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宫门里,是对我而言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阿信的府第充满了亲切的气息,可是眼前这个更加繁丽的皇宫,却骄傲又冷漠。它默默地矗立在那里,以一种无声的气势向世人宣告着作为这个帝国最崇高的所在,无上的光荣和熠熠的光华。气势恢弘的高门飞檐,宣示着它的尊贵和威严。
我悄悄躲过护卫的虎视眈眈,念了个‘隐’字诀,趁机飞快地溜进了宫城。
重重宫城层层叠叠,里面……住着许多人罢?
我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宫里乱转,忽然,连自己也想笑了起来。
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魏忠贤呢?
总要找个人来问问的。
狭长的宫道上,匆忙的来去着许多宫女和内侍,小宦官们个个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我趴在房顶上向下窥望,咬了咬下唇就想往下扑去。
忽而,衣袖似被谁拉住了。
我微微心惊,转过头去。
少年云飞扬似笑非笑:“怎么,小猪竟也来了?”
落英树下,夏日清光明亮。我看见飞扬的面容洁白如花。“飞扬?……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我愕然地道。
听到我唤他的名字,云飞扬笑得更开心了:“小猪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呢?”他冲我眨着眼,好整以暇的松开了拉住我衣袖的手,懒洋洋的躺倒在屋顶瓦片上,看着天空微笑,“我夜观星象,知道小猪今天会来。所以就飞奔过来了,怎样,感动吧?”
这样的鬼话,我才不会相信呢。
可是,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能够见到一个熟悉的人,那样的感觉真是令人安心又奇妙。
飞扬忽然吹了一声口哨:“小猪,你看天上的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上有浮云淡淡,蓝色的天、白色的云,金色的阳光,是一幅静谧又华美的图画。
飞扬满面笑容:“真美……小猪,这样的美,竟然跟你有些相似呢。”他回过脸来,微笑着凝视我,他的笑颜舒展如云,“小猪,第一次见你,你在草地上赤足拎着鞋,裙子被水浸湿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比宝石还要璀璨。那时侯我就想,这个小女孩可真美。”
他这样坦率的说话,我觉得脸颊都燥热了起来,想要白他一眼,却忍不住微笑。
被人真心夸赞,无论如何,总是件快乐的事情罢。
飞扬的眼眸里映着青天白云,少年明媚的面容朝气蓬勃:“小猪真不喜欢我么?”
哎,这样的时刻,我该说些什么?我把头埋在膝盖间,偷偷转着眼珠子,似乎说什么都煞风景呢。我只好很有骨气的闭嘴不语。可是——
咕噜、咕噜……
咕噜。
一阵阵诡异的叫唤声中,我红着脸捂住了肚子。
——在这个时候说自己肚子饿了,是不是一件最煞风景的事情?
可我没办法,它是真的饿了……所以才开始叫唤。
我有些羞赧。果然,飞扬又笑了起来。我真怀疑他肆无忌惮的笑声会引来宫道上内侍们的关注。
“走吧,先填饱小猪的肚子再说。”飞扬笑吟吟地伸手来拉我的手,“不然,还谈什么风花雪月呢。”
夜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并不敢点灯,黑糊糊的小屋子里,飞扬借着门外的月光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笑得很开心:“小猪,难道小猪的吃相向来都是这样的么?倒真是好看。”他双手捧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眼里有调皮的光芒。
我才没空理他!
一天未吃东西了,我现在好饿。
不过,假若不是碰到了飞扬,或许我现在还是饥饿着。
这样想着,我忙中偷闲的抬起头来,对他胡乱一笑:“谢谢你。”
飞扬笑了:“谢我什么?”
我不好意思的指了指碟中的食物,说:“谢谢你帮我找到吃的。”
飞扬的笑声爽朗又惬意:“呀,原来帮你找到吃的,小猪才会觉得那个人好。”他的声音年轻透明,仿佛水晶一般,敲击处丁冬作响。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仿佛夜晚湖水里月光的倒影,“那我以后每天给小猪找吃的罢。”
我吃饱了,就得了空。将手中的筷子扔向了他:“胡说!我才不是什么小猪呢!”我郑重其事地说,“我叫萤珠,萤火虫的萤,珍珠的珠。”
我这样说,飞扬的黑眼睛里就闪过一丝光芒,这一刻的他澄明又安静,让我看得呆了。“萤火虫……萤珠?”他莞尔,“倒真是个好名字。”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来拉我的手,将我卷在他的怀里,飞快地往一旁的帐幕中躲去。
我吃了一惊,飞扬在我的耳侧轻声道:“有人!”
我听到了脚步声,忽然想起刚才吃完的空盘子,“那些东西……”飞扬轻声一嘘,我便不再说话。
幸而,外面的两个人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边窃窃私语。
“……厂公知道了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还不知。属下先来禀报娘娘,请娘娘示下。”一个男子的声音恭敬地说。
娘娘?那女子是皇帝的老婆么?
我在飞扬的怀里,转着眼珠子胡思乱想。
“快叫稳婆进来,倘若是提前生产,必须要男的。如果是女儿,连夜处理掉。”那女子毫不犹豫的说。
“是。属下告退。”那男子答应着,接下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渐渐远去了。
我和飞扬从帐幕中走出,因为听到这样的对话,我甚至觉得激动了起来。
“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我看着飞扬,轻声问。
飞扬凝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沉吟了一会,又拉起我的手,飞快的说,“走!我们跟住那男人,看他要去做什么!”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欢快地轻呼出声,跟着飞扬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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