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军
虽然老早就有太行师范从左权迁走的传闻,但我心里仍存了一丝侥幸,以为它起码还会坚持上几年。但有一天,当我从学校门口走过,面对一个冷清清的校园时,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太师真的是离去了。
从1989年招收第一批学生(在太谷寄住一年),到2007年最后一届学生撤走,前后历时十八年。十八年的办学历程,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长。按照法律关于成人的界定,太师勉强算个“成年人”。主观上讲,我是希望太师能存在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就像其他有名望的老学校一样,来个百年校庆,让从这里走出的学子聚首校园,共话沧桑。
走也罢,留也罢,但有一个事实不可辩驳,那就是太师培养了数以千计的小学教师。我们那一届每班是四十五个人,同年级六个班,共二百七十个学生。由此推算,十八年间,最少也在五千人以上。太师的生源主要来自左权、榆次、榆社、和顺、昔阳、寿阳,这些学生毕业后,逐渐成为当地小学教育的主力队员和教学骨干。由于他们的参与介入,各县的“素质教育”工程,起码要提速好几个年头。别的不说,单就推广普通话一项,如今的中小学教学,恐怕很少再有用方言教学的了。
对于太师,我是熟悉的,因为我家离太师只有3里路程,比上小学、初中还近一多半,难怪家里人当时嬉笑我说,别人念书越走越远,我却越走越近。我也嬉笑他们说,如果咱家办私塾,我肯定回来上大学。三年求学,浸染其中,自不必说,就是我从乡下回到城里后,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太师门前走好几个来回。春去春来,花开花落。我看见校门口的花卉依然那样鲜艳。校园里、操场上的树木也一年年地变得粗壮繁茂。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还能从校园里三五成群走出的学生里找回我们过往的影子。而突然有一天,在成群的学生中,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孩脆生生地喊我老师,仔细辨认,竟然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一年后,她也成了老师。
“寥寥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发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楼空了,人去了,只剩下三四个看门照院的老人,靠着传达室的一副象棋打发无聊的日子,偶尔,也会说起曾经的喧闹与忙碌。他们的心境仿佛寂寥冷宫的宫女,我以为去是去了,而十八年间积淀下来的,诸如唐诗宋词的淡雅、颜筋柳骨的墨渍、《四天鹅舞曲》的欢快、“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教诲,也在一日之间销蚀殆尽了吗?我记起有人曾经赞扬过沙漠中的胡杨:“立三千年不倒,倒三千年不烂”。“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在我走进师范的一刹那,面对学校大礼堂额沿上的八个大字时,才知道“师范”一词原来承载着这样的解释。如今,这八个红漆涂写的黑体大字,依旧铁凛凛地立在那里。它占据着校园的高地,沉默坚定,不会倒,也不会烂,一如三千年不倒不烂的“胡杨”。
三年求学,太师留下了我们的欢笑,留下了我们拼搏,也留下了青春萌动男女异性的情愫。操着不同方言的学生,在经过首次离家的短暂阵痛后,很快便开始了生龙活虎的生活。大家一起上课,一起打闹,一起排队打米汤,晚上熄灯后偷偷唠嗑。我记得有一次,为了能吃到油条,调皮的同学在讲桌上用粉笔写下“老师,中午吃油条,早点下课”,教心理学的刘老师竟然真的应允了。大家嚼着热腾腾的油条,得意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其他班同学。当然也庆幸着我们首次的“胜利”。只是,“胜利”仅仅这一次,第二次再用这招时,连心理学老师也不买我们的帐。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五线谱、简谱的概念,第一次知道了山水画、水粉画的区别,第一次弹响了脚踏风琴,我们就在这知识的海洋里如饥似渴地吮吸着。三年时光,匆匆就过去了,一席“最后”的午餐,一场执手相泣的送别,一辆载客的车,各自回归生命的故土。太师三年,究竟给我的是什么?在我走上工作岗位,一次次将在太师学到的音乐、写字、绘画等知识应用到生活与教学中时,我得到是周围人心悦诚服的赞许。并由此树起我对生活的自信。我自豪,我是太师的学子,太师教给了我受用一生的知识。
我也常常记起太师的那些老师。班主任张忠义老师,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解着“蚕头雁尾”的要令,词精义妙地阐释着《国殇》中壮士赴死的凛然;历史课老师田海上课从不看讲义,倒背如流,娓娓道来。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能从我凌乱的课堂作业中,看出我颓废浮躁的心境,不止一次地开导我;美术老师赵瑞为了弥补美术教材无简笔画的缺憾,在距离毕业仅一个月时间里,连夜赶画了五张对开简笔画,上面密密地画满了动物、植物、人物等各种形态,张贴在教室让我们临摹下来,以便走上工作岗位上作参考……《道德经》中说:世人皆可行恶,唯读书人不可行恶,读书人行恶,再无教化之人。可以说,太师从建校一开始,它的老师,就用自己的言行身范,实践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教化职责,并演绎成太师永恒的精神。我自信,我是太师的学子,太师尽“教化”之责教我成人,它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感谢网络,感谢现代通讯传媒,我从网上QQ群里,重逢我太师的同学,彼此倾诉曾经的过去、曾经的友谊,也诉说着为师者的责任与辛劳。我还知道,他们在各自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无怨无悔地奉献着青春与热血。太师哺育了我们,我们传承着太师精神。五千名学子,就是太师洒向太行腹地的五千枚火种,他们都会铭记“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座右铭,用辛勤唤醒山村的每一个黎明,用奉献去点燃每一个学生心中的圣火。由是说,太师虽去,但精神永存。接过太师精神的接力棒,新太师一路走好。
程向军 太行师范906班学生。1993年毕业后,先后于拐儿镇路家庄小学、拐儿中学、左权县城镇示范小学任教,2005年调至中共左权县委宣传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