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狱卒告诉他柳飞雪已经离开了时,他整个人几乎要倒了,眼前突然一片灰暗,梦中柳飞雪剑仿佛此刻已经深深插入他的喉咙里,令他突然窒息,内心极其恐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手不停的抖,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什么也不知道,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只有恐惧的汗水从他银白色的发间颗颗坠落。
吴不知醒来时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感到浑身乏力。但他实在不喜欢一个人待在自己陌生的地方,惊得立即从床上跳下来。急忙穿衣整装准备离开。
突然发现门外有个人,正在推门想要进来,吴不知看到人影,心里一虚,一掌将那个人隔着门打飞出去,又一跳飞跃出来。才发现这人是送饭的,暗暗自语道:“你本不该死的,可惜不懂规矩,死也活该!”
吴不知得立即离开,他对这里比较陌生,他现在实在不敢在自己不熟的地方多待一刻。
走到大门口,掌柜的恰好进来,见了吴不知便问道:“客官可好些了吗?”
吴不知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答道:“听说客官在狱中晕倒,被人送来我客栈上,我已经叫厨房替客官做了饭菜,客官这就要走了吗?。”
吴不知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谁送我来的?”
那人答道:“不知道是谁,只是他留下五十两银子,叫我们一定要招待好客官。”
吴不知这才摸了摸口袋,发现他来时为了收买狱中官卒而准备的一万两钞票,已经不在了。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那人是因为拿了他的钱,才把他送来这里。一个人要是突然爆发,最害怕良心受到谴责,所以他一定要做些好事,以让自己心安理得。
吴不知自笑到:“这家伙真是比我还贪心!”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那人呆在门口,他怎么也想不通刚刚那个老头笑什么,他说的话那么奇怪!
吴不知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实在想不到柳飞雪会到哪里去。
可是,吴不知不能等,梦中的场景一遍一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想多了,他的脑子非常的疼。
现在柳飞雪和杨天一箫都消失在天牢,无影无踪。这让吴不知更加紧张……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在雪地里行走着,想着柳飞雪可能会去的地方,杨天一箫双腿残疾,定然不会走得太远。
但由于吴不知出门之时只穿了件商人常穿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来的时候风还没有那么大,现在临近傍晚,却吹得厉害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那么冷,他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也许人在恐惧和绝望之中才会有这种冷的体验吧,这似乎是从心底寒上来的。
不过,再冷吴不知也不会放弃,他还没有找到柳飞雪,便不会有安全感。
“怎么办呢?”吴不知也不知道,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他也会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这让他更加感到害怕。
天却渐渐黑了,他环顾四周,一片模糊,只看得见地上的雪,只感得到寒风刺骨,到了夜间,风便吹得更加厉害了,他寸步难行。
柳飞雪此刻也并不平静,出了狱后他反而紧张起来,这二十年来他从未享受过一刻平静,他现在谁都不相信。
大雪之夜,柳飞雪独自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这样走着不至于冻死罢了。
黑夜不知道还有多长,但风却越来越大,温度也一直再减。
吴不知已经冻住了,意识渐渐消失,他这才感觉到人类在自然面前的弱小,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对呀,为什么会这样?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苦苦追求者权力、名誉、地位都不再重要了。
此刻,他只感到寂寞,感到孤独。他突然想起了青年时期,那时他也曾痴恋过一个少女,那少女对他依依不舍。可却因为他一心统治武林,那少女便离开了他。
他还记得,少女离开之前哭着对他说道要是他哪一天突然想起她了,就来村口的大桥下来找她,她在会在那儿卖豆腐,会一直等着他。
当少女说这句话时,他的心里又何尝没有动摇过呢?可是,一想到自己不能一生碌碌无为,一想到自己武功盖世,聪明过人,他就不甘平庸。
三年过去了,那少女也终于不再等待,嫁给了大桥下一个卖猪肉汉子。
从那天起,快乐便永远的离开了他。
想到自己逝去的青春和爱情,想到现在的孤独寂寞无助,他好像悟到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模糊中,他好像又梦到了,或者这次真实的,柳飞雪的剑刺向了他,但他却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感觉暖和了许多。
梦中,他对柳飞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对不起你,在我死之前,希望你能帮我告诉师父,说弟子吴不知已经回来了,说我明白了……”他嘀咕着,声音渐渐消失。
梦境中,吴不知好像听到了师父关怀的声音,师父还在劝过他:“名者,实之宾也,切勿求名求权而弃善之本心。”他突然好想师父,好想告诉师父他已经悟透了。
在他临死之前,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得到师父的原谅。
但不知为何,他动也动不了,也无法呼喊,仿佛死亡之神紧紧地压着他,令他窒息。
天渐渐亮了,人们发现雪地里躺着两个人,一个三四十岁的模样,另一个看样子已过了古稀之年。这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以保持体温,他们大概是父子吧?人们猜想。
有好心人将这两个快要冻死之人带回家,持汤灌药,终于救活了他们。
吴不知醒来后,发现柳飞雪在自己的对面,但他却没有任何恐惧之感,他已经经历过死亡了。在寒冷即将结束他的生命之时,他已经悟透了生死,生与死对他来说也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他想起了师父太奇子的劝告,想起自己机关算尽却功亏一篑,才明白师父所说“太阳,太阴”的真谛,但现在已经太晚了。一切明白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感到自己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他感到很绝望,但他看了看,又想起师父太奇子的教诲:“孔夫子曾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你过分自信,将来必定踉成大错,希望你将此句谨记在心,将来及时悔改,切勿以为悔之晚矣。”
他知道师父八十始授诗书,至今已过期颐之年,但仍然拄杖讲课。
想到此,他的内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对生活希望,活着的希望。他暗暗决定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到城门外说书以安享晚年。
他努力的起身,下床,把火盆端起来往柳飞雪床边放过去。
柳飞雪手中紧紧地握着他的短木剑,木剑已经被雪渗透了,在火的烘烤下冒着白烟,剑锋下水滴一滴一滴的滴落。
吴不知将柳飞雪手中的剑用力扯下来,把被子盖好,又拿自己的被子给柳飞雪盖上。
火盆旁,吴不知仔细端详着这把短木剑,这一次,他终于看懂了这把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把木剑会有这样的力量。
他的良知被这把剑彻底的唤醒过来。
他突然跪到柳飞雪床边,重重的磕了头三个响头,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