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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俗(下)

番俗(居处、饮食、衣饰、婚嫁、丧葬、器用)番情(番界、弹压、抚绥、番割)

番俗

兰地未入版图以前,诸番惟以射鹿、镖鱼为生,名曰出草,至今尚沿其俗。十龄以上,即令演弓矢。炼习既熟,三、四十步外取的必中。当春深草茂,则邀集社众,各持器械、带猎犬逐之,呼噪四面围猎。得鹿则刺喉吮其血,或擒兔生啖之,〈卤奄〉其脏腹令生蛆,名曰肉笋,以为美馔。其皮则以易汉人盐、米、烟、布诸物(参「台海釆风图」)。内山生番皆在深潭峻岭之间,惟知采捕獐鹿,听商贸易;鲜食衣毛,所异于禽兽者几希矣。番之性虽刚而狠,但见小而善疑,故无非分之求。其技善奔走,穿藤、攀棘,捷于猿猴。所用之器,镖枪最利,竹弓、竹箭虽不甚劲,而射飞逐走,发无不中(参「诸罗志」)。内山产藤,粗如绳,长数十丈,人迹不到,深林蓊翳之区,滋蔓芃茸,沿盘涧谷;生番往往匿其中,剸刃杀人,故最难取。然资用广而取利大,人多贪之,虽冒险亦无畏焉(参「釆风图」)。番无年岁,不辨四时,以刺桐花开为一度。每当花红草绿之时,整洁牛车,番女梳洗盛妆饰,登车往邻社游观,麻达执鞭为之驱。途中亲识相遇,掷果为戏(「釆风图」)。平地近番,不识不知,无求无欲,状貌亦无甚异,惟两目拗深,瞪视似稍别。其语多作都卢嘓辘声,呼酒曰「打喇酥」,烟曰「淡巴菰」。终岁不知春夏,老死不知年岁,有金钱不知蓄积。秋成纳稼,计终岁所食,有余则尽付曲蘖,无男女皆嗜酒。屋必自构,衣必自绩。织麻为网,屈竹为弓,以猎以渔,罔非自为而用之。腰间一刀,凡所成造,皆出于此。惟陶冶不能自为,得铁,则取涧中两石自槌之,久亦成器。社惟一、二人为甲螺,如内地乡老、耆老之属,非滇、广征赋税劫杀拥兵自卫者比(参「稗海纪游」)。重阳时节,亦仿纸鸢戏为乐,或以竹箨结成鹰鹞,篾皮系作弓弦,上插鸡翘,中衔空管,虽取质过重,而因风送响,音韵悠然,亦天趣也。

居处:兰番居处,在内山者,好居高峻,以瞭望防守。在近港者,原聚平地,以耕种渔猎。故兰之化番,或谓之平埔番,以其皆处于平地也。其房屋则以大木凿空倒覆为盖,上下贴茅,撑以竹木,两旁皆通小户;前另筑一间,号北投口。相传老番至鸡笼,见覆舟依岸,因仿之以为屋制焉。

饮食:兰初开时,诸番耕种田园,不知盖藏。人各一田,仅资口食。刈获连穗悬之室中,旋舂旋煮,仍以镖鱼打鹿为生。其耕种不知时候,惟视群木萌芽为准。树艺稻谷约供一岁口食并酿用而已,故家无赢余而地多荒秽。收成后,于屋旁别筑室,围以竹箙,覆以茅苫,连穗倒而悬之令易干,名之曰禾间。其粟名倭,粒大而性黏,略似糯米。蒸熟摊冷,以手掬而食之(「釆风图」)。每秋成,会同社之人,赛戏饮酒,名曰做年,或曰做田。其酒用糯米,每口各抓一把,用津液嚼碎入瓮,俟隔夜发气成酒,然后沃以清水,群坐地上,或木瓢或椰碗汲饮,至醉则起而歌舞。无锦绣,或着短衣、或袒胸背,跳跃盘旋如儿戏状。歌无常曲,就现在景作曼声,一人歌,群拍手而和。番妇见汉人至,则酒满斟以进客,惟尽辞之不饮为妙。倘前进者饮,后进者辞,遂分荣辱,必有所计较矣。将捕鹿,先听鸟音占吉凶。鸟色白、尾长,即荜雀也(番曰蛮在),音宏亮、吉,微细、凶。食物馁败生虫,欣然食之。酒以味酸者为醇。兰各社番,向将海潮涌上沙滩之白沫,扫贮布袋中,复用海水泡滤,淘净沙土,然后入锅煎熬成盐,其色甚白,其味甚淡。食物中着盐过多,味亦苦涩(「咨稿」)。番俗多产,母自携所育婗婴,同浴于溪,不怖风寒。盖番性素与水习。秋潦骤降,溪壑涨盈,腰掖葫芦,径渡如驰。有病,亦取水灌顶,倾舄而下,以浑身烟发为度。未发,再灌,发透则病愈(「釆风图」)。相传明太监王三保舟至台,投药水中,令土番投病者于水中,洗澡即愈。今兰番犹沿此风,每在海坪镖鱼,见汉人神形委顿,脸色生黄,不知其它疾也,行逼近岸,辄激水以浇其背;而其人亦知其误而意善也,急走避之,旁观者不觉眙〈目咢〉失笑(参「台湾志略」)。

衣饰:兰初辟时,诸化番解穿汉人衣服,一社无过二、三人。惟以番布作单褂,如肩甲状;下身横裹番布一片,乍见如赤身一般。近时则冬裘夏葛,渐有数辈;第无衣褐者尚多,只用一白番布,自颈垂至足踝,而叉两手于其内。其布亦祗遮蔽前身,若行遇风雨,则移其所向;不袖不襟,终难蔽体。番女织杼,以大木如栲栳,凿空其中,横穿以竹,便可转缠经于上。刓木为轴,系于腰,穿梭阖而织之。以树皮合葛丝及染过五釆狗毛织毡,名曰达戈纹。以色丝合鸟兽毛织帛,采各色草染釆,斑斓相间。又有巾布等物,颇皆坚致(参「釆风图」)。兰番常以低金丝线作一弓一弦之势,长约尺许,高约二寸,以金线竖缠于弓弦之际,状似扁梳,悬于眉额,名金鲤鱼。诸番割用铜线镀金,仿效其制,以赝易真,致滋轇轕。实则老番夸为祖制,虽贫不肯粥于人。又好杂色珠玩,有如榴子大者,有类玛瑙形者,有小如鱼目者,编串成围,多非真玩。遇社中有事,不拘大小,辄妆头挂颈,与红哔吱诸色物,铺陈门首,以相夸耀。

婚嫁:番已娶者名暹,调奸有禁。未娶者名麻达,番女年及笄,任自择配。每日梳洗,麻达有见之而属意者,馈鲜花朵,赠芍归荑,遂与野合,乃告父母,成牵手焉(「釆风图」)。番俗以女承家,凡家务悉以女主之,故女作而男随焉。番妇耕稼,备尝辛苦,或襁褓负子扶犁,男则仅供馌饷者有之(同上)。夫妇亲昵,虽富无婢妾、僮仆,终身不出里闬,行携手、坐同车,不知有生人离别之苦。不为盗窃穿窬,不识博奕,种织渔猎采樵之外,浑乎混沌之未凿也(「诸罗志」)。猴猴一社,从苏澳之南风澳移来东势,其语言风俗独与众异,婚娶亦不与各社往来,至今番女多有至老而不得配者。

丧葬:番死曰「马歹」,华言衰也。死不棺殓,众番帮同掘葬。如农忙时,即用双木搭架水侧,悬裹其上,以令自溃,指其地曰「马邻」;犹华言不利市也。从此该社径行不由其地。番妇持丧,被发不饰珠宝,视新月生魄则除。若暴死者,如遇戕害或溺于水之类,则通社延请北投(番道士)群哭水涘,念咒施法,拍腿禳逐。既毕,众番泅水潜归,终不敢再经其地。番无借贷之资,亦无养老之礼。有病危者,则搭一茅,盖于四无人迹之区,将其服食家具移置于此。过三、五日,或遥遥于宅外呼之。有应,则就之而扶起;否则老于是乡,无或敢过而问之者。如遇打牲、出草,为人戕害,身首不全,社中概将其家器散尽。谓此人不良,不复更居其室。

器用:耕稼无田器,只用鉏;渔猎无网罗,止用镖。或采鱼兼用篾篙。炊以三块石为灶,螺蛤壳为碗,竹筒为汲桶,用土烧锅,名曰「木扣」。与人交易稻谷,以篾篮较准,而亦不设升斗。番无碾米之具,以大木为臼,直木为杵,带穗舂令脱粟,计足供一日之食,男女同作,率以为常(「釆风图」)。番渡水小舟名曰「蟒甲」,即艋舺也。一作蟒葛。其制,以独木挖空,两边翼以木版,用藤系之。又无油灰可艌,水易溢入;彼则以杓时时挹之,恰受两三人而已(参「番俗六考」)。

附考

生番杀人,台中常事。此辈虽有人形,全无人理。穿林飞菁,如鸟兽猿猴,抚之不能,剿之不忍,则亦未如之何矣。惟有于出入要隘必经之途,游巡设伏,大张炮火,虚示军威,使彼畏惧而不敢出耳。然此皆由于地广人稀,不辟不聚之故,不尽由侵扰而然。盖生番所行之处,必林木丛茂,荆榛芜秽,可以藏身。遇田园平埔,则缩首而退,不敢过。其杀人割截首级,烹剥去皮肉,饰髑髅以金,夸耀其众。众遂推为雄长。野性固然,设法防闲,或可稍为敛戢,究未有长策也。然地将何以治之?曰:以杀止杀,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抚之使顺;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将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为户口贡赋之区矣(「东征集」)。

内山生番,野性难驯,焚庐杀人,视为故常。其实启衅多由汉人。如佃户利在开垦,番割利在占夺。不论生番熟番,越界侵畊,不夺不餍。复勾引伙党,入山搭寮。见番弋取鹿麂,往往窃为己有,以故多遭杀戮。又或小民深入其地,抽藤锯板,为其所害者亦有之。但此辈虽愚,业既为人,孰不好逸而恶劳、贪生而畏死?其所以负性凶狠,亦不尽生番如是也。譬之汉人,安逸乐生者,自在家室。其冒险而希冀徼幸者,皆出无赖之徒,非番割即罗汉脚耳。以番割遇番割,乌得不争?以罗汉遇罗汉,乌得不杀?台中倘无此辈,****番固已相安矣。然台中而尽无此辈,土地又何以日辟耶?平心而论,功过正适相半。响者之蜂屯猬集,无非为盛世先驱除耳。要在平时处置得宜,朝廷可相安于无事。俟其日久,彼将不化而自消矣(参「番社杂记」)。

归化土番散处村落,或数十家为一社,或百十家为一社。社各有通事,可听指使;惟性好勇、尚力,所习强弩、铁镖、短刀,别无长刃、利戟、藤牌、乌鎗之具。或与邻社相恶,称兵率众,群然哄斗而已,固未尝有步伐止齐之规也。总而论之,不论生熟各番,其战争长于埋伏掩袭之谋,利于巉岩草树之区,便于风雨瞑晦之候。若驱之于平埔旷野,则其技立穷。且不可以制其死命者有二:其地依山,并不产盐;断绝其盐,彼将摇尾求食矣,一也。春夏之际,其地雨多而露浓,故一望蓊翳;至隆冬之日,则一炬可尽,彼将各鸟兽散矣,二也。夫生之杀之,其权在我,土番岂能为患乎?若利其有而资之以盐,任番割剥克而不之禁,令雕题凿齿之伦,铤而走险;乃复不察地势、审利害,苟且动众,而曰土番能战也,岂不谬哉?大凡土番虽号殊悍,而颇近信。倘招之以义,抚之以恩,明赏罚,善驾驭以导之,吾见耕者、猎者安于社,敬事赴公者服于途,其风可近古也(节「理台末议」)。

新官莅任,各化番社例有馈献,率皆佃首、书记醵金承办羊、豕、鹅、鸭,惠泉包酒,从中侵渔,不翅数倍(参「番社杂记」。案兰属化番通事、土目经给领永远戳记,一切陋习,裁革已尽)。

番情

熟番

熟番,自嘉庆十五年总督方惟甸过台,行至艋舺,即有噶玛兰番头目包阿里等,带领加礼远等社番,叩送户口清册。业已遵制矱发,呈请收入版图;并请照例设立通事,得免欺凌。查番性善攀缘,好住山巅,以延睇遐瞩。兰地三十六社,化番独散处于近港左右,以渔海营生,负性愚鲁,不知耕作。所有余埔,汉人斗酒尺布即骗得一纸贌字。又不识汉字,所有贌约,即系汉人自书,但以指头点墨为识,真伪究系莫辨。而所贌耕之辈,尤贪得无厌,虽立有约,至垦透后,应纳租谷,居多纠缠不清。

番界:嘉庆十八年,通判翟淦奉将各社番埔,督饬三籍头人,公同社丁、土目,逐一丈量甲数,绘图造册,先经详报在案。所有番社自耕田园,再为逐社清出界址,分别造具四至戈声,清楚定案,永禁汉人侵占。其番社于余埔内,请留茅埔、牧场,亦丈出四至戈声界址,永禁汉人私贌觊觎。

弹压:开兰时,以熟番人众,仅有土目大宇一名,照料难周,请准就于岸里、阿史等社熟番内,另选通事一名、土目一名,协同土目大宇,分头管束各社熟番,各安耕作,毋许凌虐近地生番,致滋衅端;亦毋许与耕种汉人滋事。十八年,通判翟淦举报西势各头目马笼、东势各头目素玛干等,令各约束化番,以资弹压。

抚绥:嘉庆十六年九月,兰地被水,委巡检胡桂动支正供榖一百七十六石八斗五升,给发化番口粮。内有西势辛仔罕、奇武暖,东势流流、辛仔罗罕、抵美福、奇立板等社。大口番男妇五百五十一名,各赈谷三斗;小口番男女七十七名,各赈谷一斗五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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