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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福来石材安中营销部”开业当天,陈楚歌向牛大伟透露了孙书豪要扳倒他的消息,然而文倩也给陈楚歌带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段鹏飞追求汪芬,而且已经上她家门了…

下雪了,李刚邀请陈楚歌故地重游,到龙潭古寺踏雪寻梅,王蓉向陈楚歌表达爱意,要他当她的“靖哥哥”…

“福来石材安中营销部”开业了。

陈楚歌没想到罗广材居然来参加揭牌仪式,而且文倩也来了,当然她来不是工作,而是跟罗市长一起来的。

陈楚歌知道张福来能够邀请到罗广材,牛大伟居功甚伟。

前来参加仪式的还有营销部所在地的文长区副区长、同福街道的党工委和办事处主要领导以及居委会干部,加上陈楚歌和钱飞,大约有三十多人。

九点钟,营销部门前彩旗飘扬,巨大的充气红门上悬挂着标语:福来石材安中营销部开业大吉。领导们在红门前排成一排,罗广材居中,副区长站在他右边,张福来位于他左边,余下领导分立两边,仪式由文倩主持。区电视台进行全程摄像。

仪式很简短,先是鸣放礼炮,接下来是副区长宋贤致祝贺词,然后是杨燕致答谢词。仪式结束以后,大队人马便前往安中维纳斯大酒店就餐。

陈楚歌一大早就被钱飞拖来了,他说:“请柬上写着九点钟才开始,这也太早了吧?是不是你急着见杨燕啊?”

钱飞见被他看破了心思,红了下脸,说:“反正闲着无事,过去帮一下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果然,钱飞来了以后,前后帮忙着张罗,似乎他也是营销部的一员。杨燕不时对他说“谢谢”,还对陈楚歌说:“你这个同事人真好。”

陈楚歌心里暗笑,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就等着瞧吧。

钱飞嫌陈楚歌在这碍眼,对他说:“陈科长,你去酒店陪领导吧,我帮杨经理收拾完就过去。”

陈楚歌暗骂他过河拆桥,心想在这也帮不上手,自己正要找牛大伟商量事,便说:“也好。”

维纳斯大酒店很近,距离营销部只一条街的距离,陈楚歌花了三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他想不通罗广材这些人还要坐车干什么?或许他们习惯于从一点到另一点,不愿意抛头露面。

陈楚歌联想到在龙山工作的时候,县政府和县委仅一墙之隔,柳长江每次来开会都坐车过来,陈楚歌感到奇怪,一泡尿长的路程,还动用车辆干什么?难道县长公务繁忙到连撒泡尿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他问黄治强,黄治强说县长固然可以走过来,但恐怕出不了政府的大门。陈楚歌不相信,政府的大门连老百姓都可以进出,县长就不能走进走出?黄治强笑他傻,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不说找县长办事的的人排着队等着见他,这些人还好打发,大不了改日再来,就是门口那班上访群众让他头疼,要是看他一露面,还能让他脱身么?坐车的好处就是谁也不知道车子里坐着什么人,因为每天政府里面进进出出的小车很多,那些上访群众也不知道县长的车牌号,即便知道,也不敢贸然拦车,因为一拦车就是大事,警方就会以涉嫌妨害公务介入。而且个别人想拦也拦不了,不像封建社会官员坐轿子,行进的速度慢,拦轿喊冤还有可能,现在小车屁股一冒烟,你恐怕连个“冤”字还没叫出口,人和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陈楚歌知道这种现象普遍存在,官员们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会出现像老电影里那种干部和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的镜头了。老百姓批评现在少数干部下乡是“围着轮子转、隔着玻璃看;车上翻材料,屋子听汇报。”他记得黄建功曾经严厉批评过这种作风,要求干部“一看庄稼二看路,三看住房四看树,走一路,问一路,问问心里才清楚”,要脱下“官”衣,放下“官”话,弯下“官”躯,真心实意地和老百姓交朋友,老百姓才不把你当“官老爷”,干部群众之间的“频道”才能对上,干部也才能听到老百姓的真心话。

陈楚歌知道中央一再强调“脱离群众是我们党执政的最大危险”,各级干部也都心知肚明,但真正做起来却难上加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干部选拔任用的制度,导致官员们“只唯上不唯下”,“不唯下”顶多被老百姓骂作“庸官”“太平官”,而“不唯上”就涉及到“掉帽子”的问题。在这上面,朱啸天既无奈也不敢掉以轻心。陈楚歌记得钱飞跟他说过一件事:两个月前的一天,北京一个首长来安中视察工作,省市县各级联动,首长要到农民家里座谈,市县经过层层筛选,确定了一个农户,安保人员提前几天就过来踩点,发现这家农户的院子太小,周围没有制高点,于是临时又更换了一户,这户家里条件差些,县里马上给他们家添置了电视机、冰箱,还演练如何回答首长的问题。首长来的时候,田间地头干活的都是村乡的干部,。在得知首长要去菜市场了解物价的情况后,当天早上,菜市场里卖肉的都换成工商部门的人,肉价也比平时便宜了两块钱,当然许多来买肉的都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干部家属,肥水也没流外人田。陈楚歌有些吃惊,心想首长辛辛苦苦下来就是了解真实情况的,这样做太不像话了,这不是欺上瞒下吗?钱飞说:“这年头说真话是需要勇气的,哪个官员敢晾真实的‘家底’?还不都是在粉饰太平?全国到处一样,也就见怪不怪了。你没听坊间有句顺口溜吗?叫村骗乡,乡骗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国务院发文件,一级一级往下念。”

维纳斯大酒店是一幢欧式建筑,大堂内竖着一个汉白玉断臂维纳斯的雕塑,她丰满而圣洁,柔媚而单纯,优雅而高贵,只是缺少肌肤赛雪的双臂。

雕塑前一对新人在合影留恋。

陈楚歌心想酒店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呢,维纳斯在西方是“爱神”,一定是迎合年轻男女的思想,在这里来举行婚礼。

当那对新人刚移开,旁边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嬉笑着上前摸着维纳斯的乳房。其中一个人对同伴说:“你摸了一边只能走一年的桃花运。”

有人问道:“这还有什么决窍吗?”

那人说:“当然了,摸一边走一年的桃花运,摸两边走两年的桃花运,两边同时摸住不放,就能走一辈子的桃花运。”

“那我当然想走一辈子的桃花运了。”这个人边说边上前同时摸住维纳斯的两只乳房。

其他人转身往厅里走,那个始作俑者说:“你不能放手啊,一放桃花运就没了。”

这个人才明白自己被戏耍了,怒气冲冲地追上去要找他算账。

陈楚歌看见雕塑的乳房上被摸得溜滑,颜色比其他地方暗淡许多,显得脏兮兮地。雕塑的边上竖着一个简介,最末一行写的是:要长得漂亮,摸她的脸;要好身材,摸她的腰;要想走桃花运,摸她的胸。原来这是商家玩的噱头。

陈楚歌不由得想到现在一些旅游景点,到处都充斥者这种低俗文化,人造的一头牛,导游说什么“摸摸头,不发愁”、“连摸三下,官升三级”,而许多的旅客十分配合。三亚的一个海滩,海中有三块石头,当地说这是官帽石,旅客拍照的时候非得将“官帽”戴在头上才罢休。孔子不喝“盗泉”之水,因恶其名,陈楚歌听说某个领导到三亚不去天涯海角,怕官运到头。官员迷信到了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堪忧。

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但陈楚歌亲眼见过一件事,足以证明柳长江迷信。那是黄建功荣升不久,县经济开发区有一家外商企业举行开工典礼,这是龙山县第一家外商企业,柳长江十分重视,率领四大班子领导参加。仪式的最后一项是奠基,主席台前面有一堆沙土,中间掏空了,立着一块刻着“奠基”两个红字的汉白玉石碑,碑上还用红布扎成了花状,周围的沙土上插着一把把铁锹,柄上也缠着大红花,领导们挥动铁锹铲土,撒在石碑上,就是奠基。主持人说了一句“下面请柳县长和诸位领导下台为企业奠基”,柳长江坐着半天没动,脸上成了猪肝色,其他的领导见他没动,自然也就不敢动,底下有许多人在看着,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主持人再说了一句,柳长江对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和两位副县长说:“你们去吧,我腰扭了动不了。”几个领导于是下台铲土,完成了奠基仪式。朱之文听说柳长江腰扭了,这可是大事,连忙叫陈楚歌过去帮忙。车子开到主席台前面,柳长江在黄治强和陈楚歌的搀扶下进到车里。车子往医院方向驶去,刚行驶了一段路,柳长江说:“回办公室。”黄治强说:“您腰扭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些。”柳长江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果然,到了政府大楼,柳长江不等黄治强替他开门,自己下了车,大摇大摆地上楼去了,把陈楚歌和黄治强看得目瞪口呆。

后来陈楚歌和牛大伟谈论此事,牛大伟说:“我知道原因了,柳县长迷信,他一定是听主持人说下台,觉得这两个字眼不吉利,他还要往上升,怎么能下台呢?所以就推说腰扭了不能动弹。这个外商太不了解中国的文化了,奠基就奠基,非画蛇添足加上‘下台’两个字,弄得领导不开心,回去我强调一下,以后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这以后,陈楚歌参加一些企业的庆典,再也没有人提“下台”两个字了。

陈楚歌来到宴会厅,里面有一间小包厢,罗广材、文倩、宋贤和张福来四个人在打麻将,牛大伟站在罗广材后面观看,不时给他点提示,罗广材接连胡了几牌,面前的“老人头”堆得越来越高。文倩从他的钱里抓过来一把,说:“我的钱都输给你了,借我一些。”罗广材笑着说:“都是赢的,你随便拿。”

陈楚歌不敢进去,站在门外,透过门缝,他看见张福来从桌子下面递给宋贤一沓钱,估计是一万块。他想宋贤是张福来请来的客人,来陪罗广材,张福来是不可能让他输钱的。看来张福来今天要“大出血”了。

陈楚歌记得有一次问过牛大伟,意思是张福来的企业哪有那么大的利润,每天见他花钱如流水,这样长久下去怎么行?牛大伟笑道:“你以为张总是傻子?他在政商两界混了这么多年,都快修炼成精了。只盯着进账、斤斤计较成本,那是做小生意的,做大生意要有大手笔,舍不得大投入怎么行?张总大方,许多官员都喜欢结交他,别看他损失了一些钱,可墙内损失墙外补,这些官员给他点装修工程,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就来了。现在他不愁赚不到钱,反而愁着钱怎么花出去。”

牛大伟出来,看见陈楚歌,朝他笑了笑,急急忙忙地往洗手间而去。

陈楚歌便跟着过去,说:“老大,跟你说件事。”

牛大伟一边撒尿一边说:“说吧,我听着呢。”

陈楚歌说:“我听说柳长江正在调查你和孙梅的事。”

牛大伟撒了一半,停住了,吃惊地问:“你这消息可靠么?”

“百分之百。”

牛大伟坚持着把尿撒完,这回断断续续的,连皮鞋都溅湿了。他匆匆忙忙拉上裤链,锁上卫生间的门,又检查了一下蹲便器里面,确认无人后,说:“快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陈楚歌把孙书豪和自己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对他说了。

牛大伟听完,脸都白了,良久才说:“这个孙书豪是个厉害角色,也很有钱,以前和我单线联系,让我关照孙梅,孙梅辞职出走以后,他找过我,被我搪塞过去了。没想到他不死心,居然找到赦正仁那里,这下麻烦大了。”

陈楚歌没想到还有这回事,或许孙梅母亲治病的钱都是孙书豪出的,牛大伟也太不应该了,让你关照她怎么着也不能关照到床上去啊,他想孙书豪一定是气坏了,才不顾孙梅的名声,非要把牛大伟扳倒不可。“你快想想怎么办吧?”

牛大伟问道:“他是怎么和柳长江结识的?”

“那天柳长江说是几个老乡聚会,让我也参加了,我记得柳长江不认识他,是一个叫王士贵的人拉他一道过去的。”

“王士贵我认识,他是靠山乡的,请我吃过几次饭,但我们交情不深。”

牛大伟边说边拨手机:“邓检,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方便就好,有一件急事,我听说柳长江正在调查我和孙梅之间的事,你那有什么消息吗?”

邓军在电话那头说:“昨天下午,吴副检察长到政府开会,我听办公室的人说是柳县长亲自点名的,他回来后表情很神秘,我们平时关系不错,问他是什么会?他只说县里成立一个调查组,具体查什么人闭口不谈。我知道这是纪律要求,就没有多问,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怀疑这事,柳长江要查,不可能用原班人马的,一定会另起炉灶。你又没有得罪柳长江,他干嘛和你过不去?”

“不是他和我过不去,是有人要和我过不去。这事你心里有数就行,等我回去再面谈。”

陈楚歌知道他打给邓军,便问:“他怎么说?”

牛大伟说:“来得好快呀,调查组已经成立了,邓军不在里面。”

陈楚歌知道这下更麻烦了,牛大伟不能像上次那样及时得到情报,也就没法采取应对措施,只能被动挨打。

牛大伟吸了一口烟,将半截烟扔进便池中,说:“这事我得马上向罗常委汇报,让他阻止柳长江调查。”

陈楚歌连忙阻止说:“不要,罗常委施压,只怕会适得其反,搞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再说,柳长江又不是不知道罗常委和你的关系,他还敢将你贬到残联去,就是摆明不给罗常委的面子,既能做初一,也就不怕做十五,现在他调查你,就不怕得罪罗常委第二次。还有,这件事情还是在黄建功手上调查的,形成了结论,也报到朱啸天那里了,柳长江推倒重来,连黄建功的账也不买了。”

牛大伟恨恨地说:“这个柳长江也太张狂了,他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陈楚歌说:“恐怕他依仗省里有人。”

牛大伟有些吃惊,连忙问道:“省里是什么人给他撑腰?”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那天他说有个朋友在省里,通过他得知省委常委会上研究了地市主要领导干部调整的问题,看来这个靠山小不了。”

“你也别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要有这样大的后台,怎么连个书记都没当上?”

“现在这个事情可说不准,我听说王宏年只是过渡一下,一年半载的就要回来当副市长,朱啸天这样安排,柳长江也没得脾气,毕竟他还是有希望的。”

外面有人打门,张福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谁在卫生间里?这么长时间不出来?”

牛大伟开了门,张福来见是他和陈楚歌,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俩在里面,你们跑这里面说什么话?”

牛大伟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罗常委走了,晚上我们几个碰一下头,商量这事怎么办?”

牌局结束了,罗广材赢了一万多,文倩也赢了万把块钱,宋贤输的钱是张福来出的,桌面上还剩余两千块,也算是赢了。

文倩说:“罗市长,本来我保本,这钱都是借你的,既然你也赢了,我也就不还你了。”

罗广材笑着说:“拿着吧,算是给你报销的汽油费。”

文倩看见了陈楚歌,抽出十张“老人头”,递给他说:“来,这是市长给你的小费。”

牛大伟羡慕地说:“陈科长,文主播对你可真好。”

文倩笑着说:“我是他姐,哪有姐姐不对弟弟好的?”

陈楚歌见文倩抬出了罗广材,敢不给他的面子吗?他们开开心心地,怎么着也不能扫他们的兴,只得接了,说:“谢谢市长,谢谢文姐!”

罗广材很高兴,说:“文倩真是菩萨心肠,谁要是娶了她,连神仙都羡慕呢。”

文倩说:“我是仙界的,你们是人界的,仙界和人界是不能通婚的。”

罗广材说:“天上寂寞,织女都下凡到人界来了,你现在也下凡了,得找个牛郎了。”

几个男人在屋子里抽烟,文倩说:“你们这几杆大烟枪,还让不让人活了?一点也不照顾我们女人。”边说边走到过道上,打开窗户透气。

陈楚歌傻傻地站着,突然看见文倩向他招手,连忙过去。

文倩说:“则才有人在,说话不方便,我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陈楚歌被她当头一棒,不知云里雾里,便问:“是不是我不该拿这钱?”

文倩说:“跟钱无关,我是说汪芬的事。那天她跟你见面后,回来大哭了一场,你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楚歌知道文倩又是兴师问罪,便说:“我配不上她。”

文倩说:“死脑筋,谁都配不上皇帝的女儿,可皇帝的女儿也得嫁呀。汪芬对你有好感,你就忍心辜负她一片心意?”

陈楚歌说:“我这人命不好,我怕她跟着我受苦。”

文倩摇了摇头,说:“你没听戏里唱的‘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吗?精神上的富有远远大于物质上的富有,汪芬貌美如花、聪明伶俐,她要找什么样条件的人没有?可是你却伤了她的心,要是没有外人在场,我恨不得替她打你一耳光。”

陈楚歌说:“我错了。”其实陈楚歌并没有拒绝汪芬,只是不够勇敢而已。

文倩说:“你后悔已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前两天汪芳突然来了,带来了汪副厅长的指示,说段华茂已带着儿子段鹏飞上门提亲,汪副厅长答应了,让汪芳先过来做妹妹的工作,如果做不通他还会亲自来。汪芬倒过头来追求你,被你拒绝,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正在气头上,已答应了这门亲事,这两天他们在一起约会,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陈楚歌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死机了。前两天他还问钱飞怎么没和段鹏飞在一起打牌,钱飞说段鹏飞忙着约会,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段鹏会约会的对象竟然是汪芬!看来张春江的搓衣板白跪了,文倩的一片好心白费了,让他感到可气的是,段鹏飞插上一脚,捡了个大便宜。段鹏飞和张春江又有所不同,张春江和汪芳的结合,汪副厅长是不同意的,认为他利用卑鄙手段偷走了他的女儿,所以张春江被分配到博物馆去研究死人,汪副厅长认为是活该,还生气他打着自己的旗号留在了省城,后来禁不住女儿的哀求,实际上也是考虑他自己的脸面,才把张春江调到省电视台,然后再也不过问他的进步了。但段鹏飞和汪芬是得到他恩准的,而且汪芬又是他最钟爱的女儿,一旦段鹏飞成为他的乘龙快婿,有他这个后台撑腰,一定会进步飞速,陈楚歌只有望尘莫及了。

陈楚歌记得牛大伟说过“男人心软一世穷,女人心软裤带松”,自己当初要是不顾忌她老爸的想法,管它是偷是抢,像对待田小曼那样,“关键岗位有人”,尽管那个人是甘小剑替他播的种,结果胜于过程,让田副厅长抓狂去吧,到头来还不得像对待张春江那样,助自己一臂之力?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要怪他爸陈保国,也怪他自己,从小到大,他都活在他爸的思想里,他爸教育他遇事要“推己及人”,也就是孔老夫子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代人说“换位思考”,他想田副厅长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做父亲的自然想她嫁得好,如果被自己“横刀夺爱”,作为父亲的他该是多么伤心。一念之慈,大好的前途就这样葬送了。

陈楚歌见文倩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说:“我今天是第一次听你说。”

文倩安慰他说:“你也别灰心,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们俩未结婚之前,你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即便他们俩结婚了,你如果发扬徐志摩的精神,也可以将他们拆散然后取而代之。我是女人,最有发言权,女人都有梦想,你要成就她公主的梦想,像徐志摩那样,不管曾经多么风流,只要你把她迷得云里雾里,嘴上甜言蜜语,加上勇敢的行动,没有女人能不投降的。‘鸳鸯相对浴红衣’,《射雕英雄传》中,瑛姑为了自己倾心爱过的男人,宁愿放弃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生活,放弃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至尊地位,甘于在伴着孤衾冷枕,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洞内,纵然由青丝熬成白发,仍然无怨无悔地等待着周伯通的回来。虽然她根本无法知道,此生的牵肠挂肚是否能得到回报,就那样傻傻地等着。终于有一天,在那桃花烂漫的洞外,久别的恋人意外相逢了。她百感交集地吟着这句诗,幸福的眼泪肆意地溢满整个脸颊。你要记住,爱情能让一名女王甘心沦为村姑,也能让一名村姑感觉胜过女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陈楚歌早上像往常一样起来跑步,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风进来,让他打了个寒噤,举目远眺,到处一片玉树琼枝,好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

雪是冬的盛装,因为是盛装,所以并不见得经常的“穿”,一年的这个季节中,只有这么几天,穿出来给人看,供人们欣赏。安中市一年只有两场雪,一场是冬雪,一场是春雪,只不过今年的这场冬雪来得比往年早一点,也大一些。

陈楚歌喜欢下雪,在他看来,雪是能够净化人的心灵的,也是能洗涤人的灵魂的。魏大名反对他这种说法,他说你能不让坏人在洁白的雪上留下肮脏的脚印吗?陈楚歌无言以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善和恶的人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陈楚歌推开钱飞的门,他还蒙头大睡。陈楚歌推了推他,说:“下雪了,起来咱们一起到公园里踏雪去。”

钱飞说:“我才不去呢,昨晚回来迟,让我多睡一会,等会我还要到杨燕那去呢。”

陈楚歌故意说:“我跟你一道去,你不能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宿舍里。”

钱飞急了,说:“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不会让你去充当电灯泡的。”

陈楚歌想到他双休日也不回家,尤其是今天下雪了,也不回去看看父母,便念起了儿时的顺口溜:“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妈。”

钱飞说:“你敢取笑我?我告诉你,我妈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娶上媳妇,你没听人说媳妇又叫新娘吗?拆开来就是新的娘,以后就是她来管我,给我洗衣做饭,我妈也就完成交接棒了。”

“好家伙,你要新的娘,连老的娘都不要了?我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谁说我不要了?我是新的娘老的娘一起要,有了新的娘,老的娘也就放心了,这也是满足老人的一片孝心。”

陈楚歌不知道钱飞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是吃过中饭就回来的。

中饭的时候,文倩拉陈楚歌坐上了主桌,陈楚歌才得以和罗广材坐在一桌吃饭。罗广材先是不悦,后来见文倩口口声声叫陈楚歌“老弟”,脸上的表情也就舒展开来。

钱飞没有这样幸运,他坐在另外一桌,杨燕陪他坐了一桌。罗广材让她到主桌来,文倩瞪了他一眼,说:“人家成双成对的,你干嘛拆散人家?”罗广材只好作罢。

陈楚歌注意到张福来的脸成了猪肝色,知道他是气的。在吃饭之前,他问牛大伟赵琳怎么没来?牛大伟说张总叫这个小女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有一次张总带她出来参加聚会,向人介绍她是他的女秘书,赵琳当场翻脸,把张总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张总别指望到时把她像她的前任一样扔掉,她不当什么女秘书,要当女主人。那次之后,赵琳逼着张总离婚,张总还真听她的话和妻子协议离了婚,现在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这以后赵琳再不跟他出来应酬,说我们这些人满嘴脏话、没有修养,嫌跟我们在一起恶心。张总成了孤家寡人,也不敢找女秘书,他很怀念和杨燕在一起的日子,安排杨燕到安中来也好乘机重温一下旧梦,可杨燕说除非他把赵琳撵走,否则一切免谈。现在她故意和你同事在一起,这是做给张总看的,目的是气他。

陈楚歌心想如果按照牛大伟的说法,钱飞成了冤大头,被杨燕卖了还替他数钱。但万一他们假戏真做,张福来一定气得吐血。

张福来请罗广材说几句话。

罗广材参加典礼的时候没有说话,嫌档次太低,让宋贤致词,现在张福来邀请他讲几句,于是站起来说:“今天是张总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大喜日子,我只讲三句话:第一是祝贺!第二是祝贺!第三还是祝贺!让我们共同举杯,把肚子搞大。完了。”

大家热烈鼓掌,接着举杯干了。

张福来说:“罗市长讲话既幽默又精辟,大家尽情吃喝,把肚子搞大就是对我张福来最大的支持!”

文倩说:“罗市长,你是市长,讲话要带头注意文明。”

罗广材笑着说:“我们共产党员最讲究实事求是,事物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的嘛,女人的肚子是男人搞大的,男人的肚子还是男人搞大的,前者是因为受精,后者是因为酒精,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家都哄笑着说“是”。

文倩说:“越说越没正经的了。”

陈楚歌记得魏大名的《冷眼看官》中有这样一段话,也是给某些官员画了像:遇到饭局讲笑话,遇到会议讲废话;遇到上级讲大话,遇到下级讲狠话;遇到朋友讲套话,遇到妹妹讲情话;遇到对手讲虚话,遇到纪检讲瞎话。善于说假话,乐于说谎话;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当面说白话,背后说闲话;为权多说话,为民少讲话;假话能把人说成鬼,谎话可把鬼说成人。从罗广材、牛大伟等人来看,还真是这样的。怪不得人说有些干部是“酒精考验”的,还真不假,工作上无精打采,一到酒桌上就精神亢奋。

张福来说:“文主播,罗市长是为了活跃气氛,否则这酒喝得就什么味都没有了。我提议大家都说点段子来佐佐酒兴,这样,我先抛砖引玉,有人拟了一幅对联,上联是:忆往昔,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小孩一帮;下联是:看今朝,白米饭,王八汤,小孩一个,老婆一帮;横批是:与时俱进。”

罗广材带头叫好,说:“这是你老张的幸福生活吧?否则你没有这么深的体会。下面按级别大小依次来,宋区长你接着来,余下我就不点名了。”

宋贤想了一会,说:“既然市长有令,不敢有违,我说的是‘这年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回家’。另外,向市长报告一下,我是三等男人。”

罗广材说:“那你争取当一等男人,但明的政策不允许,暗地里不让人发现就行。”

牛大伟自告奋勇:“握着小姑娘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握着情人的手,一股暖流上心头;握着小姨子的手,后悔当年握错手;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

轮到文倩的时候,她起初不参与,说她是女人,最后拗不过大家的强烈要求,说了一个:“你们男人,吃东西,要吃壮阳的菜;唱歌,喜欢唱《迟来的爱》;跳舞,非得搂下一代。”

张福来大嗓门嚷道:“不止是跳舞的时候搂吧,要是不上床有什么意思?”

最后轮到陈楚歌,文倩说:“我这老弟是个纯洁的人,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罗广材不高兴地说:“你怎么知道他纯洁?”

文倩说:“一看就知道啊,斯斯文文的。”

罗广材说:“那你还真是神仙呢。秘书长赏识他,啸天书记也夸他有才,今天我们大家也要见识一下。”

张福来说:“才子,古代叫‘骚人’,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又是小白脸,骨子里肯定骚得比我们还厉害呢,这叫‘闷骚’,陈科长,现在大家都等着你呢。”

陈楚歌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正处、副处,最后都不知落在何处;正局、副局,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正部、副部,最后都在一起散步;总理、副总理,最后都是一个道理;主席、副主席,最后都会一样缺席。”

在陈楚歌说话的当中,牛大伟不停向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再说下去。

然而陈楚歌坚持说完,特地观察了一下罗广材,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文倩拍掌赞道:“我老弟就是有才,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每个人都会死,管它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

其他人都闷声不响吃东西,罗广材说:“大家都讲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上主食吧。”

张福来很生陈楚歌的气,心想大家高高兴兴开场,被他一搅和,现在冷冷清清收场,罗广材酒也不喝了,这都是陈楚歌惹的祸,一句话说人笑,一句话说人跳,谁不知道人都会死的?张福来听他已经作古的爸妈说过,给他做“九朝”那天,家里请客,亲戚朋友都来了,也请来一个算命的瞎子。大家都说好话,有的说他长大以后“文比萧何辅明主”,有的夸他将来“武比三国关云长”,唯独那个算命的瞎子说他“财如三江长流水,但终究也会死的”,惹得众人大怒,被赶走了。

张福来又让杨燕过来敬酒,罗广材勉强喝了一杯,就再也不喝了。

宴席草草结束,罗广材坐文倩的车离开了。

牛大伟骂陈楚歌道:“你混蛋!说不出来就别说,谁叫你说这样的话的?要是文革期间,你这是现行反革命,不经审判就可以拉出去毙了。”

钱飞也听见了陈楚歌说的段子,帮腔说:“陈科长,今天这种场合你不该说这话,你这是一种仇官心理,当面点头阿谀奉承,背背脸就骂妈。党对你的培养还不够吗?组织上对你关心还少吗?做人要凭良心。我们的干部队伍是有些问题,出了少数害群之马,但也不能全盘否定啊?老百姓说说,我们没办法,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我们是干部,如果我们也这样自己说自己,那我们还有什么公信力,老百姓还怎么相信我们?”

陈楚歌心想这真应了莎翁那句名言:“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跟读《红楼梦》一样,易学家看到了浅,道学家看到的是淫,理学家看到的是逆;哲学家看到的是乱,韵律学者看到的是混,文学家看到的是满,社会学家看到的是短。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感受就各异,可是任谁贬低,《红楼梦》古今第一奇书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憾动的。自己平平常常的一个段子,文倩道出了真谛;罗广材以为在讽刺他;牛大伟上纲上线,将他推到对国家精英领导层不满的高度;钱飞说他仇官。这年头,口是惹祸的根,怪不得佛老是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原来佛是最滑头的了,所以佛就没有错,人们抓不住佛的把柄,老觉得佛法力无边,有求必应,其实还不是心里怎么想的,然后怎么做了,事成之后归功于佛了。

牛大伟对张福来说了柳长江重启调查他和孙梅的事,张福来听了眼睛瞪得溜圆,说:“这可是大事,我这边没什么事可忙了,咱们赶快回去找邓军在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牛大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牛大伟让陈楚歌和他一道回去,还说晚上再送他回来。

陈楚歌心情郁闷,第一次和罗广材同桌吃饭,就把他给得罪了。不仅得罪了他一个人,还把牛大伟、张福来等一大批人得罪了。他恨自己这张嘴巴,要不是有人在场,他一定会打自己几个嘴巴。他想今天又是自己最不顺的一天,孙梅的事引火烧身,现在把自己牵扯进去了;汪芬和段鹏飞约会了;好不容易跟大领导在一桌吃饭,又扫了兴。他推托说自己有一个材料要写,不能到龙山去。

牛大伟说:“也罢,等我们商量好对策再通知你。”

陈楚歌回来以后,写了几页日记,检讨一下这段时间的闪失,天渐渐黑下来了,钱飞还没回来,他在食堂里吃了份盒饭,早早就上床睡了。

此刻,陈楚歌见钱飞一心只在杨燕身上,便说:“你睡吧,我一个人去公园里走走。”

天地间一片苍茫,不时有几片雪花飘下。

湖面结了一层不怎么透明的冰,天空一般辽远。岸边的树似乎承载不了雪的重量,像老人一样佝偻着身子。湖水、高楼、苍白的天,都融合在一种模糊不清的气息里了,若隐若现。

一切都异常静穆,就像经历过汹涌澎湃的生命,终要在某一刻,慢慢停歇,悄然凝止,回归到类似睡眠状态的静穆。

陈楚歌沉浸其中,觉得浑身结满厚厚的冰痂。是啊,一路行来,心灵上背负了太多的沉重,让他无法轻松起来。

陈楚歌记得每逢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爸总是要说一句:“瑞雪兆丰年”,现在言犹在耳,他突然颖悟,感觉灵魂挣脱肉身的束缚,不断的飘升,俯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感觉十分的奇妙,灵魂仿佛被洗涤了一遍,一切变得通明而透彻。他想大自然总是会妥帖合理的安排,又给人以巧妙的暗示。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真正热爱生命、敬畏大自然的人是会透过这场瑞雪感悟一份庄严沉静,看到包裹其里的生机勃发的。

陈楚歌想起一个诗人问他雪化成了什么?他想答案显而易见,雪化成了水。诗人笑着说,这谁都知道,但在我眼里,雪化成了春天,一个欣欣向荣、充满生机的春天!

手机在口袋里欢跳起来,陈楚歌打开一看,是李刚的,难道他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自己?连忙接通了:“李总。”

“楚歌,以后不要叫我什么总不总的,咱们是兄弟,以后你就叫我刚哥,我听着舒服。”

陈楚歌叫了一声:“刚哥!”

“这就对了,你在哪里?今天下雪了,我想和你去龙潭寺踏雪寻梅。”

“好啊,我在人民公园里。”

“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开车过去接你。”

十多分钟后,一辆路虎停在了公园的大门口。陈楚歌认识这辆车,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当它是辆大吉普。

李刚打开后座门,对陈楚歌招了下手。

陈楚歌上车后,才发现开车的是王蓉。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皮风衣,显得飒爽英姿。

李刚说:“小蓉每天吵着我带她出来玩,今天老天成人之美,咱们一道开开心心地玩一天。”

陈楚歌说:“你说到龙潭寺去,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以前我最喜欢去那里,那里古木参天、庭院幽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自从离开那里,我再也没有去过。”

李刚说:“我倒去过几次,每次在溪畔坐上几个小时,置身于物我两忘之境,让内心的小宇宙接收那里的灵气之后才回来。”

陈楚歌又是惊讶,这个李刚每次都带给他新鲜的感觉,时时给他人生的启示。在这个浮躁而喧嚣的社会里,能够找到一片净土委实不易,李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心平静下来,心静则智慧生,看来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陈楚歌没办法有他这样奢侈,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日记本写上几句。“你这种方法好,有了灵气,内心的小宇宙才足够强大,外物亦不能影响到你。”

李刚笑了笑,说:“把人搞定,靠的是智慧。但搞定自己,靠的则是忍辱。不管是来自外在人、事的拂逆、屈辱,还是自己内在的天人交战。总之,能够把心搞定,虽不敢言超凡入圣,但在人际丛林里,必然理无碍、事无碍,处处无碍。且在搞定自己的同时,恢弘了自我格局和气度,智慧油然而生,也把别人搞定,纵横社会无忧。”

王蓉不耐烦地说:“你们俩在说什么呀?玄乎玄乎地,我听不懂,说点有趣的。”

李刚说:“我跟楚歌聊天,你打什么岔?道路湿滑,你安心开好车就行。”

王蓉说:“好好好,你们都是大人物,我只是个小司机,保证好你们的安全要紧。”

静默了一分钟,李刚突然问道:“你昨天怎么和罗市长在一起?”

陈楚歌心想这人消息太灵通了,莫非他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文长区电视新闻上播了,文倩走穴当主持,还有那个叫杨燕的总经理,长得蛮漂亮的。你是怎么去的?”

陈楚歌心想这个区电视台还真讲效率,都跟得上中央电视台了。在龙山,一般当天的新闻都是第二天才播的,老百姓说那不叫新闻,而叫旧闻,更让人厌烦的是,连续播两个晚上,让人看两遍。陈楚歌知道“戏不够,爱情凑”,这新闻不够,就只有重播,不管观众的感觉如何。有一个黄建功下乡调研的新闻,连续播了三个晚上,连黄建功都看不过去,打电话给电视台长,电视台长叫苦说每天新闻的时间定死了,三十分钟,而当天又没有新闻可播,只能播过去的了。黄建功说你就不怕观众说你给他们吃炒剩饭吗?重播一次还勉强说得过去,你播三次,这饭都馊了,让你吃你愿不愿意?

“他们老总是龙山人,和我是朋友,邀请我过去的。”

王蓉插话:“那个杨经理那么漂亮,陈大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陈楚歌现在生怕和女人扯上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辩白说:“不会,我跟她没有交往,而且我也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是深沉稳重、文静秀气还是天真活泼的?”

陈楚歌心想人是活的,随着环境的改变而不断变化的,不能笼统地归于哪一类,或许现在天真无邪,时过境迁,又变得老成持重了,于是说:“我也说不清楚。”

王蓉偷偷笑了下,车开得飞快,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龙潭古寺。

因为下雪,寺里没有香客,只有一个老僧在下棋。陈楚歌不认识,李刚说这是妙智师傅,从五台山来此云游的,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做了当家师。

老僧视若无睹,仿佛在和神仙下棋,而这个神仙陈楚歌看不见。等一局棋下完,陈楚歌看了眼棋盘,老僧这边输了。

老僧起身,向他们深施一礼:“阿弥陀佛。”

李刚拿出一个大红包,递给妙智说:“这是弟子的一点功德,请大师为我兄妹二人在佛祖面前祈愿,祛病除灾、心想事成。”

王蓉点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唱了三个喏,插在香炉里,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许愿。

陈楚歌在一旁站着观看,被王蓉拉倒在蒲团上,她说:“你愣着干什么?快磕头啊。”

陈楚歌心想佛在心中,与其向泥塑的真身顶礼膜拜,不如向内心里求,才是真正的修行。“菩提本无事,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修到大彻大悟,方能成正果。

烧香拜佛毕,三人往后院赏梅。

天空中飘着雪花,院子里的梅花傲雪怒放。

王蓉兴奋地大叫,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李刚则吟起了那句被视为数字诗经典的咏雪诗:“一片两片三四片,四片五片六七片,七片八片十来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陈楚歌知道这首诗,某年冬天下大雪,乾隆和他的文学侍从、诗人沈德潜等外出赏雪,这位一生写了近万首诗,却无一首流传的皇帝诗人,面对纷纷扬扬的大雪,诗兴大发:“一片一片又一片”,众人拍马屁纷纷叫好。乾隆自我感觉良好地继续吟道:“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乾隆还要再数下去,沈德潜跪下奏道:皇上的诗太好了,请让臣狗尾续貂。经恩准之后,沈德潜接上一句“飞入梅花都不见”,算是帮乾隆完成一篇杰作。

王蓉说:“哥,你念的什么歪诗啊?都是些数字,连小学生都会做。而且这红梅鲜艳如血,雪花落在这上面,梅和雪分得清清楚楚,怎么能说‘飞入梅花都不见’呢?你连常识都不懂,快别献丑了。”

李刚笑了笑,指着远处的几棵梅树说:“你看看那里。”

三人来到近前,李刚摇了摇树枝,积雪落下之后,露出雪白的梅花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要不是我摇落积雪,你能分辨哪是雪哪是梅吗?”

王蓉扮了个鬼脸,不做声了。

陈楚歌想起王安石的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看来他指的也是这种白梅花。

李刚摘下几片花瓣,连同花瓣上的残雪吞了下去,说道:“味道好极了!”

王蓉看得目瞪口呆,说:“这也能吃?味道真的好?”

李刚笑道:“味道好不好,你不亲口尝一下哪里知道?”

王蓉也学着他的样子,吞了下去,慌不迭地吐了出来,骂道:“哥,你害我,太冰了,你想我得胃病啊?”

陈楚歌知道明末文人张岱写过一个“嚼梅咽雪”的故事,说有一个“铁脚道”,喜欢赤脚在雪中行走,高兴时则朗诵《南华经?秋水篇》,一边嚼梅花满口,一边吃雪,将梅花和着雪咽下去,还说:“吾欲塞香沁入心骨。”李刚一定是学他,高雅而矫情。

王蓉给陈楚歌和李刚拍了张合影,又让陈楚歌给她和李刚拍张合影。然后她对李刚说:“哥,难得这样好风景,给我和陈大哥也拍张合影。”

陈楚歌有些犹豫,王蓉骂道:“你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地,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要是在旅游景点,你一定抢着和漂亮女导游合影,人家不愿意,你也偷偷把她摄进景去。到云南、海南少数民族地方,选中你当新郎,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三番四请的,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陈楚歌知道这种情况常见,今年春节刚过,县委办公室组织去了海南,在一个少数民族村寨,有娶亲民俗旅游活动,许多男人抢着当新郎和新人入洞房,十几分钟的仪式一过,新郎的使命终结,新妈又开始和人入洞房了。陈楚歌也当了一回新郎,出来后同事向他祝贺,他说一年下来,她不知和多少人入过洞房呢,要是真的夫妻,她给我戴的绿帽子有山一样高了。

出来就是开心的,陈楚歌想到这,和王蓉并肩站到了一起,被李刚摄入了镜头。

李刚说:“你们俩玩吧,我去和妙智大师切磋一下棋艺。”

王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陈楚歌说:“我哥是个棋痴,也是个高手,今天遇着这老和尚,算是碰到对手了,他们一定杀得难解难分,时间断然短不了,咱们还是在这里玩,不要去打扰他们。”

陈楚歌说:“武侠小说里有个人叫独孤求败,名如其人,武功深不可测无人可敌,但妙智大师自己和自己对弈,已经不是普通人的境界了,在他认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才能所向无敌。”

王蓉惊喜地问道:“你喜欢看武侠小说?我也喜欢看,那我们俩爱好相同呢。”

陈楚歌说:“谈不上喜欢,偶尔涉猎而已。”

王蓉嘟了下嘴,然后说:“我给你舞一段剑。”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软剑,在梅花丛中闪转腾挪,只见红影飘动,剑气如虹,雪花飞舞,陈楚歌看得呆了。

王蓉以一个金鸡独立、剑指东方结束了表演,陈楚歌鼓掌赞道:“太好了!想不到你是个女侠客呢。”

王蓉喘了口气,说:“我学过几年武术,主要是防身用的,这样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陈楚歌心想跟我有什么相干,他见王蓉拿剑在雪地上写着字,让他念出来,便一边辩认一边念:“我”、“喜”、“欢”、“你”。

王蓉嘻笑着说:“陈大哥,这可是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当着佛祖的面,不许反悔。”

陈楚歌知道被她捉弄了,说:“你使诈,佛祖不会袒护你的。”

王蓉说:“陈大哥,我最喜欢看《射雕英雄传》了,觉得自己就是里面的黄蓉,但不知道谁是我的靖哥哥,那天你在我家一出现,我就知道佛祖把我的靖哥哥送来了。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

陈楚歌摇头,说:“我又不会读心术,你心里想的我怎么会知道?”

王蓉嘻嘻笑着,说:“我要佛祖把你变成我的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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