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春夏秋冬,每日的清晨都会比寻常多些清冷凉爽,尤其是大雨过后。
昨日的小芦镇在经历了屠城之后又成了新的战场,北莽南唐在此打的相当激烈,直至大雨时分才得以停歇。
被赶来当作肉盾的难民也早已四散而逃,不知所踪。
小如蝼蚁的蓝娃缓缓苏醒。
昨日被突如其来的锄头攻击砸晕的他现在还有点头昏脑胀。
变回正常的大小,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原本繁荣的小芦镇此时哪还有什么人气?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这里是哪?”蓝娃显然被那一下给撞傻了,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其实就算他没有受到那一下撞击也会有些认不出这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地方竟然就是那小芦镇。
“小芦镇。”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蓝娃转头看到一位身着崭新道袍的羊角胡老人,手里拿着一杆道旗,上书“仙人没空”四字。
“缺德道人?你……”蓝娃异常震惊,他没想到在经历了昨日的地狱般洗劫以后,这缺德老头竟然还是一身干净模样,就好像昨日只是梦里一般。可是他的心里是明白的,就算这缺德道人穿的再好,昨日的惨剧也是事实。只不过现如今这里已经再无生气,只有那残垣断壁与已成或未成泥泞碎沫的尸骨的地方遇到的一位旧人,哪怕是曾经的死对头都会觉着有些亲切吧?况且这缺德老头也没骗过他们的银子,只是曾经戏耍过他们而已。
可他哪知道那大袖飘摇之下,也是处处伤痕?只听他叹息一声,道:“仙人太傲,将士太骄,侠士太莽。南唐北莽都是如此,殊不知只要冷静下来静心配合,都不会是现在这幅惨样。”
“那北莽朝廷与江湖魔头虽然是合作关系,但配合起来也太野蛮了些。”缺德道人环顾四周微微叹息又忽然嘲笑道:“比起谁更没脑子这一点,两朝与江湖倒是个平分秋色。”
蓝娃也已经渐渐清醒,他慌忙站起身对缺德道人问道:“我兄弟,我的兄弟们呢!”
缺德道人低头与他对视,脸上泛起同情怜悯之色,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额头说道:“都好,都很好。”
“他们在哪?”
“不知道。”
“你不是号称‘仙人没空我有空,仙人不知我却知’的得道神仙吗?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呢,只是那一次我还没跟你们说,你们就被那气呼呼的小丫头给领走了。”
“还有句什么?”
“仙人不缺德,我却很缺德。”
“你这缺德老头!到现在还贫嘴!”
蓝娃一阵恼怒,轮起粉拳就砸向缺德道人瘦骨嶙峋的身躯,惹的他一阵生疼:“你们这些小娃,怎么就不知道个尊老爱幼呢?”
“少在这贫嘴!快说,我的兄弟们呢?”几位小娃本就是同生一片天地、同长与一根蔓藤、积聚葫芦山灵气的“亲生”兄弟,感情自然不一般。
“你们早就走散了,再想寻找何其困难?放弃吧。”缺德道人说道。
“我不管!他们是我的兄弟,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们!”蓝娃握紧粉嫩嫩的拳头,眼神坚毅的望着缺德道人。
缺德道人与他年幼却极为坚毅的双眸对视,无奈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出来:“天下之大,你我皆小如蝼蚁。江山抓鼠,江湖寻针,何其困难?我这有一袋银子,你拿去用吧。”
“不收你的银子,你只要告诉我他们在哪!”蓝娃看都不看那银子一眼,依然眼神坚毅的望着他。
“你们不是曾有约定,及冠之年再回那葫芦山吗?”
“有是有,当时一起发誓等做了大侠或是神仙以后再来看爷爷,给他老人家争光。可是、可是……”说到这里,蓝娃缓缓的低下了头,拳头握的更紧,泪珠也在眼中打转。
缺德道人又是一声叹息:“你的兄弟们都走远了,想要寻找何其困难?大好青春,别白白浪费了。万一到时候你们再在那葫芦山上相遇时你不如他们,岂不是拖了他们的后腿?”
“那,那我该怎么办?”蓝娃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尽是茫然。
缺德道人将钱袋塞进他的怀里,指着一条路继续说道:“你可以沿着此路一直南下到毫州城。”
“我去那里做什么?”蓝娃这次接过了钱袋揣在怀里再次问道。
“毫州城乃是中原有名的商贸大城之一,人口极多、各方侠士都长在那里落脚。而且每个江湖上有名的门派都会在这种重要城池中设立分堂以便于招收根骨奇佳的优秀弟子。今年很巧正是各门各派收徒的好时候,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若是有幸遇上了近几年游历江湖的了蝉和尚,也可拜他学艺。”
“我资质平平,若是他们没有相中我该怎么办?”
“求仙问道之事本就是看机缘的,不要强求,你若心诚自然便有人收你。入门学法虽然也看师傅道行,但身为徒弟却万万不得瞧不起那助你修仙的铺路人,切记切记。”
“你要去哪?”见缺德道人在说完这些话以后转身向城外走,蓝娃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大声问道。
“囚我之处以为平地,相识之人也以仙逝,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了。”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这小娃,当初不还愤愤不平的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吗?”缺德道人哈哈大笑,走到城门口还不忘随手将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轻轻关上,就好像那些城墙还在、百姓还在一样。
蓝娃顺着早已破败不堪的城墙看向再无回头的缺德道人,心中有些发酸。
当初明明说好要一起上山求仙,一起下山做侠,一起掀缺德道人的卦摊的,可如今看来已成空谈。若是有缘再见,如果大家还要动手掀他摊子,自己还得帮忙说情才是。
他抬头仰望天空。
天还是那个天,就像当日葫芦山上的天,就像昨日白昼时的天,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就好像不曾受到任何影响一样。
就在一老一小两人分别离开了小芦镇以后没过多久便又急匆匆地走来一位身材修长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他身着白衣,白衣之上有缝有奢华山水图案。手中拿着一扇朴素白扇,眼神中似有焦急神色。四处看了看,遍地检查了一次又一次以后无奈地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也确实太薄情了些。愿那几位小娃平安无视,愿那缺德神仙只是戏言吧,哎……”
……
一路南下三两日,一直以野果充饥的蓝娃饥肠辘辘的来到了一座宁静小村。
村中并无嘈杂犬吠之声,田中也无耕种老农。可从未涉世的蓝娃却并不觉着奇怪,随便找了一栋农舍便走了进去想要求些吃食。
见无人回应便用了神通,隐身透墙而过。
来到厨房正巧看到锅里还有余温的大白馒头。蓝娃心下欢喜,拿起几个便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四周打量。见这只是寻常百姓的厨房就很快没了兴趣。但门边挂着一根痒痒挠却很是让他喜欢,摘下来别在腰间,幻想着是一柄威风宝剑,自顾自的傻笑着。
蓝娃正玩的兴起,忽然听到墙角似有人呼唤,转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
那里竟然有一位浑身浴血的黑袍少年捂着肚子躲在一片草垛之中,此时他正在向自己招手,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痛苦。
“你……”以为是什么受伤村民,蓝娃慌忙跑过去查看,可对方却一脸苦闷的率先开口道:“小兄弟,这村以被魔教屠村,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屠村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蓝娃蹲下身有模有样的检查起他的伤势来。
“呵。别看了,我遇到了魔教袭击,如今以是将死之人了。”少年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地说着:“看你一脸无知,想来不是本地人吧?屠村的意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芦镇以成废墟,我想去毫州城求师学艺。我爷爷说了世上没有必死之人只有不救神医,你忍耐点,我背着你去那里求医。”蓝娃见少年身上的伤不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便有些无奈,想伸手将他掺起。
“毫州城路途遥远,恐怕还没出这个村我就已经因受伤过度而咽气了。”听到“毫州城”三字,少年略显得精神了一些。他轻轻推开蓝娃,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塞给蓝娃:“既然小兄弟来此,也是与我有缘。这份信笺可否帮我转送家师?定有重谢!”
蓝娃不明所以,拆开信笺也看不懂上面的字,大多都很面生不认得:“你既然都说你要死了,还能有什么重谢?”
那少年一阵苦笑,好一个势利小娃:“你不是说要求师学艺吗?家师可是一位得到老仙。”
“真的?”听到这句话,蓝娃顿时眼冒憧憬,声音也不由得又大了些。
“嘘~”少年慌忙阻拦,生怕他的声音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小声点,那些魔头应该还没有走远。”
一听到魔头俩字,蓝娃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爷爷说天下之大,西域和尚最善,北莽魔头最坏,可不能闯祸,否则他们会来抓小孩的。
“你拿着这信,去毫州城中的……”少年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外有行走言语声。可他才刚刚住嘴就忽然听到头顶上方有阵阵诡异的咯咯笑声:“原来小哥你藏在这儿啊,害得我们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