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养灵
林雪琪躺在病床上，摸着刚换完药的小腹，心又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被吵到的林雪琪揉揉眼皮，烦闷道：“又是那个缺货关门关这么大声。”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愣住了，盖在白被单下的身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仿佛房间里温度一瞬间跳变到了零下。
林雪琪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一下就猜到可能是有“人”回来投胎转世，没有开启灵眼，反而闭上眼睛，脑袋有一半盖在被子底下，装睡起来。她知道如果不小心看了死人投胎转世的过程是要折寿的。
然而，她不想看到，却能听到，这种感觉就像她是生活在阴间的瞎子一般。
白衣女鬼瞪视着道夜，泛着红光的眼睛格外可怖，她用尖锐的嗓音叫道：“让开。”
道夜没有回应，只是用身子护着那噬魂小鬼，将它紧紧地挡在身后。此刻他的心里利弊关系很清晰，只要守住了这噬魂小鬼，即便消耗再多，也是可以很快补回来的。要是守不住，他要恢复出秘境里的实力，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白衣女鬼冷哼一声，苍白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一头黑发无风自动，无数的发丝竖起了尖尖的梢，就像无数的小蛇吐出的蛇信子。她说道：“别以为你是道士，我就怕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不杀你，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今日正果在前，即便造一条杀孽，我再将功补过就是了。”
面对女鬼的杀意，道夜只是竖起一只食指，凌空顺画一个阴阳双鱼，然后念道：“阴阳无极，生生不息，破邪！”
他的手指往前一戳，刚才虚画阴阳双鱼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对小小的阴阳鱼。这对阴阳双鱼始一出现，就相互缠绕不停地旋转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完满的圆，并且随着旋转这个圆也越来越大。
道夜面色苍白暗自说道，化虚为实这招太耗灵力了，下次要准备法器才行。
白衣女鬼看着那对阴阳鱼，眉头微蹙。她轻轻一挥手，如同统帅号令千军，她的发丝则是马前卒。那些数之不尽的发丝就像一条条的毒龙蜂拥而出，仿若一股黑色的洪流，砰砰地撞在阴阳鱼上。
黑色发丝撞在阴阳鱼上的，全部化作飞灰，但是那个阴阳鱼也一点一点被顶了回去。
道夜身子微微一僵，体内灵力一滞，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污血。刹那间，阴阳双鱼就轰然坍塌，剩余九成九的发丝毫无阻挡，如同钢丝穿豆腐一样，把道夜穿了个透，殷红的血液滚滚直流，床单地面立刻就被染红了。
白衣女鬼看着满地鲜血，眉头紧紧皱起来，这个道士给她感觉不是这么容易杀死的，但是床上的血、地上的血又不是假的。她试探性地抽了抽发丝，原本听话的发丝竟然像是被黏住了，怎么发力都拽不回来，而且，她惊讶地发现只要是沾上这个道士血液的头发都不受控制了，像普通头发一样软塌塌地撒在床上。
道夜轻咳两声，拨开脸上的头发丝，露出一张奸计得逞的笑脸。
龙城木家的《养灵术》在龙城传播极广，在传播的过程中，肯定会有好事者研究克制之法，而道夜正是用了其中的一种克制之法——以血污灵。其中的道理说的不好听点，就跟黑狗血避邪一样。
白衣女鬼心里一惊，这时地上又涌起了混乱的灵力波动，她忙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一路漫过来的鲜红，看似没有规律，东西南北流着，实则在画一个八卦。
一个血八卦，跟那招化虚为实异曲同工。
女鬼白森森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惶恐，她一边拉扯头发，一边向外飘飞，试图飞出正在形成的血八卦的范围。
这时，没怎么出手的道夜倏地抬手抓去，一把扯住她大半的发丝，然后用力一拽，白衣女鬼竟然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白衣女鬼没有想到自己苦修数十载的发丝，破法之后，竟成了最大的限制。她心如死灰，盯着道夜，说道：“你不能杀我，我已经要修行有成，马上就要位列鬼籍，你不能杀我。”
鬼籍？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道夜还来不及细做思考，就感到喉间一甜，一口污血差点喷出，强忍下来后，他的嘴里满是血腥味。
心知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那里去，一看白衣女鬼服软了，道夜赶紧趁热打铁道：“我不杀你也可，但是有一个条件。”
白衣女鬼感觉到道夜的力量减小了，以为他是要和自己谈条件，便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垂首问道：“什么条件？”
道夜歪头想了片刻，说：“你先把额前的刘海拨开，让我仔细看看。”
白衣女鬼一惊，心里有些异样。她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怨念的集合体，拥有世间完美的姿色，如果不出意外，位列鬼籍之后在阴间也可混个好差事，可现在这个道士直接提出要看自己的真容，这到着实让她有些难为情。
但是，难为情归难为情，白衣女鬼还是照道夜说的做了。她定在空中，亭亭玉立，一身雪衣包裹着玲珑娇躯，长发下芳容微露，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百合。然后，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拨开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道夜盯着白衣女鬼，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仿佛什么东西在胸膛里酝酿，立刻就要喷薄而出一般。
白衣女鬼被道夜盯的心里发慌，不自然地把手放下，急切道：“我可以走了吧？”
如果鬼魂有气血的话，白衣女鬼此刻的脸色一定是红的发紫那种。
道夜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白衣女鬼，意犹未尽地砸了咂舌，说道：“看到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难道这个道士色胆包天想要对自己作那等天怒人怨之事？
一念及此，白衣女鬼美目一瞪，握紧了拳头，咬着银牙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们至今为止从未谋面。”
道夜没有急于辩解，他不慌不忙地放开抓住女鬼发丝的右手，剑指在虚空画了一个“木”字，然后食指往前一戳。
这一戳仿佛点燃了导火索，虚空燃起一束金黄的火光，火光游走，眨眼间就燃烧出一个烈火熊熊的“木”字，就像是刀刻的“木”被点燃了。
这燃烧的“木”字一出现，就发出一声嘶鸣，毫无预兆地朝着白衣女鬼席卷而去。
白衣女鬼没有料到道夜会来这么一招，几缕发丝匆忙跟上，然而，那火焰“木”字宛如不存在一般，从虚空一路穿行，任由黑色发丝穿过，最终真实地印在了白衣女鬼身上。
“阴险。”白衣女鬼指着道夜骂道，“别以为用这种伎俩就能操控我，我和你……”
不等她说完，道夜再次一指虚空，那印入女鬼体内的“木”字突然剧烈地亮起来，忽闪忽闪地放出金芒。
这金芒透过白衣女鬼半透明的灵体照射在道夜脸上，在他的眉心竟然也缓缓浮现出一个疤痕，那是一个“木”字。
金芒透体，白衣女鬼却没有任何不适，只有眉心处传来一阵灼热之感，这种感觉让她更加不安。她本想来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舍去一身修行，也断不可委屈于这人类道士。
就在白衣女鬼要动手之时，她的眉心忽然亮了，仿佛一盏快要干涸的油灯添了新火，她眉心本来暗淡得几乎不可见的“木”字纹一下子加深了，而且，她越是对道夜提起杀机，这道“木”字纹就越深，与之同时袭来的还有剧烈的灼烧感。
“御灵术？”白衣女鬼脸色大变，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困惑，《御灵术》这种禁术早在几千年前就失传了，怎么可能是一个才出道的小道士能掌握的？
道夜的一句话给了她答案：“这是木家的《养灵术》，不是《驭灵术》。”
驭灵，御灵，一字之差完全是两种道术。前者为古圣先贤之术，早在神魔时期就有谣传说，《驭灵术》失传了；后者为近代道士自创之术，耗费己身寿元用以“御灵”，此术偏邪，多为巫蛊道人所用。
“《养灵术》？”白衣女鬼听不出“驭灵”“御灵”的区别，但是“养灵”二字乍一听到，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想抬手去扶灼热难耐的秀额，谁知纤纤葱指刚一碰到那金灿灿的“木”字就引发了一阵火花，仿佛打翻了油灯，灼热的火焰在房子了烧了起来。她感到更加猛烈的灼烧袭来，整个人好似都要被活活烧死一般，她不禁尖叫出声。
道夜看得皱起了眉头，心道：“这白衣女鬼肯定不是木家《养灵术》的产物，如果是养灵，不可能不知道这养灵纹是碰不得的。唉，看来，这女鬼果真不是自己要找之人留下的。”
道夜暗自叹息，抬手虚按，就像是在按灭一盏油灯。
白衣女鬼秀额上的那道“木”字纹，仿佛收到了指令，立刻停止了对她的灼烧。
只见那道“木”字纹悄然熄灭，而后隐没下去，就像从未出现过，只留给白衣女鬼一个痛苦的瞬间记忆。
白衣女鬼双手抱着额头，不住地深喘着气，阴恻恻的眼睛看着道夜，目光里满是畏惧，反而没有多少恨意。刚才《养灵术》带给她的生死危机前所未有，那种要被活活烧死的感觉她更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两相权衡，于是她选择了妥协。
道夜心知这个白衣女鬼不是自己要找之人，于是说道：“你可以走了。”
白衣女鬼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道夜，那不是得救的喜悦而是恐惧死亡的眼泪。她小声道：“我叫慕天雪，你以后就是我的主人。”
“咦？”道夜腾地一下坐起身，骨折的大腿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多半移位了，可是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是直直地盯着白衣女鬼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慕天雪头一偏，尽力装出平淡无奇的声音说：“主人，你在天雪身上种下了养灵术，难道不是为了让天雪为你所用吗？”
说到这个“用”字时，慕天雪轻咬着下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