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豫州城街道上,一片静谧,若不是远处传来的一阵奔跑和打斗声,真会让人以为整座城都安睡了。
安梓涟终于找到机会从侯府飞身越出,书生却穷追不舍。夜间路面无人,用轻功总会比跑路要快,梓涟提气纵身,腾踏了烟尘凌波,正欲绝尘而去。
书生眼见只差两三步追上,他前冲贯以周身之气,以迅雷之势袭到梓涟身后,一记漂亮的“秋风叶落”将梓涟的逃跑计划打破。
梓涟这次不打算再心慈手软,随即化力运掌,书生侧肩躲避。第一招不中,梓涟就使用连击横劈书生胸口,书生抬双臂迎击。梓涟力道极大,书生以男子双肘之力,尚不敌女子一拳之击,不免觉得底盘难以扎稳,脚下都画地升起一阵烟尘。
梓涟趁着优势连连出手,书生渐显下锋之势。
虽然这书生在打架上没占到便宜,一招一式却倒并不显得落魄狼狈,而且嘴上功夫又好生了得,边打边啰嗦:
“哎呀,漂亮姐姐怎么突然打人呢,打人就变的不漂亮了。漂亮姐姐你缺钱么,为什么要偷侯爷府上的东西呢?你要是缺钱跟我说啊,大家也可以凑钱帮帮你。我娘还说过,谁嫁给我我家就给她一大笔彩礼,你看为解姐姐燃眉之急,我委身迎娶也是可以的嘛,只是这件事要好说好商量呀,别动不动就打人嘛。”
梓涟越听越气,心里独白道:你以为乐意打你呀,我才懒得跟你纠缠,不是你一直拦着我走吗。不信的话你看!!
想着就飞身要走,被书生揽住臂肘。梓涟回身进击三四招,再次扭身要逃,书生又以腿踢其下盘。看上去这书生功夫不怎么样,只能被动防卫,可这拦人的功夫倒像是学了几百年似的,怎么也逃不掉。
梓涟进不能逼其出招,打个痛快,退又不能全身而退,正在烦扰之间,不远处响起了打更声。
“四更天,当,当。”
夜间天气冷,打更人裹衣戴帽,还未注意到他们这对路人。卢相如看到安梓涟的眼神在冲着打更人的方向看。看来自己得多加警惕,要是对方一时无法制服自己,突然向平民出手,以此作为要挟,那自己就处于被动地位了。
打更人逐渐走近,果然不出所料,安梓涟突然踏脚飞速向打更人挪去,卢相如早有准备,跃身拦截,挡住安梓涟攻击打更人的去路,三人形成犄角之势。
没想到,安梓涟放弃了进攻,扭身侧转,背对书生,从衣襟里掏出一样被帕子裹住的物品,飞速扔给打更人。此刻的打更人,亮出好身手,跃身上前接住物品,听得梓涟吩咐一句:“快走!”那人便飞驰而去。
卢相如心中大喊,不妙!!他俩是一伙的,起身要追。这次,局势可就反转了,从男拦女变成了女拦男。梓涟把刚才自己受的拦截阻断、委屈憋气全数都使在他身上,让他想逃逃不掉,想走走不了。挣扎半天,那打更人已经跑到街尽头了,卢相如还是一寸没往前挪。
他索性放弃追赶,回头面对梓涟,表情悻悻,继而呈撒泼状。
“哎呀,这是干什么嘛,你们俩人,对付我一个人,哎呀,这人长得漂亮了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了呢。”后来与其又倏地坐在地上,好似街井怨妇:
“哎呀,你,你,我打不过你,我向侯爷告状去。”说着,站起来就要往侯府的方向走。梓涟心想不能让他回去,不然要坏事。对他大声说:“你等等!”
书生回头,只听“噗嗤”一声,迎面喷来众多白色粉末。书生重咳两声,嘴里嘟囔着“你你你…”,随即倒在路边,不省人事。
安梓涟掸掸手,虽然略有蹉跎,却终于圆满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更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放倒了这位粘人的讨厌书生。得意之余,不禁冲着躺倒的书生说:“哼,我安某的環萱粉可不是白炼的,想必够你受用一阵子了。”说着便高兴地扬长而去。梓涟得意洋洋的背影在街头越变越小,渐渐消失在街角转弯。街上没有了打斗声、打更声,偶尔有几声仲夏知了的鸣叫。书生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月光中投下影子。
突然书生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的坚毅仿佛能洞穿世事,面色的机敏像一道闪电,将原有的书生懦弱气质扫落得荡然无存。做了片刻思量,他自言自语道:“環萱粉……看来,他是真的快要到了…”
闲话略去不提,只说转日一大早,那被盗来的腰牌就派上了用场。一位家奴使用腰牌进入了都护将军府。他本应办完一些例行的府中联系之事就出去的。不过此人身手轻便,灵活矫捷,未被人察觉,溜进了军机室。
原来此人便是安梓涟,她天生灵巧,翻查材料,只一小会,不仅找到了她的目标档案,还默诵了几遍牢记心中,原样放回。又忽见机密材料旁边,折叠放着两页纸张,字体在内。从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来看,用墨颜色是红色。
梓涟心中暗惊,红色在军中是紧急要件的标识,所以紧忙打开查看,诵记内容,不禁露出讶异神色。远远听着有脚步声走近,梓涟安放好材料,溜出房门。
因为她的警觉,来人并未将她发现,只听他们一人说:“你说好好的怎么就受灾了呢,损失也太大了。”另一人说:“就是啊!咱们这也忙起来了,听说要救灾,还要联系各个兵府,快点吧,一会儿中军大人要给咱们布置任务呢。”
梓涟将信息收入耳中,随即迅速撤出将军府。出了府时间尚早,她重换女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腰牌送回樊侯身上,只见樊侯还鼾声如雷。梓涟佯装梳理好头发衣装,回头看看一梦不醒的樊侯,打开了房门。
不一会小厮们就唤来了副军唐榷铭,当然还有他怀中的一袋银两。
接过钱袋,梓涟能看出唐榷铭对于她这夜宿侯府的舞女,那种似有鄙意的打量眼神。不过她不在乎这些。行走江湖多年,梓涟已经不是活在别人眼光和评论里的闺中女子。她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底线在哪里。至于在别人心目中她做过什么,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评论她,怎样看待她,这已不重要。因为她了解自己要得到的是什么,为了目的又能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已经看不到后方唐榷铭犀利的眼神,她只看着前方侯府敞开的大门。至此,这个瞒天过海两次盗窃的江洋女贼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侯府大门。无人知晓她除了银两,还获得了对于豫州,乃至对于整个燕国来说多么重要的一件东西。
城西狭小的茅屋中,梓涟写了一封密信。昨夜的打更人今日已经换装,变成她身边的随从。她为梓涟呈上了精心培育的信鸽。梓涟绑了信件在信鸽腿上,在茅屋的草檐下放飞。
随从曲昔扉侧站在一旁,面生一股精明神色,道:“虽说涟姐姐只身深入侯府,成事却也是多方从旁协助的结果。若是没有那夜我在街头的解围,想来今日的功劳也难以实现,姐姐你说呢?”
安梓涟目光还在随着信鸽渐行渐远,微微笑着回应道:“是,严公子常教导我们在外要精诚协作,多亏妹妹装扮打更人才能得此成果,回去以后,我定当向严公子表明此事。”
曲昔扉心中略感平慰,道:“不知这消息几日可到?两三日内差不多吧。”梓涟说:“这是经严公子特殊调教的信鸽,想必一日即可,再说,”梓涟望向天空,顿了顿,道,
“他也离我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