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在睁开眼时,除了感到一股从上至下的酸痛感,还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天王洲学院的医务室,他坐在床上,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沉默着。这是一个自己并不陌生的地方,如若自己没有在一年前被意外“停课”,或许自己现在还是一个白天逃课,晚上边高消费边四处混时间的中学生。
林次难以想象黑岩会曾是天王洲学院的学生,但在多古德那凝重的神色下,他也不好多问些什么。问不出答案还好说,若是惹祸上身,倒也是真不值当。
看黑岩那至少三十岁的打扮和脏乱的头发,怎么也不会是十多岁的少年。也许他是高龄的补学生吧,林次在因恐惧而颤抖的同时不停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懦弱,反而显现出了他所拥有着的自知之明。即便拥上前去,那自己的身躯挡住黑岩射向圣田?花叶的冰灵剑,也未必能救了她。按照黑岩的话来说,他大可杀了自己之后再杀了花叶。
中央区中看到灵力者的普通人不可活。
这是一条硬性条令。
政府的条文中也确实存在,黑岩并没有胡编乱造。那语气如同颁布死刑书的法官一样郑重而不失威严。但此刻的林次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务处主任,没有超越普通人的灵力,到死也不会成为灵力者,到帝都游览一番。何必因为人类的生老病死而感到愁苦呢,若总是如此,平均每秒会有一个人死去,那么自己也就没有时间来批评乱涂乱画的新生,随意使用教学器具的顽皮学生和不交作业的顽固子弟了。
果然,在目视这一切的时候,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主任。
床头放着多木拉买来的水果和面包,点燃着的铜灯照映照出黑岩那毫无表情的脸。
窗外浑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际,从窗户向外看,那深蓝天空中的星星显出波光粼粼。
“但愿只有这一次······”黑岩低声地说:“还好我命大。”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而林次则听不太懂他的自言自语,他只能从黑岩那依旧充满恐惧的脸上,看出他并没有把这一连串可怕的事情当成过眼云烟。林次可以确定——黑岩还是一个“人”。
林次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仿佛一张白纸的黑岩,瞳孔中充满混沌而无法辨识的神色。
“黑岩科长,你好些了吗?”他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拿起一块切好的菠萝。在天色陷入昏沉前,多古德亲自将黑岩带到了医务室,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后便不知去向了。而多木拉在清醒后,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的胃里灌水,这是她一直以来舒缓紧张感和压力的方式。和那些靠暴饮暴食或疯狂购物来舒缓压力的人相比,多木拉的方法真的是太过简单了。
虽然多古德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手法粗糙的普通人,和会织绣的姑娘想比,或许连针都不会用。但他那僵硬地动作却蕴含着翻滚的滔天巨浪,使黑岩想将他的手打开却无法移动身体。
林次用多木拉摆好放在了旁边的银叉子穿了一个切成四方的菠萝,每递近一厘米都颤抖得快些。见黑岩没有做出反应,甚至连眼球都没有转动,他将叉子放回了远处,如释重负地又叹了一口气。
他很羡慕多木拉可以早早回到教职员室休息,但这也只能是羡慕而已。
在两小时前,他以自己教务处主任的身份说道:“多木拉,这里交给我,你才来到天王洲学院半年,遇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在希望你不要说出去的同时,请你好好回去休息,如果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就上交一份复职表,我会直接让你成为正式教师。但如果,你思考后的理智告诉你,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你也可以上交一份辞职信,不管怎么样,在你给我答案之前,你都是天王洲学院的教师。利雷保安的案件,就交给我和黑岩科长,如果调查时问起现场的目击者,你就说自己没有看到。”
多木拉放下了手中的铁质饭盒,里面放的是精心切好的菠萝。
多古德走前嘱咐她准备一些吃的,不要饿死黑岩,但当她回到教职员室后发现除了水果,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而且天王洲学院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机械门也不会为她一个人敞开,再加上食堂的灯光暗去······糊弄一下吧,也许他今晚根本醒不过来。
多木拉就抱着这样一种侥幸的心理将“饭盒”送了过来。林次看到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惊异,但紧接着,微微一笑,“多木拉,但愿黑岩没有洁癖吧,否则他宁愿饿死也不会用别人的东西。你说呢?”
多木拉的指尖挠了挠后脑勺,很尴尬地说道;“你也知道,最近我每天都备课备到很晚,寄存的食物都被清空了,我看还剩下半袋方便面和半个菠萝,于是······”
林次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没事,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他挑这挑那,只要告诉他,除了这个没有别的,爱吃不吃,饿死不管,再难吃的东西他也会吃进去的。”
······
黑岩的喉咙渐渐锁紧,“这······这不可能······你是什么怪物?”
那越发激烈的风声,在空气中演奏着此起彼伏的破鸣。
看来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但愿不要下雨。
纯黑色的羽毛如同失重的流星,在电闪雷鸣中凌空划过,真个屋子都陷入了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流中,仿佛在被一直大手蹂躏,那唯一可以发出光亮的铜灯发出一声刺耳的随裂缝。连天花板都有些摇摇欲坠。
那股寒霜顿时笼罩在黑岩的脸上,他体内的灵力波动自主地和袭来的黑色气息对抗,仿佛有一只悸动的猛兽唱着哄婴儿入睡的怪声,刺得黑岩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干咳出一口血。
“黑瞳,我可没有功夫和你闹。现在在我的手里,可是有一个大案子。”
那将屋子震动得无法平静的身影静默下来,弓着身子停留在黑岩的身边,脑袋靠近了黑岩胸前的伤口处。抿了抿嘴,说道;“就你?身为学生不能好好上课,身为灵力者又不好好生活在帝都王城。你能做好什么?黑岩·哈姆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