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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侠骨之后是柔肠(下)

魑魅堂密室中,一个喽罗慌张地跑了进来:“报!堂主,韩风带着中原各大门派的人已经杀进来了。”

“什么?他们竟然…可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你们,快带人出去抵挡,点毒香。”

鬼眼愤愤地走进了地牢,对慕容起吼道:“你,是不是你把我们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了?”

慕容起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气若游丝,闻听此言,颇为睥睨,自己一直被捆在这里折磨,去哪里透露消息,这鬼眼倒也真看得起自己。慕容起微微抬起头,无力地笑道:

“哈哈…我一直被关在这里,怎么报信啊,只是你的手下办事太不牢靠,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他们连我这么个废物都发现不了,更不要说那些高手了。”

“好,你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他们不是想救你吗,我就让你死在他们面前。”

“哈哈,救我?你也太抬举我了,外面的人都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会管我的死活,你们只是多行不义终于自毙而已。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赶快自己了断,免得一会儿死得难看,哈哈哈哈…”慕容起回想起从小到大没人将它放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凄凉决绝。

鬼眼只当他在胡言乱语,丝毫不予理睬,将捆绑慕容起的绳子砍断,拖着他走到堂前。众侠士为速战速决,各显神通,那些喽罗哪里是对手,片刻之间众人已杀到密室中,只见堂主鬼眼右手拿着鬼头刀,左手扼住慕容起的脖子,高声喝道:

“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不也都是杀人不眨眼,为何偏要为难于我魑魅堂?”

这时的慕容起已没有丝毫反抗的气力,精神也已恍惚了,却还是冷笑着说道:“哼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妖怪…降你的天兵…来了…”

“呀!那是慕容大哥!”韩如雪看到被折磨得憔悴不堪,已经脱相的慕容起,惊叫道。

慕容起无力地侧过头,微微地笑笑,轻声低语道:“如雪…”

叫出韩如雪的名字之后,慕容起便再没说什么,并非完全是因为他身体极其虚弱,而是他看到韩如雪之后,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曾经出现在我心中的梦还未及实现,我甚至还不曾为实现它而付出努力,今生恐怕便已与她无缘,风花雪月,最为平淡、也是最令人向往的生活…此生于我…也只能是一场春梦吗…想到这,慕容起的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只能静静地望着仿佛在千里之外的韩如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眼中也登时涌出一股泪水。

“杀该杀之人是为替天行道,杀无辜之人则是丧心病狂,你们这种邪门歪道有何颜面与我等相提并论?”峨眉派掌门素岚师太厉声喝道。

鬼眼嘴角微扬,冷笑道:“哈哈,好一个替天行道。既然你们说我丧心病狂,那我若是不丧心病狂一次,岂非是名不符实?你们不是要救他吗?我就让他死在你们面前!”说完举刀便向慕容起砍去。

“不要啊!”韩如雪见状,发步便要冲过去,后面张怀理立即拉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自己则一纵身瞬间跃到慕容起面前,一招隔山打牛打在慕容起身上,身后的鬼眼即刻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张怀理趁机单手环抱住慕容起的腰,足尖轻点地面,向后退了回去,这时鬼眼在腰间摸出五枚毒镖,翻手掷出,直奔张怀理而来。素岚师太和雁归南二人见状,迅速拔出长剑,飞身上前打掉五枚毒镖,保护张怀理退了回来,韩如雪急忙上前扶住慕容起。

“慕容大哥,你还好吗,我是如雪啊。”韩如雪焦急地问道。

“呵…如雪…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慕容大哥,你没事了吧?”韩如雪眼圈微微泛红,喃喃问道。

慕容起用仅存的些许气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如雪…我死之后…你会为我流泪吗…”

韩如雪闻言,眼泪终于决堤而下,拼命地摇着头。

“不会吗…”

“不要…我不要你死…”韩如雪已经抽泣起来。

慕容起已然明了,虽然韩如雪的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像她这样善良的女孩见到陌生人死去也是会伤心的。可是这对慕容起来说已经足够,起码他现在知道自己死后,还会有个人为他伤心难过,不论多深多久,也都已然足够…

“我知道了…谢谢你,如雪。如今…我此生…已无憾事了…这里危险…你…快离开…吧…”慕容起说完这几句话,心中再无挂牵,力尽昏了过去。

“慕容大哥!”韩如雪急忙将慕容起扶到墙边让他靠着墙壁坐下,擦了擦眼泪,细心地检查慕容起的伤势。

此时鬼眼见那五只毒镖皆被打落,又从腰间摸出三枚毒镖,环顾了四下状况之后,猛地一甩手,三枚毒镖分别向韩如雪、齐路遥、雁归南激射而出。雁归南举长剑挡下飞向自己那枚毒镖,齐路遥来不及拔剑,只得闪避,但同时却又怕毒镖伤到身后的人,所以当毒镖到达他身侧时,他便用衣襟将飞来的毒镖缠住,顺势一个转身,将毒镖来势化解,随即抖落在地。可是远处的韩如雪听到毒镖破风之声刚刚转回头,还未反应过来,虽然她的武功不低,却还是已经来不及躲闪,毒镖瞬间已经飞到她面前。韩风全都看在眼里,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去解救,心里一惊,大喊一声:

“雪儿小心!”

躺在了墙角的慕容起刚刚并未晕厥,只是瞬间的恍惚,还有着模糊的意识,所以在韩如雪的呼唤下转眼就醒了过来。他是面向密室内的,韩风还未开口时,他已发现鬼眼向他们这边打量了一眼,知道韩如雪有危险,却无力开口,便抬起手握住韩如雪的手臂,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她拉向自己,虽然他已没有那样的力气,但韩如雪感觉到抓在自己手臂上那只温凉的手上的微弱力量,此时又听到韩风的惊呼,知道慕容起想要救她,还未转回头,便顺势扑到慕容起怀中,毒镖随即落空,钉在了慕容起背后的墙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韩风见状,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万幸…”

慧海方丈未为防鬼眼再发毒镖,一跃到了鬼眼面前,舞动鎏金禅杖,直奔鬼眼而来,鬼眼赶紧忍痛起身,举起鬼头刀招架,两人便战到一处,可是鬼眼不但武功内力皆远远不及慧海方丈,又受了内伤,不下五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伸手到腰间想拿暗器,段亦飞眼尖,见状出言提醒慧海方丈道:

“方丈,小心暗器!”

慧海闻言,一闪身来到鬼眼身侧,顺势挥动禅杖打在鬼眼左臂上,一声骨骼碎裂的沉闷声音,鬼眼的左臂顿时失去了知觉。这时的鬼眼已经强弩之末,受此打击之后,已经完全丧失心智,用右手挥舞着鬼头刀一阵乱砍,奔着人群杀来。叶随风、沙兴荣二人用剑将鬼头刀架住,身后张怀理上前,一掌将鬼眼击出一丈有余,鬼眼口中鲜血狂喷,趴倒在地,再不动弹,众人至此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慕容起轻轻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上方那尖端已经贯入墙体的毒镖,轻声对怀中的韩如雪说:

“如雪…把这个毒镖拿下来…小心点…别碰伤自己…会中毒的…”

韩如雪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心有疑惑,不过还是起身用镖上的黑缨垫着,将毒镖拔了出来。

“慕容大哥,你要这个作什么?”

就在这时,齐路遥突然高喊一声:“师父,小心!”

众人回头一看,鬼眼右手戴着五只泛着幽绿色光芒的铁指甲,向雁归南扑来,而雁归南和众侠士还未及反应,齐路遥距雁归南也有十步距离,难以相救。此时韩如雪急中生智,将刚刚拔下的那一枚毒镖向鬼眼打去,正钉在了鬼眼的左膝上,鬼眼站立不稳,扑倒在地,韩风见状拔出长剑,飞身上前,从背后刺入鬼眼身体,随即闪作一旁,一股毒血喷涌而出,鬼眼当即毙命。

韩风抛下已被毒血腐蚀过半的铁剑,与雁归南等人掩护众侠士向后退了几步距离,见鬼眼已然气绝,才终于放下心来。

“慕容大哥,多亏你了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韩如雪低头问慕容起道。慕容起用最后的力气笑了笑,随后彻底昏迷,不省人事。

“慕容大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

慧海方丈走到旁边,蹲下身来,为慕容起号脉:“阿弥陀佛,慕容少侠太虚弱了,必须尽快带他回去医治,各位,大家先来一起运功帮他护住心脉,否则他可能坚持不到临安城了。”

众人闻言,赶忙围坐过来,帮助慕容起运功保命。足足两刻钟之后,慕容起伤势才稍稍平稳,众人便一同将慕容起送回了临安城韩府,并为他医毒疗伤。

————————————————

午夜,韩府客房。

众人都围在慕容起床边,素岚师太说道:“慕容公子体内的毒素太多了,不过幸好种类不同,互相抑制住了大部分毒性,可是如果不及时将毒排除,稍有差池,就一定会毒发身亡的。”

“不错。”慧海方丈接着说道,“他的身体被折磨得极其虚弱,而且还不会武功,只有我们轮流为他运功驱毒,希望能救他一命吧。”

“那就多谢各位前辈和朋友了。”韩风见众人皆对慕容起如此挂心,感激地对众人抱了抱拳。

雁归南笑了笑:“韩贤弟言重了,这慕容起难怪被贤弟看重,不但侠肝义胆,而且机智聪明,若不是先被贤弟你看中,我还真想收他做徒弟呢。”

“哈哈。那好,各位,现在都已是三更天了,大家先回房休息吧,待天亮之后再来为我徒儿运功疗毒不迟。”

“看来韩兄弟你是真的喜欢这慕容起啊,还没拜师就叫他徒儿了。”张怀理笑着说道。

“哈哈,各位见笑了。”韩风摆摆手,带着众位侠士一同笑着出去了,屋里只剩韩如雪姐妹两人和昏迷不醒的慕容起。

韩如霜在韩如雪耳边笑道:“嘻嘻,看爹爹这么喜欢他,看来不只想收作徒弟,说不定过几天还要把他收作女婿呢,我又不认识他,才不要他呢,就让给姐姐你吧。”

韩如雪红着脸责怪道:“霜儿…别乱说,真是胡闹。”

“嘻嘻,希望苍天怜见,别让这慕容起太短命,让我姐姐还没出嫁,就成了俏寡妇了…”韩如雪闻言,登时又羞又怒,刚要发作,韩如霜急忙双手按住韩如雪的双肩,“好了,姐姐,别生气,我不打扰你们了,你自己陪着姐夫吧,嘻嘻。”说完,便笑着跑了出去。

“这个疯丫头…”韩如雪埋怨道。片刻之后,她转过头看了看慕容起,紧蹙着秀眉,轻声说道,“慕容大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救了如雪两次,如雪生病时你又对如雪悉心照料…可是如雪还没对你说过一声感谢呢…”说到这里,韩如雪想起了在魑魅堂时,依靠在慕容起胸口的感觉,红着脸轻轻把头枕在了慕容起胸口,体会着这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回忆慕容起的手抓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幻想着永远依靠在一个这样温暖胸膛上的情境…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韩如雪便坐在这里沉沉地睡去了。

————————————————

翌日清晨,韩府的门外停下一匹骏马,从马上跃下来一位英风俊朗的少年,门前的家丁见了,急忙迎了上来:

“少爷,您回来了啊。”

这人便是韩风的长子韩如冰:“爹现在还在府上吗?”

“在,老爷正和各派长老在客房呢。”

韩如冰点点头:“好。”说完,便飞身跑进了后院。韩如冰到了客房门口,见众多武林前辈都在厅内,就放慢了脚步,整冠束带,走进了客房。

韩如冰走进门笑着向韩风施了一礼:“爹爹,孩儿回来了。”

韩风大喜:“哎呀,如冰,你回来了,来,快来拜见各位前辈。”

“是,爹爹。晚辈韩如冰见过各位前辈。”

雁归南向韩如冰点了点头:“哈哈,贤侄玉树临风,英姿勃勃,是越来越像你爹年轻的时候了。”

韩如冰拱了拱手笑道:“哪里,雁伯伯过奖了,我跟爹爹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呢。”

“贤侄真是谦虚了,不过你这回可有竞争的对手了。”雁归南看了看被韩如雪扶着,坐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慕容起。

“哦?”韩如冰这才注意到,慧海方丈正在给一个与他年龄相仿,昏迷不醒的少年运功,“这位是?”

韩风向韩如冰讲了整件事的经过。韩如冰听完点了点头:“我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急忙赶回来的,既然魑魅堂已被各位铲除,我就放心了。这位慕容兄弟被魑魅堂抓去了,难道现在这样是因为中毒了?”

“没错。”聪明的韩如雪听出了什么,“难道哥哥你有办法?慕容大哥可是中了好多种剧毒呢。”

韩如冰笑道:“妹妹猜得不错,你哥我就是有办法。”韩如冰说着,从包袱中拿出一只镶金嵌玉、十分精致的红木盒,小心地打开盖子,只见里面竟是一只半尺多长的白色虫子,韩如雪、韩如霜姐妹两个吓得同时捂嘴惊叫了一声。

“这…这难道是冰蚕?”素岚师太见得此物,很是惊奇。

韩如冰点点头笑道:“不错,这就是解毒圣物,在天山之巅寻到的冰蚕,以天下至毒之物为食,能吞噬化解世间绝大多数的奇毒。这次押镖去缥缈峰灵鹫宫,我向天山派的掌门伯伯讨来的。唉…说起这个,还真是可惜,本来我看天山雪莲蛮漂亮的,而且听说还有固元、滋补、美容什么的一大堆功效,爹和娘用得上,两位妹妹又铁定喜欢,便想要讨来几朵送给爹娘和两位妹妹,可是他听过之后被吓得不轻,就塞给了我这么个虫子就把我给打发了,本来我还很生气呢,不过看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这…贤侄可真是…”雁归南闻听韩如冰的经历,竟找不到言语形容,不由得苦笑起来。

韩风闻言则是愠怒地指责韩如冰道:“你这个小子,总像长不大一样,你以为谁都像你爹娘这样娇纵你吗?万一惹怒了人家,岂不是又要闯祸。”

“算了,韩少侠只是童心未泯,而且有了这个圣物,慕容公子的毒就有救了,也算是歪打正着。”素岚师太劝解道。

韩风得知慕容起有救,很是欣喜,再加上他原本也并未着恼,所以脸色稍稍舒缓,对韩如冰厉声道:

“看在众位前辈的面上,这次便饶了你,你小子都这么大了,以后最好把你那孩子气的性格改改。”

“嘿嘿,是,爹爹,冰儿遵命。”韩如冰嘻笑着对韩风欠了欠身。

韩如雪急切地问韩如冰道:“哥哥,这个冰蚕要怎么用啊?”

韩如冰转过头说道:“哦对了,那个天山掌门跟我说只要把这个东西放在中毒之人的耳旁,它自己就会爬进去了,等它吸食一定毒素,呃…也就是吃饱之后,便会自己出来了。”

“啊?耳…耳…耳朵?”韩如雪被这诡异的驱毒方法吓得花容失色。

韩如冰笑着看了看韩如雪,继续说道:“这里离脑子最近,是效果最好的部位了,一般人如果仍有意识,难以忍受这个方法,可以将其放在腰间,距毒素聚集的脏腑最近的位置,亦可放在颈部或心口,要引其吸食毒素,需要在身上刺上一针,以血液引之,这个方法效果较慢,这慕容兄弟已经昏迷,自是不需要这个方法了。放入口鼻虽然可以更接近体内毒素聚集之地,但却有进入体内的危险…”

韩如雪秀眉紧蹙,连连摇头:“哥哥,这些就不必详述了…”

“呵,好好好,哥哥不说了。这冰蚕吸食过一定的毒素之后,就会变黑,要等它的身体再次变白,也就是它化尽吸入体内的所有毒素的时候,才能再用,每次大概要十二个时辰以上。慕容兄弟中毒这么深,我看即使是放入耳中吸食,至少也要十次八次才能将毒完全除净,算起来,差不多要半个月时间。”

“果然是圣物,有了它吸食毒素,再加上我们运功协助驱毒,不消十天慕容公子的毒就可以解了。”慧海方丈已经为慕容起运完了功。一面说着,一面和韩如雪一起轻轻地扶住慕容起,将他平放在床上,韩如雪为他盖上了被子。

“这慕容起真是有上天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呵…后福啊。”张怀理带着笑容看了看慕容起,又看了看细心在他身边照顾着的韩如雪,若有所指地说道。

“当然了,爹爹都要收他做徒弟嘛,而且…”韩如霜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姐姐,韩如雪红着脸向她皱了皱眉,她见状知道姐姐害羞,就没有说下去,只是笑笑,闭口不言。

韩风见慕容起有救,终于放下心来:“好了,各位也累了,我为各位准备了宴席,大家来用膳吧,雪儿,你也来吧,你也好些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让你慕容大哥自己休息一会吧。”

“哦,知道了,爹爹。”韩如雪又凝望慕容起片刻,便起身随众人一同走出了客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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