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街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动静,几个仆人备车来往的脚步声也让清晨少了些安谧。我懒洋洋地起了床,刚拿起梳子搂了两下头发,薛琴便托着昨日送来的衣服进来了。“姐姐,穿新衣服了,今天去王府你可得好好打扮下。”
我扭身一瞧,她拿的是那件蝶粉衣,便高兴的接过来套在身上。钱老板还对衣服做了些更改,省去了裙边华丽的坠饰,换成了透色的轻纱。我猜测着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紧的原因,但改良后的衣裙反而更显清雅。
我摸着裙上偶尔翩飞的蝶影,被绣女精巧的功夫折服。薛琴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做出一副惊叹状:“姐姐,你好像仙女!”
我拖着裙子转了一圈,又做了几个及其得瑟的舞蹈动作,薛琴咯咯直笑。
薛琴帮我梳了个高高的仙女髻,又插上簪花珠钗。望着镜中的自己,我忽然觉得穿上这身行头后,自己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都是给人家做丫头,从没穿过如此华丽的衣服,即使和听潮在一起时,我也从未留意过自己的衣着,而今天这身,倒好似为名门千金订做一般,但让我觉得有几分别扭。
我问薛琴:“钱老板送的那两件衣服呢?”
“也在这里,姐姐想试下吗?我觉得这件最好啊,那两件平日穿还……”
“你拿来我试试!”我打断薛琴的话,心内却思索了许多。如此华丽的打扮,难不成我要去宴会展示什么吗?无论是白玲珑还是霜晨月,都不可能让我如此行事,更何况和听潮在一起,若有人问起我的身份,我又算什么呢?
水蓝裙和方才的裙子比起来确实显得普通,但素雅清净,不招人眼目,既符合我的身份,也能不落人话柄,而且我只是去见林黛黛,至于听潮,他不会在乎我的打扮。
我穿着水色蓝裙拉着薛琴去见薛墨。薛琴满脸的不乐意,仿佛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本以为薛墨会理解我为何如此打扮,谁知他看见我的第一眼便是责怪薛琴:“你为何不给玲珑穿那套粉色的?”
薛琴满脸委屈的说:“姐姐穿那件可好看了,可她非要脱下来换这件……”
薛墨疑惑的看向我。薛墨的衣着也和平日有很大不同,锗红镶紫金,华贵艳丽,翩翩江湖佳公子也瞬间有了王侯贵族气。我只得无奈的解释:“玲珑是罪臣之后,一直服侍他人未敢僭越,哪有资格去这样的场合哗众取宠。”
薛墨看我的眼神儿仿佛看六月飞雪,前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昨日不分场合嬉笑逗闹,今日又为身世感伤失落。他掸了掸衣袖,仿佛不愿听我方才说的那番话,眼睛看向别处后才有些微带怒意的说:“姑娘何必要自轻自贱,你跟我哥哥在一块能丢身份到哪里去,你若怕我哥哥介意,就干脆说是和我一块儿来的好了。她林黛黛一介青楼女子还众星拱月,你这般轻看自己才真是失了身份。”
我心里琢磨着他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如他所说,就算不能和听潮一起去,即便是跟在薛墨后面,那也不能太过寒酸,更何况一向洁雅的薛墨不也往富丽处打扮去了吗?想到这里,我便冲他感激地一笑,微微作揖礼回道:“那听公子的,我这就去换身衣服。”
还未到王府,前面的道路已经被车马占据得难以通行。几十号杂役穿梭招呼期间,景象好不热闹。车夫在外面禀告:“公子,咱们得步行一段路了,车马过去估摸得好半天!”
我知道薛墨腿脚不便,就慌忙先跳下车扶他。他抓住我的手时,眉头微微一皱,仿佛有些厌烦和恼怒,下车后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曾。
我和薛琴默默跟在他后面,权当两名跟班给他摆排场用。及至看到前面拥挤的人流,我才知道先前担心的多余,这么多人,谁能注意到自己呢?
薛墨刚一到,站在门口迎接的管家便慌忙跑来作揖道:“薛老板您来了,先到里面雅间喝杯茶,待会儿我带您去见王爷。”
薛墨听闻后,一声不吭的直接跨门而入。我和薛琴留在后面,进院门便立即开溜了。
王府之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山水城池、楼阁廊苑,繁华富丽处仿佛就是另外一个小皇宫,幽静僻远地又似江南园林深宥、世外桃源。
女眷们如团花般点缀处处,三五成群嬉笑交语。我和薛琴则谁也不认识,只能冒失地闯来闯去,没过多久便迷了路。
薛墨喝茶的雅间早已不在视线,我和薛琴有些着急,想要上前询问那些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又怕莽撞问路被人看低了身份。好在远远的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走来,我和薛琴便立刻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冲她跑去。
“这位姐姐,请问待会儿宴会的地方在何处,我家小姐第一次来,这会儿子迷路了。”薛琴率先开口便问,却分明未注意到我的表情。
我早已因为惊喜而张大了嘴巴,手指着那姑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那丫头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表情比我还要惊讶!
“是你!”“是你!”
“霜晨月!”
“白玲珑!”
我们两个立刻相拥在一起又蹦又叫,把一边儿的薛琴忘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来王府了?”白玲珑率先问我。
我看着面前这个真正的白玲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答她,只能还是那句:“说来话长,我也是托了你的福才认识薛墨。”
“薛墨?就是长安豪商‘雪中飞’?”我第一次听到“雪中飞”这个字眼,原来薛墨还有这么个混号。
旁边的薛琴却两眼一瞪吼道:“怎么说话呢你!”
玲珑看向薛琴又看向我,我也不知薛琴为何对“雪中飞”这个字眼如此生气,便慌忙摆手示意玲珑不要再说。
玲珑有些局促的看向我,尴尬的笑笑说:“对不起,我做下人久了,一见你们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晨月你为何要说是托我的福,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可能也难活到今天。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若今后用得上我,我一定万死不辞。”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需要你去死呢,你现在只要帮我们把路找回来就好了!还有,你现在可是用了原来的名字?”我忽然想起了旁边的薛琴,她可能已经从我们刚才的对话猜到了一些事情。
玲珑便伏在我耳边低声交待了句,我冲她坚定的点点头并安慰道:“放心吧,大家都知道我就是白玲珑,还有我原来的名字可也得请你保密。”
玲珑点点头,真正的玲珑如今已换名白玉嫁作他人妇,看来洗脱了罪臣之女的名号她才能得嫁如意郎君,而我也恰是用了罪臣女的身份,才能跟随江听潮来到这里,也许这就是传说的冥冥中天注定的缘分。
玲珑看向薛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扭转身拉住薛琴的手说:“好妹妹,答应姐姐一件事,如果你还想要姐姐好好的活着的话,就不要对外人说起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
薛琴愣愣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鸡啄米似的连续点头。我又转身抓住玲珑的手说:“放心吧,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做你的白玉,我才是真正的白玲珑。”
白玉眼含泪水激动地点点头,又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拭干眼泪带着我和薛琴走向了宴会场——王府西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