一切自有天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后主与他的两位妃子共赴胭脂井藏匿起来,最后被隋兵从井中拉起,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智顗在弟子们的催促中匆忙离宫,一路从金陵南下。他先往湘州,后去荆州监利,那里有他出生的家乡。

智顗不知道,就在他前脚才走,有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将军急匆匆赶到光宅寺找他。空空如也的光宅寺显出前所未有的冷清,它们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将来要主宰这片土地的皇上。这位年轻人因为智顗的离开,显得十分失望。

此时的这位年轻将军不是别人,他便是日后的隋炀帝杨广。刚刚平定江南的杨广,一双横眉飞扬,大眼中的眸子早早的显现出精明,但其文弱的身躯有些轻轻颤抖,没有看过那双眸子里真实的情感流露的人,都会以为这位杨坚最宠爱的儿子不过是个俊俏而秀气的皇子。

杨广专程赶到光宅寺,并非是为了捉拿智顗,而是来拜见他,他心中早就渴望见到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师。那个被所有人推崇备至的大哲,如果此人能为他所用,必然是对隋的最好帮助。他并非热爱战争,因为百姓喜欢的是平和。

两人就此错过,仿佛天定,但杨广却并未就此终止对智顗的寻找。

智顗在家乡荆州只作了短暂停留,然后便隐居到了庐山。他仍然讲法,战争并没有波及他的性命,人们对佛教的推崇也并未就此终结,智顗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佛法的研究中,但是,世俗的红尘总是不愿意放过他。

作为陈国的国师,智顗在隋朝开国统一后,渐渐不断有人慕名上门拜访,使得他并未在茫茫人海里消失。

隋破陈第二年,隋文帝终于打听到了智顗的下落,随即向智顗发出一道敕书,表明自己及大隋对佛教的崇信,愿意亲力亲为支持他的佛教事业。由于陈王朝虐乱残暴,百姓劳役不胜其苦,所以我才出兵为民除害。如今天下安定,正是弘扬佛法的大好时节。智顗法师你是出家之人,超脱尘世,修己化人,希望你好好地奉持佛教戒律,安于出家人的本分。若身披袈裟,心染俗尘,那么不但众生无所皈依,恐怕也会给佛门带来麻烦吧。“宜相劝勉,以同朕心”。

隋文帝当然知道智顗与陈王朝的密切关系,智顗就此回信一封,拒绝了隋文帝的邀请。

隋文帝有些生气,将回信件扔在地上。儿子杨广上前捡起书信,劝父亲不要生气,他说自己一定会让智顗出庐山,与大隋同心。

杨广,年少时便十分聪慧,喜欢诗文,仪容俊美,比得上当年也是仪表不凡的陈宣帝陈顼。隋开皇元年(581年),被立为晋王。六年,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闰八月之后,进位雍州牧、内史令,担当宰相。八年冬,任行军元帅统兵伐陈。灭陈后,封太尉。

时至今日,杨广是个要谋大事者,他知道占领一个地方,要从文化上着手。先头部队攻下建康时,他就命人将图书封库,不得损毁。刚平陈,江南士族是要反对的,在武力镇压的同时,他看到了文化的力量。他聪明的看到江南的士大夫大都信佛,抓住了高僧,就抓住了士大夫的重要力量。

这年,晋王杨广受封扬州刺史,他先后多次致书智顗,邀请其前往扬州。

扬州之地,有所有笔墨都描不尽的江南水乡女子般的温柔美景。上扬州,喝美酒,这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

为表诚心,隋开皇十一年十一月,杨广亲自出马,前往庐山。

上得庐山,杨广无心欣赏奇峰峻岭,水光山色,他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智顗大师。

杨广此次秘密地从扬州赶往庐山,随行还带来了智顗早前所著《净名玄义》十卷,一路上有空便拿出来品读。他到底是在精神上败给了智顗,因而千里迢迢赶到庐山,只求智顗答应与他一同前往扬州。

明月正当空的时候,清明带着才收的小弟子去向师父智顗请安,这对弟子们来说,是每日必然要做的事情。

清明与两个小家伙恭敬地拜过师父,智顗才做完手上事,命身边灌顶拿走面前的小矮几,抖了下身上的灰尘,便笑着问两个小弟子:“你们可愿意留下来?”

有个小孩点点头:“愿意,跟着大师不怕肚子饿!”

这句话一下子逗笑了在场的各位,清明反倒红了脸,敲了下小和尚的头:“来的时候和你怎么说的?怎么这回又想到肚子了?”

小和尚受痛立马改口:“大师大师,我刚才说错了,我愿意留下来,我要跟着大师父学念经,以后拯救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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