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子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慢慢的天花板变成了一片河水。
夏天到了,大家都喜欢到村西边的那天小河里洗澡,周文子是一个女孩子,堂哥一般不带着她去下河,最多的时候,周文子坐在岸边的杨树下看着堂哥的衣服,等他玩够了,周文子拍拍屁股跟在堂哥后面回家。
每年到了夏天,小河涨满了水,清澈的河水打着漩涡缓慢的流向远方,绿油油的水草在水底柔柔的招手,两岸杨树的影子倒影在水中,把河水染得碧绿碧绿的,仿佛一条飘动的翡翠,绿的发亮,绿的透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星星点点的洒在河面上,河水闪着明亮而又跳动的光斑,波光粼粼。
这个时候,河里的田螺正肥着,提着一个木桶,不一会就能捞到满满一桶的田螺,这些田螺躺在水底,懒懒的伸着自己的触角,缓缓的向前移动。
周文子的大伯和村里的人提上几个大木桶,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装满了木桶。回到家里,周文子的大伯向邻居借来洗衣服的大盆,把田螺倒进去吐泥。
周文子很好奇这些小家伙,大伯捡了一只大田螺放进罐头瓶子里送给周文子,周文子高兴的不行。周文子的堂哥有时也会下河摸田螺,除了田螺堂哥看到河蚌也会捉回来,但是河里的河蚌太少了,虽然是美味,但是大家都不去捉着吃。
吐了一个星期,田螺终于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干净了。大伯在院子里搭起一个大锅,开始炒田螺。又辣又香的味道,周文子隔着老远就闻到了。
等田螺炒熟了,四方邻居都被馋了过来,周文子的大伯在院子里摆上一个大桌,把炒好的田螺端给大家。尽管被辣出了眼泪,周文子还是不停的吃,那种美味周文子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家在院子里拿着牙签吃着田螺,热热闹闹的,男人们开几瓶啤酒,就着田螺下酒。
晚上回家的时候,堂哥把河蚌偷偷递给周文子,周文子的爷爷用玻璃做了一个大水缸,周文子就把田螺和河蚌一起养在那里。
很小的时候,周文子是堂哥的跟屁虫,堂哥走到哪里她就跟到那里。
那时候,堂哥背着一根钓鱼竿去河边,周文子拎着小水桶跟在后面,堂哥不时不耐烦的回过头让她快点,这时候周文子就紧跑两步,生怕堂哥落下她。
当然捉到的小鱼都送给了周文子,周文子把小鱼也养在玻璃缸里。
堂哥家里有一只高粱杆编的笼子,里面养了好几只威猛的蝈蝈,还有声音动听的叫叫蚰,一到了晚上,它们便扯开嗓子使劲的叫唤。周文子不喜欢这些小昆虫,但是她很乐意挑逗两只小家伙,看它们打架的生气样子。
夏天,周文子在大伯家睡觉的时候,堂哥会把它们挂在走廊,一整晚,它们都在不停的闹腾,搅得周文子睡不着觉。
这都是周文子刚上小学那会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大清了,隐隐约约想起家乡的小河,想起夏天堂哥家的田螺,还有那些吵吵闹闹的小家伙。
周文子想着想着,不一会就睡着了。
农历四月份的季节,槐花说开就开了,说败就败了,纷纷扬扬的槐花飘落了一地,给林子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像冬日的白雪,洋洋洒洒的从空中落下来。
周文子穿着厚厚的棉衣,搓着冻红的小手哆哆嗦嗦的跟在爸爸的身后。爸爸穿着军大衣,背着一把长长的老式猎枪,肩上搭着一个袋子,嘴里冒着哈气笑呵呵的看着周文子。爸爸蹲下去,解开大衣,把周文子的小手放到衣领里,周文子冰凉凉的小手贴着爸爸暖和的脖子,爸爸呲着牙缩着脖子给周文子取暖。
大雪盖满了整个林子,林子里静悄悄的。不时一两枝树枝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嘎吱一声折断了,脆生生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到远处。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突然窜出来,腾起一阵雪沫,周文子的爸爸立马举枪射击,“嘭”的一声,周文子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子弹已经飞了出去,野兔一个趔趄,在空中翻腾一下,重重的摔到在地上。
爸爸连忙跑过去,周文子也跟着跑过去,子弹打穿了野兔的脑袋,鲜血流了一地,把地上的白雪都染红了,野兔的眼睛等的大大的,胸口一起一伏,后腿哆哆嗦嗦的挣扎着,周文子捂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爸爸捡起兔子放到袋子里,拍了拍周文子的脑袋。
林子里传来一阵枪声,周文子抬头看到一只野鸡从天空中直直的坠落下来。西湾的周围都是槐树林,周文子还记得,那时大家还都有枪,到了农闲的时候,村民会扛着猎枪到林子里打猎。
猫头鹰,喜鹊,乌鸦,啄木鸟,野鸡,还有黄鹂,布谷鸟等等各种鸟类在林子安家,兔子,黄鼠狼,刺猬,土拨鼠在林子乱窜。慷慨的槐树林,不仅为村民提供了美味的槐花,还为村民提供了野味。到了秋天,林子里的洼地成了南飞候鸟的休息地,成群结队的大雁停在水边嬉戏打闹,甚至还有非常少见的丹顶鹤。
还在周文子很小的时候,槐林的面积还很大,林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的。
周文子跟着堂哥去洼地里捉过野鸭崽儿,小小的野鸭,黑不溜秋,扁扁的小黄嘴,无精打采的躺在周文子的手里。周文子找来一个小水桶,把鸭子放到水里,它只是浮在水面上,低着脑袋一动也不动。奶奶对周文子说,离开了母鸭,这只鸭子活不了。
周文子悄悄的把野鸭放到自家鸭群里,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这只外来的鸭子,母鸭不停的用嘴驱赶小鸭子。小鸭子不吃不喝,没过一天就死了,周文子难过了好半天,再也不和堂哥去捉鸭子了。
林子里的野鸡很多,扯着难听的嗓门,拍打着翅膀高声叫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它在那里。周文子曾经试图捉住它,但是还没等她靠近,野鸡早跑的无影无踪了,不一会又在另一个地方得意洋洋的大叫。
周文子最讨厌的就是黄鼠狼,奶奶养的几只鸡稍不留神就会被它们拖走吃掉。但是黄鼠狼的肉却异常美味,皮毛还可以做成帽子,冬天带着很是暖和,或者拿来卖钱。
冬天最冷的时候,林子里只剩了兔子,周文子的爸爸和村里的人晚上埋好陷阱,到了第二天早上收兔子。爸爸曾经给周文子捉回来几只小兔子,但是没几天这些小兔子就全跑了。
现在的槐林面积渐渐变小了,甚至一些沙丘都消失,兔子几乎没有了,村里再没有人去逮兔子了。大雁的水洼消失不见了,每年的秋天再也听不到大雁的叫声,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不停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