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芃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烂醉在地的陈化衣和呆呆站在一边的少年。在稍远处按刀戒备的两名侍卫见裴昀带着大人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行礼。
夏芃皱皱眉，看着这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什么情况？”
左边的小侍卫道：“不知道，那位大人和他聊了几句，喝了几口就突然直挺挺的栽倒了。他就站在大人身边，我们也不敢上前。”
夏芃看了眼陈化衣，见他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稍微放心了几分，打量着少年暗自思索怎么去把陈化衣完整的救出来。
听见他们说话，少年居然还傻傻地指了一下不省人事的陈化衣：“他睡着了，会不会被冻到？”
众人哑然。
裴昀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可以把他带走吗？”
少年点点头：“当然啊，这么冷，他才穿那么一点点，怕是一会儿就要冻僵了，你们快点吧。”
裴昀询问的看向夏芃：“大人？我去把陈大人带回来？”
还没等夏芃说什么，只见少年猛的抬手揉了揉眼睛，欢呼了一声，居然直接扑了过来：“师父！”
夏芃滑开半步，佩刀大半出鞘：“不要妄动！”
少年一怔，委屈的看着他：“师父，我是阿白啊，东方白。”
夏芃皱眉：“我不认识什么东方白。”
自称东方白的少年脸上露出喜悦与焦急，还有极大的委屈：“师父您忘了吗？十年前您救了我，在一群江湖大盗手里救下了我，抱着我飞来飞去，在树梢一踩飞出去那么远，那么高！”
“十年前？十年前他才十三四岁，自己都飞不起来，还能抱着你飞？”陈化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弹弹衣服上的灰，掰了掰脖子。
东方白看见他站起来居然没有感到好奇，看了一眼又将脸转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你看，这是师父给我的，师父不记得了吗？”
一块白色的玉，成色不是很好，但里面却有着几丝血丝一样的东西，显得有几分诡异。并不算大的一块玉雕成了一只仙鹤的样子，收翅垂首，分外安静。除了玉质奇怪一些，似乎也没有别的奇怪之处。
夏芃看了自然不会有反应：“我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不会啊。”东方白凑上去一些仔细看着夏芃的脸，“你就是师父！”
陈化衣却是脸色猛然发白，眼中现出了极大的惊色。但他很快便将自己的变化隐藏起来，没有被任何人发觉。深吸口气，偷偷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伸长脖子，好能看清那只仙鹤，口中低声嘟囔：“东方，东方……”突然走过去拍了一下东方白的肩膀：“你的名字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吗？”
东方白一怔，竟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脖颈附近被搭上了一只手，茫然摇头：“不是啊，我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师父说我应该姓东方。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清清白白，所以给我起名叫东方白。”
陈化衣点点头，并不多问，只是看着他手中的仙鹤：“请问这个能让我看看吗？”
东方白握紧了玉雕，犹豫了一会儿又微微张开手：“你可以看，但只能让我拿着，你看。”
陈化衣退后半步，用力点头：“嗯，我只看，不动地方，可以吧？”
东方白弯眼笑了笑，真的张开了手让他看，一点都不担心陈化衣会出手抢夺，一副少年天真的样子。
陈化衣认真的看了半天，点点头：“好啦，看完了，真好看。你一定很在意这个小玩意儿吧，保存得很好。”
东方白听见有人夸他的玉雕，开心的连连点头：“嗯，我最喜欢了，师父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认真保管着呢。”又不禁看向夏芃，声音变低了几分：“就是不知道师父去哪儿了，好久都没回来了。”
陈化衣问道：“你师父和他长得很像吗？多大年纪？”
东方白用力挤挤眼睛，又格外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夏芃，点头：“我虽然很难记住人，但肯定记得师父的脸的！要是师父还在，肯定长成这样子的。十一年前师父走的时候也是二十多岁……”
裴昀不禁提醒了一句：“你刚刚还说你师父十年前救的你。”
东方白认真摇头：“不对，师父是十二年前救的我，十一年前走的，是你记错了。”
陈化衣应道：“对，是十二年前，我也听的是十二年前。你继续说，你师父长什么样子？”
东方白想了想：“个子很高，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很爱笑，笑起来暖暖的，特别好看。”
陈化衣斜眼看着板着一张脸，比自己矮了两寸的夏芃，又转回了眼睛：“你师父用的武器呢？”
东方白比划了一个两尺的长度，分外开心，神情有几分得意：“红色的一把刀，上面有白色的云纹，特别特别好看，特别好看！”
陈化衣默默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却很快的隐藏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东方白的头发：“我们抓你是因为你跑进了我们大内封锁的地方，这是犯法的你明白吗？”
东方白立刻不笑了，蔫蔫地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嗡鸣：“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陈化衣满意的笑道：“这就对了，记住了啊，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会给我们添很多麻烦的。你不是在做好事，反而是在做坏事。”
东方白连连点头：“不会了。”
陈化衣道：“这就对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去请示大人，和他说把你放走，好不好啊？”
东方白开心的问道：“可以放我走吗？”
陈化衣点头：“对，明天就可以走了。”
东方白问道：“那我可以留下吗？”
“可以……啊？”陈化衣被他弄得一愣，“不，不是，你留下干什么啊？”
东方白道：“你们那么厉害，让我加入你们吧！我也要抓坏人！”
陈化衣沉默了一会儿，估计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干脆随口敷衍：“大内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怎么进我也不知道，有机会你自己就能进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内不收人。”
东方白“哦”了一声，显然是信了，显得有些失望：“那我以后有机会吗？”
陈化衣道：“有啊，只要你想肯定会有的。”
东方白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眼神一下就变暗了：“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陈化衣自然乐意：“快去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向旁边呆愣的五名侍卫晃了晃手：“走吧？”
裴昀问道：“我们不用看守了吗？”
陈化衣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去：“不用看了，先和我过来一下吧。”夏芃也没多问，见他要回去也就落后两步跟着去了。
四名侍卫对视一眼，见两位大人都走了，也就只好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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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终于结束了，你还差多少？”沈依凡有些疲惫又略显喜悦的声音从屋中传出，紧接着就是类似于摔书的声音。
韩焉又想发怒又想笑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谁知道？不要让我知道这是谁写的报告，这字谁认得啊？就冲这字，我至少要再看上他三炷香！”
安静了片刻，沈依凡安慰了一句：“他们两个剩下的报告也很厚，大不了咱们再晚睡一会儿就是了，我帮你们分担一点。”
韩焉颇感头疼的嘟囔：“咱们大人要我整理的仵作报告我还没写，写完了明天还要送过去……”
“我觉得你用不着去送，小王爷需要亲自来一趟了。”陈化衣推门走入，把沾上了土的外衣脱下来往方便一扔，直接一头倒在了床上。
韩焉瞥了他一眼，起身倒了杯凉掉的茶递向他：“喝两口醒醒酒？”见四名小侍卫还站在那里，又顺口说了一句：“先进来吧，把门关上，冷。”
沈依凡低头从一桌子的宣纸里翻出来了几张发皱的纸：“小王爷要来吗？什么时候来？我正好写了份报告要给他。”
陈化衣撑起上身，接过茶大口喝尽，抬眼看了一下沈依凡手里的纸，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又一头栽了回去：“你那几张破纸我前几天就看见了，怎么才想起来送？”
沈依凡又从茫茫纸海里抽出了一张纸加了进去：“有点东西没弄清楚，这几天又查了查。”
陈化衣翻个身把脸埋在棉被里，闷声问道：“你就打算把你那看不懂什么字的报告给小王爷交上去？”
沈依凡看了看手中的纸，又伸脖子看了眼被韩焉顺手放在桌角的那几张纸，笑了：“不，我感觉我的字还好。”
韩焉赞赏的点头：“这样就对了，不要怕被骂，节省力气才是第一目标。”
缓了一会儿的陈化衣爬了起来，向裴昀挑了挑下巴：“沈将军，他是你们七杀的吧？”
沈依凡回味了一下这个有些耳熟的问题，一时也没想起来这个问题还有谁问过：“是啊，少将军调来的人。”
陈化衣问道：“这个人有可能挖来大内吗？你能做主吗？”
“什么？”沈依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看上他了？”
陈化衣点点头，看向裴昀：“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在七杀几年了？家里有什么特别的家人吗？”
裴昀总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见没有人有为自己解困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回大人的话，属下裴昀，二十一岁，进七杀不足一年，家里并无亲人。”
陈化衣紧追着问道：“一个都没有？”
裴昀点点头：“对。”
陈化衣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那太好了。”
刚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的韩焉却险些被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缓了过来：“陈化衣你打算干嘛啊？别吓坏了人家孩子。”
陈化衣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孩子？他二十一。”
韩焉挑眉：“有问题？”
陈化衣指指自己鼻子：“我才二十二，怎么会没有问题？”
韩焉冷冷的笑了三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年顶十年活？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得着？”
陈化衣翻翻眼，干脆不理他了，看向裴昀：“你想来大内吗？比七杀好玩。”
裴昀愣愣的看了他半天，有些尴尬的笑道：“大人……您是什么意思？我好像不太明白。”
陈化衣道：“我闲着没事突然想收个徒弟带，你要是愿意来大内就给我当徒弟吧。”
裴昀还是有些发愣：“进大内不是需要考核吗？下一次的考核应该在两年之后才对吧？”
陈化衣道：“不用，我的官职可以收一个大内之外的徒弟，况且你是七杀的，身份肯定没问题。”
裴昀问道：“不会给大人添麻烦吧？”
陈化衣连连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韩焉打断道：“行了，你想收徒弟也要等事情都结束了再说吧？行了，都散了吧，熄灯休息。”
陈化衣愣道：“等等，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韩焉斜眼看他：“急吗？”
陈化衣道：“倒也不是很急。”
韩焉把桌子上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起身往自己的床走去：“那就别说了，先睡觉，有什么事留到明天。”
“哎！”陈化衣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夏芃和沈依凡就都去收拾自己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灭掉蜡烛，明显没打算听他说。
裴昀和身边的三名侍卫对视一眼，行礼后退出去了。
眼见韩焉就要把最后一根蜡烛熄灭，陈化衣不禁急道：“你就听我说两句不行吗？”
韩焉果断把蜡烛灭掉：“休息，明天再说！”
“那小子姓东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东方！”
刚躺下的韩焉闻言猛的坐起，果断穿上靴子站起身往外走：“出来说。”
陈化衣微微一怔，继而乐道：“好嘞！”抓上扔在地上的外衣披上，快步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