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去哪了？刚才明明还在这里。”吕亚冉絮叨着。回应他的除了节奏紧促的键盘敲击声，就是短暂的沉默。
“止水，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拨一下我的号码。”吕亚冉心有不甘，就近向止水求助
“嗯，你用吧。”上官止水头也不抬，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他。
“没有密码吧？”
“没有。”
“你哪一年的？”
“88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算大领青年了，还在玩非主流。手机壁纸这么文艺，钢笔书写的‘我爱你永远’。”吕亚冉抓住机会当然会戏谑一番。一双桃花眼满是狡黠。
“止水还有这爱好，难过有女生缘。”虽然壁纸的内容吕亚冉并未说出，只是对了个嘴型。赵以晨早已看出了端倪，停止了编程。歪着那张帅气的脸，随口插了一句。在这些方面他俩永远是这样的心有灵犀。
“是打电话还是看壁纸？”上官止水并不想旧事重提，何况眼前这两位同龄的同事对自己的过往知之甚少。
“当然一打电话!”吕亚冉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看的出止水白净的面庞下掩饰着轻微的愠色。直接播了自己的号码。
循声望去手机就在他的键盘托里，他挂了电话后把手机还给了止水。
刚接住手机，《我一定要得到你》的手机铃声就响起了。止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家里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径直走出了办公室，站在单位楼下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
“你外公今天早上走了……”电话那头是止水的母亲。至于后来的通话内容止水已经记不清楚了。
止水匆匆地向单位请了三天假，说明了缘由。订下了最近的一班火车，就往火车站赶了过去。
四月天，客流不算多。自动取票机前零星地有几个人，止水看了看时间，离发车尚早。就在他看手机的同时，他左前方的一位女生从包里取卡主的东西因用力过大而致使包里飞出一个盒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机上。不看还好，看一眼连止水自己都觉得尴尬至极。盒子上赫然写着“安全套女用”止水白瓷般的脸颊不知何时泛起了红晕。前边的美女也好过不到那里去。脸已经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根，脖颈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眼睛里布满了局促不安。
还好周围的人并未注意到这些，止水故作坦然走了过去把盒子放进了包里说了句“你没事吧，小心一些。”他侧过身故意挡住了背后那些人的视线。“谢谢!”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声若蚊呐。而后转过身疾步走出了大厅。
止水取了车票，连夜赶回了老家。还好赶上了葬礼。
葬礼过后第二天，是外婆计划的搬家。外公走了，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守着老泽深沉的老院居住子女难免挂心。为此止水这些孙子辈责无旁贷地成了搬家的主力。昨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一大早天色放晴并不影响搬家。止水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和煦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新叶落在止水的脸上，使得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明媚，清澈的如同初解的湖水。
昨晚上他也住在老院，他听到了小时候布谷鸟的叫声。一声叠一声地将他又拉回了童年。院子里的一切都未发生变化，外婆带着他和表弟在院子里的身影恍如昨日。未经打磨的青石铺就的院子凹凸不平，凹处积满了昨夜的雨水泛着春日的阳光。院子中间的是一条长方形天然砂石被用作在院子里吃饭的石桌。石桌上方是一棵上了年纪的梨树，在止水小的时候这棵梨树每年秋季都结满了甘甜的秋梨。这个季节梨花已经落尽，稚嫩的梨胎还挂着干枯的梨花。半大的梨叶苍翠如玉攀比似的疯长。枝丫间依然卧着那只贪睡的大花猫。北院的屋檐下用桅杆编制的鸽窑还在，不时的有白色、灰色、青色的鸽子飞入飞出。鸽子或盘旋在院子上空或栖息在瓦房的屋顶或在院子里啄食着小麦。夹道间大拇指肚大小的蜘蛛新结了一张小雨伞大小的蛛网，开始招徕它的顾客，不过这些顾客大多数有来无回。屋顶瓦楞上的墙头草还是连成一片一直长到屋脊上才肯罢休。花园里钻出了美人蕉和大丽花的新芽，爬山虎绿意盎然铺满了大半边院墙。墙角的仙人掌张扬着钢针一样的芒刺。老屋的门还是没有刷漆裸露着柏木的年轮，门上耷拉着氧化成黑色的锁鼻儿。堂屋对门的墙壁上还是挂着一只猛虎带着一只幼虎上山的图画，老式的沙发上罩着蓝白格子少发套，书桌上盖着一片厚实的玻璃，玻璃下夹着止水母亲和他舅舅们青年时的照片，止水和他表弟们襁褓中的照片，几片香山带回来的枫叶。
“止水，你来，到堂屋去。”曾几何时外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止水面前，“堂屋桌子底下有个木头盒子，里边是你的东西，你带走吧。”
止水起身进了堂屋找到了那个盒子，盒子没有上锁。打开盒子里边是他旧年高中时学画时丢弃的败笔，还有一些老师批改过的素描作业，都卷成卷儿用纸绳困住了。还有水粉笔调色盒以及水粉原料。水粉原料早已过期，风干的如同岩石般坚硬。一支连他自己也忘了用过的英雄钢笔，高中的周记和作文本。一张数学竞赛的荣誉证书，几张没做完的英语周报，几份没做的数学物理化学卷子……最下边的居然是他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的高二第一学期的语文课本。手触到课本的时候，止水感觉到有电流从他的指尖迅速穿过，瞬间窜过全身直冲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他僵在哪里，一动也不动，可是血管的血液却在沸腾燃烧。一直以来这本对他最重要的书他都以为是丢失了，再也无缘找到了。没想到是外公以为他学完了用不着了，把书收起来了。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止水抚摸着这本他愿意用一生去守候曾经写下诺言的课本。轻轻地翻开课本的第一页，扉页上两种硬笔字体的“我爱你永远”和他手机的壁纸如出一辙。“我爱你”是李艺琛摹庞中华的楷体字，“永远”是止水临田英章的楷体字。翻开课本，里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李艺琛刻意写在书缝字都是那么地熟悉，忽然一张照片从书中掉了出来。
止水捡起照片，掸了掸上面沾染的尘土，翻过照片正面。这张照片止水没有一点印象，不过他不能否认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高中的书山题海被书立整理起来，还是占了课桌不少空间，他和他同桌之间勉强留下一个课本长度的间距。透过间距是一条耳机线，两只耳麦分别插在他和李艺琛的耳中，两人入神地听着音乐渐臻佳境。背后是一排排绵延至黑板的课桌，黑板上是老师演写的无机化学方程式。应该是哪天放学后他和李艺琛一起听歌时同学给拍的，做了黑白处理。止水抚摸着李艺琛，血液好像凝固在手臂，继而漫延至全身，许久舌尖微微动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次，这才有了呼吸的感觉。已然尝尽离别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