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在微笑,我遗憾黑暗中竟看不见他的笑颜:“因为……我虽然不是个大夫,但是我喜欢治理病患……特别,是你这样特别的病患。”
当他离开了以后,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犹自觉得空茫。当日临下凡间,嫦娥姐姐对我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小萤,人间多的是无信欺诈之徒,切记不可被凡人骗了。”
是啊,我是神仙,是天庭最年少的小仙女。假若被凡人骗了,该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情。
可是……这样一个人,俊秀如画的少年,似乎怎么也不象是会骗人的样子。
我痴痴凝视着黑暗中的屋顶,安静地听着房外的雨声。终于,缓缓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恍恍惚惚地醒过来,窗外已是雨初晴、天如碧,鸟儿在低唱、天空如丝绒般柔软明媚。
我坐直身子,转过头去,看到靠近窗边的那一张桌子旁,正坐着一个少年。阳光的影子温柔地照在他身上,他在盛夏晨曦中注视着我,微笑起来,声音清亮优雅:“你醒了?”
他正是昨夜的那个少年,我终于见到了他张着眼睛的模样、对我微笑的模样。原来真是这般风采动人,他的牙齿洁白如贝、又整齐又好看,他的眉毛舒展,笑容带着梦般的温度,在我的心里缓缓开出了最美丽的花。
我的黑眸一转,微笑了起来:“对啊,我醒了。”
他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倒影,清澈如水:“后来睡得好么?雨下得真大。”
我一笑:“你呢?”
他笑了起来,温和地说:“我梦中总是睡得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听到。”他一掀衣裳,缓缓站起身来,阵阵白光随着他的身影悠然流动,他的眼里有着年轻蓬勃的英气,仿佛春江月夜,如花般的潮水,灿烂中带着清雅的光华。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昨夜都没注意……你的衣服好象沾染了些污泥,而且——也有些奇怪。”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从现代穿过来已经变成灰色的白裙子,也忍不住微笑了。
门打开,有一群年轻美丽的侍女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孩子对着我轻轻一跪,神态恭敬:“请姑娘换裳。”
我下了地,对她们一笑:“谢谢。”
我任由侍女们为我换了衣裳,梳理好了头发。等他终于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十分象一个古代女子了,站在房中央,轻盈地转了个身子,看着他灿然微笑:“好看吗?”
他的笑容让人安心:“好看。”
我终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着的时候,眼睛和嘴唇都在微笑,那般澄澈明净的笑颜,如蜿蜒纯明的流水:“信……你可以叫我阿信。”
阿信是我来到古代后第一个见到的男子,他的府院里有最优美明净的湖水,有最优雅动人的月光,也有最透明美好的花朵。在那里,我度过了穿越后最平静安宁的一段时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日假若不是遇到了信,我早已难逃灰飞烟灭的厄运。
我为什么会来到人间?……这是个太长太长的过程。被玉帝爹爹罚下人间后,想必王母妈妈早已料到了我的反叛。我不喜欢他们为我指派的现代,可是要如愿回到古代,惟有利用‘穿越’这两个字。
就如同最流行的病症一般,穿越在现代已流行了多年。用换算法测出凡人穿越的时间、再用挪移法偷换旁人的穿越途径,于我而言,是太过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已是我多年来的梦想。
可惜,仙法过浅,再加上下凡和穿越消耗的仙力过大,如今的我,已无法再跟从前一般逍遥快活、来去自如了。
只是,与阿信这般做伴,有时候,真的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信从来都不会问我来自哪里,正如他也从来都不跟我说他是谁一样。我想他一定是这个时代里最独一无二的男子,因为他身上那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当他在月光中闭上眼的时候,那一刻的飘逸脱俗,是世上最出色的诗人也无可描摹的惊才绝色。
这一年,正是大明天启年间。
在天庭的时候,我曾经读过许多史书。大明天启年间,正是魏忠贤当权的时期,国家混乱黑暗、皇帝昏庸无能、还有着边界连年不绝的战争,而接下来,就是明朝的最后一个年号了。
那一夜,我们一齐坐在庭院里闲谈,阿信用笛子悠扬地吹奏着一首歌曲,似乎在述说着一个遥远忧伤的故事,那故事也仿佛带着颜色,属于阿信固有的一种颜色:白色。
纯净忧伤的颜色。
我坐在一旁沉默地凝视着阿信,对我来说,阿信是一个陌生的象征,他为我开启了另一扇门,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未知的人。他的衣裳轻拂着青石板,丝质的襟角柔软地、轻轻地擦拂着地上的尘土,却没有沾染到丝毫的污垢,依然是那般的洁净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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