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每一天当李陟敲响法灵寺的钟,兰山镇的一天也就结束了,和以往一样,一敲完钟李陟总是要到书斋去寻姜舒的,可近来,李陟发现姜舒总在黄昏时分跑出去,也不知道在哪儿待到天快全黑才回来。
“这个伯策,也不知跑哪鬼混去了,一到傍晚就不见人。”今天李陟又来寻姜舒,同样陆昭告诉他姜舒匆匆吃过饭就出去了,也没交代去了哪。
兰山脚下,姜兴坟前,却见姜舒静静地坐在溪边,愣愣地看着那一丛芍药,花枝上的鲜花已经凋零,夕阳缓缓西沉,将姜舒的影子拉长映在水中。
“唉,这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她都没有来。难道她不是附近的居民?”姜舒久候不至,黯然起身准备离开。原来这近两个月来,姜舒每日黄昏都前来水边守候,可惜白衣女子始终未曾露面,恰似一粒落入水心的石子,扬起圈圈涟漪后,便杳无踪迹。
“看来今天她还是不会来了,回去吧。”
无端饮却相思水,不信相思愁煞人。这种相思的等待是苦涩的,但更悲惨的是永远只在相思的黎明中、苦苦挣扎,却一直看不到破晓,所幸姜舒此时的守候,在他日后回忆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黄昏过后,就是夜晚,情人怨遥夜,毕竟还有个名字,有张面容寄托相思,姜舒只得叹道,“我什么也没有。”
“伯策,今晚你给我说清楚,最近你跑哪儿鬼混去了,我每天旁晚都找不到你。”李陟一把抓住姜舒的衣领,死死不肯放手。
“呃,没什么的,世载哥,没啥事,今天我累了,先睡,你一个人去烤青蛙吧。”姜舒说着拨开李陟的手走进了房中,听得“吱嘎”一声,房门被阖起了。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叫我一个人去烤青蛙,我什么时候说要吃烤青蛙了?伯策,出来,说清楚啊。”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姜舒合衣倒在床上,望窗外一弯新月,慢慢地睡着了。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据曹丕《九日与钟徭书》中载:“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这一日,兰山镇的居民依风俗要登高而饮旧年酿的ju花酒,吃重阳糕。
陆昭和姜舒自己虽然从不酿酒,但每逢佳节镇上的其他百姓皆会送上一些自己家酿的酒。晋代陶渊明有“酒能祛百病,菊能制颓龄”之说。是故即使陆昭平日不甚饮酒,在这日也常常会和姜舒李陟小酌几杯。
是日清晨,陆昭一行人来到兰山山脚,陆昭在圆慧的陪同下走平稳的山路上山,李陟与姜舒则立在兰山另一面较为陡峭的部分。
“伯策,老规矩,谁先到山顶谁多喝一瓶ju花酒,怎么样?”李陟一旁捏捏拳头,发出“格格”的响声。
“知道,这没说的必要,记住你输了的话我可不会给你分半瓶的。”姜舒坏笑着,瞅瞅李陟,伸出一根食指微微晃动。
“哼,去年是我一不小心走错了路才很意外地输给你的,今年,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赢的。”李陟被戳到了短处,红着脸对这姜舒道。
“哦,原来去年某些人是走错路了啊,哎呀这山里,有蛇的,路痴还是悠着点别被蛇咬了啊。”
李陟被姜舒一番打趣,自是颇为不忿,“哼,你赢了再说吧。”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林间。
“哎,你耍赖啊,居然先跑了。”说着姜舒也钻入了丛林。
世间之事本无常理可循,正当姜舒认为自己和那白衣女子只有前世的五百次回眸之时,命运再一次显示了,他的不可预知和难以揣测。
此时,姜舒正与李陟相较脚力,兔起鹘落之间,却在疏林另一侧看到了,守候多时而不见的身影,果然,缘之为物,唯惚唯恍,确若佛家所言,执着便反落了下成。
女子依旧着一身素衣,盘起的头发,在女子身前是一株盛开的九子兰,叶呈剑形而直立,花茎之上竟有十二朵花,确是夏兰中之极品。奈何眼前的花却生在一斜坡之侧,故而女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稍有大意,她慢慢地蹲在兰花旁,小心地用铲子挖掘着花四周的泥土,九月天,虽然山中有些凉意,但女子已是香汗淋漓,姜舒站在她身后,想上前帮忙,却又怕唐突了佳人,这在踌躇之间,却见女子身形霎那间不稳,便要滑到,适逢姜舒伸出手,握住女子的手向后一拉,可用力太猛,两人一个踉跄向后跌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这,我没想到会这样,”姜舒涨红了脸,又不敢推开倒在身上的女子,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都怪我,早知道不该用这么大力,我看你……“
女子从姜舒身上站起,看着姜舒窘迫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哪有帮了人,自己说对不起的。”女子轻声细语,在姜舒听来宛如仙音,也不曾听清她到底说些什么。
“我刚刚路过就看到你……”姜舒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这个,我帮你把兰花挖出来吧。”终于姜舒看着被挖了一半的兰花想到了话题。
“好吧,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啊,别把根挖断了。”女子将铲交给姜舒,笑着走到一边。于是姜舒很仔细地将兰花挖起,“嗯,给你。”
“谢谢,”她歪着头对他笑笑,“你是要去山顶么?”
“嗯,师傅在山顶等我。”
“哦,那你快去吧,别叫师傅等急了,我先走了,再见。”女子挥挥手,与他作别。
“嗯,再见。”姜舒朝女子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甩一甩发酸的手臂,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
“唉,但愿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