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轻叹一声，转回头来问慕容起道：“起儿，雪儿的…雪儿她还好吗？”
慕容起点点头：“她很好，我每天都会带小雪儿去陪她…对了，岳母，雪儿的事你知道吗？”
韩夫人笑笑：“自然是知道的，借助灵魂刻印护住并且带走雪儿魂灵的方法便是我想出的，虽然我并没有十足把握，但没想到傲雪真的做到了。”
韩夫人此言让慕容起吃惊不小：“什…原来是岳母你想出的方法…那…雪儿她现在…”
韩夫人知道慕容起想问的是什么，摇摇头说道：“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过我不能告诉你那是哪里，这点我想起儿你是清楚的吧？”
慕容起长叹一声，点点头说道：“是，我知道…”
“起儿，我知道你思念雪儿，她也一样时刻牵挂着你。不过…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何才被我们保护起来的。除了体质至寒的傲雪，她不能接触任何的人，连我都无法和她直接见面。”
慕容起闻言，紧锁起眉头自语道：“雪儿她…她怕黑…她怕孤独…这些年…见不到阳光…看不到美景…没人陪伴…没人可以依靠…她是如何度过的…”
笙儿微蹙秀眉望着再度失神的慕容起，对韩夫人说道：“韩夫人…您不该对哥哥说这些的…这样一来，哥哥他会更急于去见姐姐的。”
韩夫人摇摇头说道：“不，起儿他会明白我的用意。”
慕容起闭上眼沉默片刻，长舒一口气后，睁开眼说道：“没错，既然岳母都这样说，就证明雪儿她现在确实无法见我，我若执意前往，那便是在害雪儿，我不会那么鲁莽。”
笙儿闻言，欣慰地笑笑：“哥哥明白便好。”
韩夫人也笑道：“起儿，你能这么想，雪儿也会很高兴的。对了，傲雪说…雪儿有话让我转告你…‘寻找神兵的事不必焦急，雪儿相信慕容大哥一定能做到，雪儿现在很好，并不是真正的死去，所以慕容大哥也不必再悲伤…就算作是…当初雪儿怀上小雪儿的时候你不在雪儿身边，所以雪儿给你的惩罚吧…’”
慕容起痴痴地听着，韩夫人话已说完，他仍旧纹丝不动，沉默地坐在那里。许久，慕容起站起身来，走到屋内的一个精致的朱漆樟木箱前，打开盖子，里面所装的，几乎全部都是韩如雪的物品，还有她为慕容起缝制的衣物，全都叠得整整齐齐摆在箱子里。最上面，还有一个粉色的琴袋，里面装的，是韩如雪最喜爱的星河抱月琴。慕容起将琴袋捧到桌上，对韩夫人说道：
“岳母，这个…是雪儿的琴，麻烦您把它带给雪儿…还有…告诉雪儿…不要忘了我们的《海角天涯》…”
韩夫人抱着小慕容雪站起身来，点点头说道：“好，我会的。”
“谢谢您…我…出去走走…各位随意吧。”
说完，慕容起转身离开房间，小慕容雪对韩夫人说道：“外婆，雪儿想和爹爹一起去。”
韩夫人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小雪儿，你爹爹去陪你母亲了，他们不想被打扰，明白吗？”
小慕容雪嘟起小嘴点点头：“哦…雪儿知道了。”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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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我真是没用啊…”
雪玉洞，慕容起躺在寒气氤氲的冰棺中，对身边的韩如雪说道：“曾经…师父、几位师兄和很多师侄都告诉我说…情并非一切…可我觉得…金钱、权势、女色、力量…这些世人所求，实在毫无意义…呵呵…一个男人…非但胸无大志…而且眼看着自己的妻子独自承受孤独寂寞而无法去陪伴，纵有千百个不愿，却仍旧无能为力…这样一个男人…是不是很不可靠啊…”
冰棺中寒气极盛，呼气凝霜，虽然慕容起的眉发皆白，但仍旧能清晰地看出其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晶，慕容起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但慕容起自己却恍若无知无觉，静静地对韩如雪诉说着：
“雪儿…我知道…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出人头地，让你们能分享他们的荣光，举世瞩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雪儿你最喜欢的是淡泊、逍遥，可是我知道，你也是不例外的…你也希望与我分享我的成就…想作一位人人艳羡的小公主…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喜欢穿华丽的衣裙，让我叫你公主殿下…可是我恐怕让你失望了吧…”
慕容起转过身，凝望着韩如雪，轻抚她苍白的俏脸，他的泪滑落脸颊，但还未落触及棺底，便已凝成坚冰，掉在玄冰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可是你从不曾埋怨…一直跟我过着我喜欢的生活…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容让我所有的错误…直到现在…你仍旧忍受着你最为恐惧的黑暗和孤独…等待着与我再续前缘…这种信任…这种依恋…让我如何报答…我修行躁进，美其名曰想要早日救你回来…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仅仅是因为我已不愿再承受那种…冰封着自己的心，只身游荡于尘世的孤独和煎熬…想要这种折磨早一日结束。可是…雪儿…你呢…你所承受的一切…茫茫不见尽头…能否结束、何时结束，一切皆取决于我…但你没有一句怨言…反而还要宽慰我…一如既往包容我这个废物…比起你所承受的这些…我经历的…又哪里称得上煎熬…”
慕容起从冰棺中坐起来，俯下身轻吻韩如雪的额头，脸上又浮现出只有面对韩如雪时才有的温柔的笑容：
“所以…我的雪儿…谢谢你…我今后不会再自怨自艾…为了结束我们两个的这种煎熬，我会努力，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努力，直到我有实力把你救回来，也让我有实力保护好你，让你再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慕容起轻轻抱住韩如雪纤弱的身体，轻声说道：“不过…雪儿，师父所卜的那个卦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七人…将要在你复生前丧生的那七个人是谁…我不想看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离去…我该怎么救他们，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免受伤害…师父说…将要丧生的七人里有长孙康…那么…是不是我不去杀他，这个卦象就不会应验，再等到雪儿你复生，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呢…这一年里我们没有任何行动，一者是师父说我们实力不足，再者…我有些胆怯…这种把心悬起来的感觉实在令人发狂，我不知道该不该带着笙儿他们去涉险，因为我不知道丧生的那些人是谁，他们在哪里逝去，又是如何逝去…你若是在我身边，你会如何替我决定…笙儿曾提点过我…一切如常，就当作没有占这一卦…这我也知道，如今摆在我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路，我毫无选择的余地，只有走下去。可是…我毕竟是个有感情的人，怎能像长孙康一般眼看着身边的生命逝去而熟视无睹…而且…说不定…这七个人的生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让我怎么可能不去顾忌…雪儿，每当我有烦恼和困惑，都是雪儿你为我解决，如今…你能再一次开解我吗？”
说到这里，慕容起忽然微微抬起了头，笑笑说道：“好了，他们来了，刚刚我的话…雪儿可不要跟他们说哦，我不想让他们也被那卦象烦扰，这一年来，我已经尽量让他们把这件事淡忘了，就让它藏在我自己心里好了…”
话音刚落，便从山洞甬道之中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慕容起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韩如雪的额头，起身走出冰棺。片刻，笙儿走进洞室，见慕容起正坐在石台上，凝视着韩如雪的脸，便轻轻走了过去：
“哥哥…”
慕容起转过头来：“笙儿，你来了…”
“哥哥还在…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慕容起微微垂下头：“丫头…你还是那么敏锐…听你的口气，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痛苦了吧…”
笙儿缓步走到慕容起身边：“哥哥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将姐姐从那种折磨中解救出来。”
“你啊…我在你面前真是什么也无法隐瞒啊…是我的错觉吗…你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笙儿微蹙着秀眉轻叹了一声：“哥哥…其实笙儿只是猜到的…这很容易想到…韩夫人说过那些话之后，连笙儿都一样恨自己不能救回姐姐…更不要说哥哥你了…而且…哥哥你又躺在冰棺里惩罚自己…笙儿…又怎会想不到原因呢。”
慕容起嘴角微微扬起：“呵…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吗…”
“你难道没看到自己须发上的寒霜和身上散发的寒气吗…”
“我没有惩罚自己…我只是想陪陪雪儿…”
“你明知道姐姐的魂灵不在这里…这只是姐姐的尸身罢了…”
慕容起闻言，猛地站了起来，紧锁起眉头，凝视着笙儿，目光中竟多出了一抹森然…
笙儿看到慕容起的目光，娇躯不由得一震：
“对…对不起…哥哥…不过…哥哥比谁都清楚…姐姐她…已经…”
慕容起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不过…你应该清楚我是怎么撑下来的…而且，来这里陪她已经是我难以改变的习惯了，所以…不要再提了…”
笙儿点了点头，蹲下身依偎到了慕容起怀中，慕容起轻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笙儿的头：
“好了，笙儿，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雪儿一会，就会回去了。”
笙儿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慕容起怀里，慕容起叹息着摇了摇头，轻轻抱住了她纤弱的身体。许久，笙儿周身忽然散发出一阵银色的光晕，慕容起疑惑道：
“笙儿，你在做什么？”
笙儿没有答话，轻轻离开慕容起的怀抱，站起身，缓缓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便被强盛的银色光芒笼罩。光华散去，慕容起刚要再度询问，还未开口，便被震惊得站了起来。
他面前的女孩气质与笙儿相近，清雅脱俗、纤尘不染；而且和笙儿一样都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但是她的秀发比笙儿长出一些，已经及膝；身着一袭淡粉色衣裙，容貌较笙儿还要美丽三分。慕容起呆立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
“雪…雪儿？”
这个女孩便是韩如雪，一颦一笑，连嗓音都别无二致：
“慕容大哥…”
慕容起不由自主地转回头看了看冰棺，韩如雪仍旧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与外面的“韩如雪”一样，表情平静恬淡，只多出了一件霓裳羽衣。
慕容起又转回头：“不…不对…笙儿…你这是做什么？”
“韩如雪”微微垂下头，眼中多出一丝悲苦和幽怨：
“哥哥…笙儿实在不愿看你如此折磨自己…哥哥经常来这里陪姐姐的…来陪姐姐，无非就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姐姐还活着…与其让哥哥如此自欺欺人，倒不如由笙儿来欺骗哥哥…只要哥哥喜欢…在姐姐回来之前，笙儿可以一直保持着姐姐的样子…这样哥哥你就不必…”
笙儿还未说完，慕容起便摇了摇头：“傻丫头…雪儿是雪儿，笙儿是笙儿，谁也不能代替谁的…更何况…这样对你不公平…”
笙儿摇摇头笑道：“不会啊，其实…笙儿这样做正是因为笙儿的自私啊，笙儿变成姐姐的样子，哥哥就能对我更好了不是吗…”
慕容起凝望着幻化成韩如雪模样的笙儿，眼神深邃而复杂，并未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笙儿继续说道：“笙儿并非是说哥哥对笙儿不够好，只是在哥哥眼中笙儿终究及不上姐姐。可是只要笙儿变成姐姐的样子，哥哥就会只喜欢笙儿了啊…”
“你…”
笙儿轻移莲步上前牵起慕容起的手：“哥哥…不必说什么了…笙儿都明白的…不过笙儿愿意…”
慕容起注视着笙儿坚定的眼神，这眼神也与倔强时的韩如雪一模一样，连慕容起都会隐约有些错觉，觉得她的的确确是韩如雪本人…许久，慕容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轻抱住了笙儿的身体：
“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呵呵…没关系的…慕容大哥…”
“笙儿…不得不承认…你的性格与雪儿本就相近，如今你幻化成她的模样…我恍惚间甚至觉得你就是雪儿…但是你也明白，你终究替代不了雪儿，你这样也只会让自己受伤，我劝你还是不要如此了。我确实是喜欢你的，若是雪儿在，我想现在我已经娶你为妻了，而若是世上从未有过韩如雪这个女孩的存在，我也或许只会喜欢你。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和‘或许’也都仅仅只能是幻想…我残破的心中只有雪儿，连你都是被我当成雪儿的影子来对待，这一切就只有到雪儿复生才会结束，我的心也只有到那时才能再度接受你。当然，我并不希望你等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雪儿复生还要有多久，所以我希望你放弃我，甚至…离开我。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我，所以我这话似乎有些狠心，但是我不想瞒你，这也是为你好，这一点你要清楚。”
笙儿也笑着抱住了慕容起，依偎在他胸口轻声说道：“呵呵，你啊，你知道我只可能喜欢你，离开你又没有别处可去，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吧？”
慕容起眉头一紧：“这…是我疏忽了，你确实没有别处可去…那你留在这里，我带着小雪儿离开好了。”
笙儿放开慕容起，望着他的双眼笑道：“傻瓜，我就那么惹你讨厌吗？”
慕容起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我不愿让你再受伤害了，虽然我如今不会娶你，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你起码还是我妹妹，我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实在很心疼啊。”
笙儿笑笑：“你也不明白我的用意吗？你以为我也是一时兴起才会变成姐姐的样子吗？”
慕容起闻言，疑惑地怔了怔：“这…什么意思？”
“呵呵，我说什么让你不必再来雪玉洞，让你免受相思之苦，或是让你更疼我之类的，都是骗人的。其实呢…我是想让自己换一个角色…我不想让自己再做那个一直被哥哥保护着的慕容笙了。”
慕容起似是从笙儿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这…难道…”
“没错，我就是想让自己变成可以让哥哥你依靠的韩如雪。不过我不可能真的变成姐姐，你也绝不会真的把我当成姐姐，那么不如就把我当成除韩如雪和慕容笙之外的第三个人吧。不是爱人，不是妹妹，只是一个可以倾吐心事、并肩作战、互相依靠的朋友。”
慕容起静静地注视着笙儿，笙儿也带着笑容注视着他。片刻，慕容起将笙儿拥入怀中，淡淡地笑了笑：
“傻丫头…”
“哥哥…”笙儿闭上眼，依偎在慕容起怀中，轻声说道，“以后只要哥哥想念姐姐，笙儿就变成姐姐的样子来陪伴哥哥…”
“不必如此…你无非是不想让我再来这里罢了，我不再来就是了。我也知道雪儿听不到我对她说的话，可是我实在难以抑制对她的思念…我总觉得，来这里，我会离她很近…仿佛她仍在我身边一样…或许像你说的，是我自己骗自己而已吧。”
笙儿笑笑：“笙儿知道，我想…或许每当看到姐姐的容颜，哥哥冰封的心就会融化成像以前一样温柔的水。哥哥你想念姐姐，也想念往昔的自己，所以哥哥才会经常来这里，让姐姐的容颜帮助自己摆脱烦恼…对吗？”
“也许吧…”
“呵呵，哥哥，你知道吗，其实笙儿也有和哥哥一样的感觉，一来到这里，即使还没看到姐姐的脸，笙儿就会感觉好亲切，那种感觉，就像被姐姐抱在怀里一样。这雪玉洞中虽然十分清冷，但是有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就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呢。姐姐她是神女，或许她真的具有这种力量，能温暖任何接近她的人。”
慕容起笑笑：“是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经常来这里，即便我十分清楚雪儿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可是一走进雪玉洞，我就会觉得雪儿她就在这，就在我身边…”
笙儿握住慕容起的手说道：“以后笙儿会变成姐姐的样子，代替姐姐给哥哥温暖…如果…笙儿真的做不到，哥哥也可以来这里，但是哥哥要答应笙儿，以后再来这里的话，就不要再折磨自己，而且每一次都要带笙儿一起来。”
“好…我答应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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