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XXX。"
"年龄!?""26"
"性别!?""……男。"
"职业?""待业。"
……
正坐在我面前心不在焉做着笔录的是一个戴黑边圆框眼镜,梳着偏分头的警察,他丰富的脂肪挤在略显窄小的警服里,再瘫坐在沙发上,就像米其林轮胎的代言人,让我想笑又不敢笑--这人倒霉,喝奶粉都遇上三鹿,我最近点儿是背到了极点,连去上个网都莫名其妙的和一个非主流干了一架;打个架,这本来不算什么,可干架的时候偏偏遇上派出所的例行检查,而且警察进门看到的画面正好是我高举着一张折叠椅,准备向那非主流的头上敲……他们可没看到是谁先动手,所以我这个本来的自卫方,在他们眼里倒成了行凶者。那非主流倒也有点小聪明,见警察来了,贴着地上把弹簧刀不知道丢哪去了,可我却高举着自己"行凶"的证据,尴尬的放也不是,敲也不是。这不,十多分钟后,我被带上了银镯子带进了网吧附近的一个派出所。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是自卫!是那个王八蛋先动手的,网吧不是有监控录像吗?你们调来看看就清楚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在已经要接近7点钟了,若水说她差不多就这个时间到,可我现在手机也被缴去关了机,什么人都联系不上。而那个非主流没进局子多久就嘻嘻哈哈的被放了出去,看来多半是有熟人。我觉得自己这黑锅是背定了,那是一个心急如焚,一直在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知道,普通的打架斗殴和持械伤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啪!"米其林猛的一拍桌子,向我吼道:"嚷啥呢!嚷啥呢!你打人还有理了?告诉你!你应该庆幸幸好我们公安机关即时赶到!你现在最多是个未遂,不然你那一凳子拍下去,伤了人,你以为你走得掉?"。米其林吼叫时浑身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起来煞是滑稽,可我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持械伤人未遂,罚款两千元,治安拘留十五天,你签字吧!"米其林坐下来,把自己刚才做的笔录推到了我的面前。"啥!你有没有搞错?!我持械伤人?他拿着一把刀!我只不过拿了一张凳子,你们******居然说我持械伤人?"我扫了一眼笔录,发现跟我之前描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一把把笔录推还给了米其林,并大声的质问道。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小心老子让吃不了兜着走!认识字吗?有说你持械伤人吗?没见后边还跟了未遂两个字吗?还大学生?读书读到牛卵子里去了吧?!告诉你,我们公安机关办案,只相信证据,你说他手里有刀,可我们并没有在他身上或者附近找到,倒是你自己那确凿的证据是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的。全网吧这么多人看着,想赖赖得掉吗?你说他先动手打你,可网吧这么多人都说是你先打的人家,这人证物证都在,你说我是该相信你还是相信证据。"米其林身材挺胖,可说话却一点不含糊,机关枪一样吐出一串话,将我说得是哑口无言。是,他说的其实细想起来也挺是那么回事儿,那非主流鬼魂用啤酒瓶敲那个"被害人"的后脑勺时,因为事发突然,估计除了我也没人看到,而且那小子估计也不是一个人在网吧上网,肯为他作证的人绝对不可能没有,那就是人证物证都齐了,现在我除了恨自己点儿背外,还真不能去怨社会了。
"我要打电话!"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若水的身上,如果能通知道若水,她在通知她的堂哥,那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行啊!你可以打电话,不过得先签字!这是规矩。"米其林瞟了一眼我,又瞟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笔录,又将它推了过来。
不管了,形势所迫,我不得不低头。决定先签字通知若水后再想办法。
把名字签完,米其林收好笔录,又从抽屉里摸出我的手机,打开后递给我,说:"给你一分钟时间,说清楚自己在哪,需要些什么必要的东西。赶紧的。"我拿过手机,赶紧找到若水的电话打了过去--这米其林还真开始计时了。
电话响了很多声,一直没人接,我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要说这罚款两千并不算什么,可要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被拘留个十五天。难受那还是其次,可我现在有太多事要办了,哪里耽搁得起啊。
好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若水接起了电话,我正准备说话,就听若水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开了:"臭狗子,你电话不是关机么?把我骗到这县城来好玩啊!你还玩消失!?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看我不活剥了你!"。我顾不得理会她的抱怨,赶紧也大声说道:"我现在在XX派出所呢!被拘留了!你赶快通知你堂哥……"没等我话说完,米其林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电话,瞄着我奸笑说:"时间到。"然后就不顾听筒里还再在发出若水"喂!喂"的声音,关掉了手机。然后他站了起来,拿着有我签字画押的笔录,带着一浪一浪的肥肉走出了办公室。
我现在心里很是忐忑,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若水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要是她没有听清楚,那我就惨了。
十来分钟后,米其林和另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年轻的警察进来后,就喊我的名字:"XXX!"。我赶紧应答--这时就见他向我出示了一张写有我名字的拘留证,然后说:"你现在立即跟我去县看守所执行刑事拘留。""什么?看守所?不是拘留所?"我一听就傻了眼,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拘留所和看守所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拘留分为治安拘留和刑事拘留,治安拘留是违反了治安管理规定。刑事拘留就是违反了刑法,但不管哪种拘留,都是属于轻罪,性质有点像国外的社区服务。但看守所就不一样了,那是犯罪嫌疑人未能定罪前呆的地方,他们在里面等待审判……如果这样说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话,我就说得在直白一些--绝大多数的死刑犯都是在看守所里度过了自己的最后人生,而不是在监狱。所以一旦被送到看守所,基本上就是要准备接受审判了。
"现在知道耸了?瞧你这点出息!刚才打人时怎么不耸?"米其林蔑笑着讥讽我道。"放心!就你这点出息还没那个资格惊动法院,我们县城本来就小,哪里来的土地去给你们这些不守法的人搞那么完整基础设施,所以把拘留所就设在看守所里面!这耸虱子!分开的!弄不死你!"米其林道。
闻言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但是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要在暗无天日的看守所里待上一周,我的眉头还是锁得紧紧的--我还是没到那种能"笑看风云淡"的地步,不管是去拘留所还是看守所,我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没辙,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给若水了--我不由得将我能想到的所有神灵,什么如来,上帝,太上老君都在心里哀求了个遍,希望若水能听清了我的话。
于是话不多说,我就在那个年轻警察的押解下,坐上了一辆警用金杯车,呜呜的鸣着警笛,向县看守所开去。要说这拘留的待遇就是和真正的罪犯不一样,人家都是专车接送,可我们这种"连法院都没资格惊动"的犯人,却在车上被装成了沙丁鱼罐头--九座的金杯拆掉后排座位后硬是满满的塞了十多个人,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是被拘留的,数量最多的是酒驾--甚至有位老兄连酒都还没醒,不知道他醒后发现自己身处拘留所会有什么感觉;和我一样打架斗殴的也还有两个,偷腥的有两个。虽然押车的民警并不怎么限制我们这帮"轻刑犯",可这被拘留却也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于是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很有默契的闭嘴了,任由摇晃的车身把众人折腾得跟着摇来摇去,可是一个因为酒驾进来的自称小四儿的娘娘腔小个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还没醒,却一直找我说话,搞得我好不烦恼,他一直说自己上周才从看守所完成一年服刑被放回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去了,一边闹还一边唱《常回家看看》,搞得车里的气氛好不尴尬。
县城很小,感觉从派出所出来二十多分钟,就拐进了县看守所--当然,我们被塞在不透光的车里,没有参观的资格;我只是通过车辆的走停粗略判断的。果然,在最后一次停车没多久,后车门被刷的一下打开,一道白光射了进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警用手电了,然后车外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下来!下来!统统下来!下车后按照身高列队站好!"。
我随着队伍下了车,这时我看了看四周,我们的车停在进门没多远,门口几个大字"XX县看守所"虽然在我这个角度看上是反着的,但是却依旧能识别出来。果然,这看守所内部也被一道高铁丝网隔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用作拘留所的一栋老楼,另一边则有一个带操场的较大区域,应该就是看守所区域了。我们被狱警押解进了拘留所,然后就是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那套标准程序,什么洗澡、扫描指纹、照相、穿上识别服--唯一和真正的看守所有所区别的是不用剪头发,不用上镣子。而且狱警们也相对还算客气--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罪犯。
说实话,进行到这些个流程时我整个人已经完全蒙了,只知道按照狱警的指示办事,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容易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大家被集中在了大厅等待分配房间,我忐忑的站在人群中,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正无助的想着,突然就听到耳边幽幽的传来一个声音:"你知道这栋楼以前是做什么的吗?",那声音像是突然从地底传上来的一样,把正在迷惘的我吓了一跳,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旁边那排的小四儿,我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心道这楼以前做什么和老子有个锤子关系!可他却像没发现我的情绪一样,依旧自言自语的一样对我说:"以前这栋楼是专关死囚的……"
听到这话,我猛的一惊!死囚?县级法院是没资格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的刑法的,这个县级看守所又怎么可能有死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在我一愣神的时候,狱警叫到了小四儿的名字,给他分配房间了。他临行前回过头对我微微的一笑,笑容一闪而过,不过那笑容我却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那笑笑得那么难看,却又那么意味深长。
我还没猜透小四临走前对我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狱警就叫到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出队领了个塑料盆,跟一名狱警去自己分配到的房间报道了。
进到舍里--一路上狱警给介绍拘留规则时也我给介绍了,拘留所的房间叫做舍房,我被分到了那栋楼顶楼的514舍,对于这个房间的分配,我觉得起码能打80分,上次住旅馆底楼的014房,结果却挖出了一具惨死的女尸,这次住拘留所的顶楼,虽然房间号依然带"14",不过不管怎么说--肯定床底下是没可能有尸体了……不过我到达楼层一看却傻了眼,虽然顶楼地底不会有东西,但这栋楼顶楼那厚达50厘米的空心隔热层倒像是一个不错的人体储存空间……
"哐当!"我进舍后狱警锁上门就自己离开了;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看时间的东西,我无法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按照自己生物钟来大致猜测,看情况我估计已经十点来钟了--虽然这里不关灯,但舍里的其他人已经睡下。
这是一个摆了五张上下铺的房间--左边三张、右边两张,右边没摆床的一个靠里的空位是一个厕所和洗漱台,没有任何的遮蔽--也就是说在这里所有的吃喝拉撒都得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我数了一下,这个十人房间里已经住了7个人,空余的床位只有靠近厕所的了,还已经被人占据了一个上铺,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相对那个离厕所略远的床走去。
刚在铺上放好了东西,就听门口有个蒙在被子里声音问话了,问我是做什么进来的。这种地方我是第一次来,但号子里的规矩我多少还是有一些耳闻的,知道说话那位是这这舍里的上八位,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赶紧答了自己进来的原因。
那问话的人见我还算是开窍,也没有过多的刁难,简单问了几段,然后教了给我一些舍里的规矩和禁忌给我,我连连谢过。最后听他说:"这舍房里的辈份不按年纪分,是按进来的时间排的,你现在是这舍进来的第7个人,排行老七……不过后天你就排老三了,我和老二就期满了……"听到这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他:"老大。您是不是算错了,咱这舍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数了一下,已经住了7个人,我应该排行老八才对吧?"
那被窝里的声音好一阵沉默,就在我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说:"你再数数?"
我心想这有什么好数的,但是还是按照他说的扫了一遍……没想这一扫却让我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这舍里的人,加我一起,统共只有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