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成月落一夜无眠。
任谁能够在明知道有采花贼随时会来的情况下，睡得着。
第二夜亦无事。
这两日成月落就做了三件事儿，吃饭、睡觉、练功。
阿甲比她多了一事儿，发呆。
东厢院落的西北侧有一方水潭，这个时节已经结冰，看上去像一面不大透亮的水晶镜子。阿甲也不畏严寒，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一坐便是小半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也是步步为营在筹谋复仇。
第三日，秦昭踏着晨曦之雾进了东厢，一身黑色蟒袍绣着金色祥云，肩披黑色披风，腰束玉带，正中镶着一枚纹龙佩。步履从容间透出的是皇家贵气。
成月落头一次见他正装的王爷样子，不由的呆了呆。
秦昭十分受用，笑意在眼睛里蔓延开，凑到成月落身前，十分暧昧的姿态在她耳边低声说：“本王的幕僚们想了两日，觉得那采花贼可能还是没有注意到你，是以没有来采。所以……”
成月落心中滴了一滴冷汗，看着面前的俊美容颜低喃道：“不用这么下血本吧。”
秦昭又凑近了些，呼吸温热就在成月落的耳边，痒痒的，“事成之后教你三招暗器，如何？
成月落缓了两口气，转过头面对秦昭的时候已经是笑颜如花，眼含媚丝，柔声道：“今日天好，不如王爷带我去城中的清轩阁吃早饭，好不好？”
秦昭微怔，一时间竟然觉得无话可答，眼前的成月落仿似开在冬日里的一株含羞花，娇艳却不娇弱。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道：“好。”
虽说是在演戏，但是当秦昭自黑伯手中接过白色大貂披风亲自给成月落披上的时候，成月落仍然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实在是不能将此刻柔情蜜意的九殿下，同边城里那眉眼严厉手拿树枝不时教训她的禾日看做是一个人。
这种别扭劲儿，到了清轩阁她也没有缓过来。
其实两个人都没缓过来，只不过秦昭是什么样的人物，脸色如常，眼含柔情，哪里看得出一点异样。
点菜的时候，成月落十分的开心，往日里都是秦昭吃她的喝她的，连她藏在酒坛子里的二十两银子都没有放过。眼下可真是逮到了雪恨的机会。
成月落豪迈的对前来伺候的方掌柜的说：“把豫州特色都来一份吧。”扭头问秦昭，“要不来两份？”
秦昭笑意不改，眼睛亮亮的，因融入了难得一见的柔情在内，出奇的好看。他摇头道：“早饭不可吃多，要是喜欢，中午再来便是。”
这入戏深度，成月落甘拜下风，只能老实的吃饭。
清轩阁的掌柜连同一干伙计，都有些晕乎乎的。九殿下算是阁里的常客，但是携女子同来，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更别提那满眼的柔情满心的呵护了。
做戏不能太过，过犹便假了。秦昭分寸拿捏的到位，吃完了早饭就送成月落回王府。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策马去军营了。
成月落进了东厢，阿甲仍然坐在水潭前发呆，成月落把特意带回来的蟹黄包子递给他。
阿甲张嘴吞了一个包子，指指成月落的脸道：“红。”
“天冷冻的。”
成月落心想秦昭这戏演的太卖力了，那贼人如果真是要挑战九殿威严，或者和九殿有仇，这么情深的一出戏，坑的可是自己呀。
秦昭仍然是晚饭后才回府的，衣服都没换就直奔东厢房而来。冬日里确实不适合谈情说爱，像泛舟湖上、登高望景之类的浪漫事儿都被无情的拍碎在北方的风雪严寒中了。以往夜里，成月落和秦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练武和喝酒，这两件显然不适合如今这般戏路。
秦昭想了想说：“下盘棋？”
待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好棋盘，恰逢一阵北风吹过，成月落缩了缩脖子说：“这大冷天的搁这吹风会不会有点二。”
秦昭点头，“有点。”
“进屋吧。”成月落不大自然的假咳了一声。
进屋这事儿搁在平时，二个人压根都不用过脑子。自边城到匈奴曲款，再到柳州城。两个人都是同吃同住，不讲究男女有别。但是眼下这种情形，莫名的觉得有些暧昧。
因为早上见秦昭穿的正式，成月落也不甘落后的打扮了下。在萧妃差人送来的几套衣裙中挑了件淡紫色的叠襟轻罗衣，下配长褶留仙裙，描了眉点了唇，此番在屋内琉璃灯下细看，馨而不浓，媚而不艳，是恰到好处的美丽。
紫醉金镶玉，芙蓉倚阑干。
秦昭面色不变，只呼吸微不可觉的重了些，心中升起一分莫名的情感。执棋的手略缓了下，白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偏上的位置。
成月落“咦”了一声，对秦昭突然改变棋路感到奇怪，心生警惕，想了半响才落下黑子。
这盘棋比以往下过的棋局都要慢，琉璃灯灯火明澈，窗外一弯明月斜挂天幕，映在窗纸上的两道剪影，似乎是黑夜中的一隅明亮柔光，温馨和谐。
这一夜，大约是同秦昭演戏太费心神的缘故，成月落睡的十分踏实。
是以，待她察觉到屋内有人的时候，来人已经坐在桌前喝了一杯凉茶了。
成月落正在犹豫是自己上还是喊人来，来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先聊一会儿再喊人吧。”
成月落坐起身子，“也好。”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开，夜风还没来得及吹进內间，窗外就飞进一人，身形尚未着地，寒光一闪，来势凶狠的一剑就刺向来人。
成月落手中的火石飞出，墙上的两盏壁灯被点亮，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只见阿甲的剑速度极快，卷起一圈小漩涡，如毒蛇吐信直袭那人要害。
那人穿了件亮紫色的袍子，身形一转，或是几转，以快到让人目不能辨的速度忽左忽右的动着，避开了阿甲的突然一击。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的，他下一刻便落在了阿甲的身侧，手中弹出一物，点中了阿甲的穴道，阿甲顿时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快到让人迷惑是否真实的发生过刚才那一剑和那一避。
成月落知道这是真的发生过的，那人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是因为他特殊的步法，他的轻功全赖步法，走的是八卦星位图。秦昭的判断没有错，确实是和成月落同宗的轻功路数。
来人落地的姿势甚是花哨，配上他衣服的颜色，仿似花蝴蝶振翅飞舞一般。
他的面色比正常人要白上一些，眼睛却很黑，不是秦昭那种亮若星辰的黑，只是很纯粹的黑，黑白对比之下，本应显出几分肃穆来，他却不知道是因为嘴角那抹坏笑还是眼角那份轻佻，整个人显得极为浪荡。
成月落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当采花贼的好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