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那一夜（下）
夜渐渐深了，寒风夹着雪粒子从一线天灌进来，沙沙沙地打在那个独自伫立着的“面包”帐上，“面包”帐那单薄的门帘随风鼓动，而撑着布帘子的树枝则断成了几截，倒在一边。门口的雪地上，有一排密集的脚印，有的像人的脚掌，有的像人的手掌。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勉强支撑的帐篷缓缓倒塌，砸在雪地上，掀起一片雪花……
冰冷的帐篷下面，两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想起刚才的遭遇，道夜的眼角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水，他抓着姐姐衣领的小手又握紧了几分，小脑袋在道星月的怀里拱着，嘴巴里喃喃低语道：“我怕……”
道夜话没说完，就被道星月柔和的手掌捂住了。道星月做了嘘声的手势，传音道：“别出声，那家伙还没走远。”
道夜咬了咬嘴唇，水汪汪的眼睛里第一次有泪水在打着转，但是懂事的他没有哭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抹去泪水，眼睛尽力向上瞄去，只见灰白的帐篷布盖在他们的头顶，面包帐篷透气的窗孔里洒下几缕银辉，似乎是月亮探出了头，正在注视着大地上苦苦挣扎的人们……
刚才的一幕不住地在道夜脑海里回放，和饥饿一起折磨着幼小的他。
雪渐渐大了，帐篷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那个怪人朝着面包帐的方向跑了好几步，却停在了帐篷外的雪地上。
道星月透过门帘的缝隙打量那个怪人。他全身赤裸，皮肤像被水泡了很久的尸体一样，透出异样的白。此刻他的呼吸很急促，就像是在冰雪里苦熬的人，终于看到了食物和火焰。道星月盯了他一会儿，很果断地起身，不声不响地吹灭灯盏，然后弯腰抱起道夜往床边走去。
这时，那个怪人猛地一踩地面，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即他的整个身子像一枚子弹“嗖”地窜出去，支撑着布帘子的树枝脆声而断，单薄的布帘子根本阻挡不了这怪人分毫。他眼看着就要扑到床上去了，然而，他的身形一顿，纤细柔韧的腰在半空一扭，竟生生停住了。
只见他趴在床边，鼻子贴着地面一嗅一嗅的，漆黑的大眼睛在夜里并没发挥什么作用，反倒是鼻子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他像家犬一般，在狭小的帐子里转了一圈，每一次都走到碰到了帐篷的立柱才转弯，这使得原本也只是撑出一个形状面包帐篷不堪重负，渐渐有了倒塌的趋势。然后，他爬到帐子中央，那里是一张低矮的小木桌，桌上摆着的正是道夜还没来得及开动的两个汤罐，其中的浓汤正散发着激发食欲的香气。
这种香也吸引了这个怪人。在他简单的思维里，这从未闻过的香味，比生肉的味道更有吸引力。
幽光下，那个怪人兴奋地低吼了两声，他伸出皮包骨般的双手，将那满满的两灌浓汤揽进怀里，紧接着，他把一罐浓汤按在手心底下，像野狗一样探头下去，伸出长长的舌头去舔食那美味的汤汁。
滚烫的汤流过他冰凉的食道，带着某种刺激，让他凝固许久的血液仿佛开始溶解了，他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发出轻微的“扑通、扑通”声。
道夜明亮的双眼望过来，盯着那两罐浓汤，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咕噜的声响像是投入湖水中的石头，一波一波荡漾开去，那个趴在地上的怪人动作忽地停住了，然后他缓缓抬起大大的脑袋，漆黑却发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道夜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瘦小的身子不禁发起抖来，他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小手紧紧抓着道星月的衣领，抓得手背骨节都突起了，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一点也不服输，一刻也没有挪开过，直直地看着那个怪人。
那个怪人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很是无趣，咝咝叫了两声，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手下的汤罐，思索片刻，抬手抓起来，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道星月听了半晌，确定那个怪物走远了，才如释重负地抬起头。那黑压压的帐顶仿佛预示着灾难的到来，显得那么压抑，那么凄凉。她偷偷揩去眼角的泪水，抱着强做镇定的道夜，轻柔地拍拍他的后背，她努力露出微笑，道：“没事了，他走了。”
道夜轻轻“嗯”了一下，也不抬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姐姐怀里钻，因为那里暖和，那里温馨。
然而，悲剧才刚刚开始，因为，来袭的怪物可不止这一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