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餐桌上笼罩的气氛凝静得落针可闻。
傅国梁的眼神隐晦深沉地打量着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赵桐,而傅母则面色更为古怪地望着从二楼蹬蹬跑下来的小儿子,心里暗叹:冤家。
傅邵清看着无比尴尬的赵桐,沉声对傅邵云道:“你怎么回事?叫你下来吃饭你推三阻四,现在又嚷嚷着饿!”
“哥,你说话过分哦!吃饭嘛,当然是饿了吃,不饿不吃。巧了,我刚才正好不饿,所以没下来。这会儿我又饿了,下来吃饭刚刚好,妈您说是不?”傅邵云不以为然道。
傅母呵呵一笑而过,“邵云性子又犯了,赵桐你别在意。来,都吃饭,吃饭了。”
傅国梁也咳了一声,不悦地扫了一眼傅邵云,先拿起筷子淡淡道:“坐下吃饭。”然后全家人才齐刷刷地动筷。
这一顿饭吃得赵桐是相当不舒服。食不言的规条在傅家得到了明显的诠释,就连傅邵云那般跳脱无忌的家伙,在餐桌上都不敢违拗傅国梁的规矩说半个字,足可见傅家家风严谨。
而赵桐就不喜这种拘束的氛围,匆匆扒拉两口饭就先一步上楼了。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像傅家这样家风严谨的家庭,怎么会教养出性子截然相反的两兄弟?若是都像傅邵清那般沉稳持重,那也不奇怪。但偏偏傅邵云是个奇葩,好像是长残了?
天天游手好闲不说,什么事都推给他哥哥做,难怪同是一所大学出来的,他哥的风头永远比他弟的盛。明明都长着一样的脸,傅邵清却更招女孩子喜欢,那股子高贵禁欲范儿啊!啧啧。
‘嘭!’身后再度传来摔门声,象征着傅邵云的心情很不好。
赵桐可不惧他,转身过来挑挑眉:“怎么,不爽?”
“就是不爽!你到底有哪点得老头子青眼了,居然跟我哥同腔同调地训斥我?”一边说,傅邵云一边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赵桐,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给我家人灌迷魂汤了!先是我哥,后是我妈,再是我爸!”
“喂喂,你搞清楚啊!你爸我不知道,你妈可是向着你呢!”赵桐两手盘胸,无比笃定地道。
傅邵云一撇嘴,“我看她老人家沦陷也是早晚的事。”
你看?你那是什么眼?瞎了才没看到你妈对我的冷淡嘛?赵桐真心想笑。话说婆媳之间永远有解不开的仇,她抢了傅母的宝贝儿子,也难怪人家不给个好脸。
赵桐此刻还不知道傅母对她全无好感并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傅邵清的原因在。所以她自己脑补出了小心眼婆婆的心路历程,并十分肯定地点着头。
傅邵云被她的反应气爆了:“你这个女人,没心没肺是吧?赵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全家人倒戈向你这边,你就有能耐跟我分庭抗礼了!想跟我做一对有名有实的夫妻,你还有的熬呢!”
“哦,我早有预料了。”谁知赵桐的反应相当平静,一点不像傅邵云想象中的那般暴跳如雷。“本来就是应付性的假结婚,我又不想假戏真做。你既然都说了不想跟我一起,那我何必假惺惺地倒贴你?我闲得?”
“赵桐!你这个女人……”傅邵云怒瞪赵桐。
“我怎么了?”赵桐两手一摊,很无辜:“啊呀,看样子天色也不早了,我该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赶公交倒车上班呢!”
见赵桐说话间逐步逼近,傅邵云两手护胸防备起来:“赵桐,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睡觉啊!让开,你挡着床了。”赵桐将傅邵云推开,自己坐在了床上,挪动了一下,试着起来再坐下。“嗯,床挺软的,床垫也蛮有弹性,甚合我心。”
这回轮到傅邵云忍无可忍:“赵桐!那是我的床!你给我起来!”
“你的床?嘿,难道你想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要跟我同床共枕?”赵桐一脸嘲讽的笑,看得傅邵云额头青筋直蹦。
同时她还用一种‘你想的美’的轻蔑眼神扫了一眼他,直把傅邵云气得三尸暴跳,“我可告诉你啊,我没心思跟你玩弄假成真。既然你要我住在你这‘狗窝’里,那好,我住。为了不让你爸你妈怀疑,麻烦你今晚打地铺了。哦,或许今后的日子里你得多买一个折叠床做晚上睡觉之用,而我呢,一介弱女子就睡在床上,相信傅二少爷不会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吧?”
傅邵云瞪着赵桐,赵桐面带和煦的微笑……与他互瞪。
“你很好。赵桐,你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半晌,傅邵云才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
赵桐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后马上仰倒在床上滚了滚,“那就多谢傅二少的慷慨喽……地板还是客房,请便!”
“你想的美。这是我的房间,我睡哪里有我的自由!”傅邵云气得脸色铁青,竟是一把将赵桐推进了床里边,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二话不说开始抢被子。
“你干什么!”赵桐怒视他,起初因他猛不丁的举动是怔愣一下,但很快她手头动作就不逊于傅邵云了。开玩笑,秋晚天凉,要是被子都被这混蛋抢了,她不得着凉感冒啊?
傅邵云从鼻孔哼了声,“房间是我的,床是我的,这被子当然也是我的!你不是要睡床么?好啊,本少宽宏大量,将床的一半使用权给你!但是,这被子我可不能分给你!”
“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赵桐气急劈手夺过被子一角,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扯。“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你不晓得吗?既然床的一半使用权都给我了,被子的一半理应也有我的使用权!斤斤计较的,你到底有多小心眼啊?”
傅邵云学着赵桐也一拉被角,狠狠往自己这边拽:“是,我就小心眼了你能怎么着?我看你不顺眼!同床已经很难忍受了,你休想我再跟你大被共枕!”
“你以为我稀罕!”赵桐咬牙切齿,和傅邵云展开被子拉锯战谁也不让谁。
两边都往截然相反的方向使劲,可想而知被子的下场。
所以没等这两人分出个结果,被子已经不堪两边撕扯的拉力,‘刺啦’一声提前报废。轻飘飘的鸭绒到处飞舞,很快铺了满床,两人同时静默,随即很快怒看对方,愤恨道:“都怪你!”
“赵桐!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傅邵云的表情近乎狰狞,眼中逐渐泛上了些许难掩的恐惧之色,然后不等赵桐回答,他一把丢掉手中报废的被子,三五步夺门而去。
赵桐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明白傅邵云为何失态至此了。
傅母面色很难看地走了过来:“赵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次真的很过分。”
“妈?”赵桐还一头雾水。
环视一眼房间内,尤其是床上的狼藉景象,傅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道:“邵云他从小就有羽毛恐惧症,长大后好不容易对禽类不反感了,你这抖出了那么多鸭绒,邵云能受得了才怪。快给这床好好收拾一下,不然邵云这一晚上都不会房间一步。赵桐,你和邵云还是新婚夫妻,这洞房夜闹腾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赵桐垂下头来,不好意思地抱歉:“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羽毛恐惧症,我马上就给这儿收拾好。”
“快点啊!”傅母催促了一句,就匆匆下楼去安慰傅邵云了,徒留赵桐顶着一头鸭绒恼怒不已。
你家儿子有羽毛恐惧症,那你还买鸭绒被子给他盖?要不是我今天和他争执无意中扯了被子,傅邵云自己也迟早会发现自己日常盖得都是什么!真是点儿背,到目前为止我这个媳妇当得里外不是人!这都是什么事啊?
傅母前脚刚走,傅邵清就从隔壁房间中走了出来。
他一直独坐在房间内,沉默地听着隔壁闹出的动静。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明明是傅邵云自己惹出来的结果,母亲还偏袒邵云去凶赵桐。
所以在傅母下楼去后,傅邵清就即刻来到了傅邵云的房间,想帮赵桐一起收拾。
“赵桐,你没事吧?”傅邵清含着关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赵桐本来气得眼圈都红了,这会儿一下听到傅邵清沉稳中带着关怀的声音,差点落下委屈的泪来。“傅邵清?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傅邵清沉默了一下,似是而非地回答。
他看了一眼楼梯口,傅邵云和傅母都没有上来的倾向,干脆就走了进来。“邵云他性子就是如此,无需跟他置气。来,我帮你。”
赵桐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傅邵清动作麻利地从角落提来扫帚和垃圾桶,将飞到地上的鸭绒全数扫干净,再伸出手来拉她。“我的房间还有两床蚕丝被,就放在柜子里,你去拿来给你和邵云盖吧。”
赵桐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拉下床,看着他将残破的被子整理好,放在一边,开始打扫起满床的鸭绒,连一处死角都不放过,心头有种名为感动的暖流在缓缓流淌。
“我去你房间拿蚕丝被,那你呢?”赵桐不禁问道。
“我?”傅邵清微微一笑,轻柔地将赵桐头发上沾着的鸭绒捡干净,“我的被子跟邵云的一样,还能盖。反正蚕丝被放着也是积灰,不如拿来给你们。”
真是个大好人。
跟护犊子的婆婆和没事找事的傅邵云比起来,傅邵清简直就是浑身笼罩在光环下的天使。
赵桐笑了:“真是谢谢你,傅邵清。”
是傅邵清,不是大哥。自己和傅邵云本来就没任何关系,更没理由硬是要把他的人际关系往自己身上套,否则便是徒添笑话了。
“不用谢。”傅邵清背对着赵桐,眼中蕴满温柔。
哪怕知道了赵桐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傅邵清还是难以将这份感情放下来。
他心里想,若是这样相处的话,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