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秋风猎猎。
丛台大擂的高台正中贵客专坐坐席,几个服饰华贵的人面色阴沉。
这些人可是来头不小,正中一人正是朝廷禁军统领高俅高太尉的远房侄子高廉,也是做到了太尉府都管位置的;左边一人正是东京童贯枢密府侍卫总管任秉;右边的却是当朝太师蔡京府上侍卫副总管,其实也就是府尉蔡攸的侍卫总管名叫富海。
这里高廉在禁军里是有官衔的,是以至少表面上是以他为首领的。
现在他脸色阴沉,最是生气,见谁说话都是恶狠狠的。
这当然生气了,他们这次处心积虑参加这次丛台擂可算经过了好一番谋划的,也是花了一定本钱的。不说别的,就是那远道请来的三十几个女真骑士和上百匹良马,就花去了朝廷批复给禁军的新增数十万贯饷银,可是让这次的策划和执行者蔡攸和高廉心疼不已。虽说这不是花的自己的银子,可要是留在自己手里随便花那是什么滋味?
他们这些朝廷里最重要的权臣尤其是代表军事势力的权臣代表,府中精锐尽出,又重金聘请外族骑士参加一个原本是民间概念的擂台,到底所为何来?
还真让雷三郎、公孙胜猜得差不多,这还真是蔡京、童贯、高俅联合采取的一个控制北部禁军、厢军的步骤之一。尤其是蔡京为了给他儿子蔡攸官场铺平道路,给他在北部军队里打基础来了。高俅的心意也大致如此,他也要把高廉培养出去;当然,动禁军的心思自然不能少了负责禁军调配的枢密使童贯童大人。但童贯会这样想么,这就得从任秉的所作所为来看了。
如今大辽国北面的白山黑水间,崛起了一支女真人的力量,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建立了后金国,在与宋朝对峙了上百年的辽国背后捅上了一刀。这个情况早被辽国中的汉人官吏秘密传到了宋庭之中,正在扶持自己儿子进入朝廷政治中心的当朝太师蔡京似乎看到了机会,与主管军事策略的枢密使童贯沆瀣一气,准备从这里面捞取从天而降的政治资本。
他们凑请徽宗皇帝,言道辽人内乱,正可趁此时机两面夹击灭掉大辽,收回燕云十六州,立大宋百年不世之功。徽宗皇帝已经恩准联络北方女真,调拨军资秘密准备起来。
自从蔡京等人在朝廷确立了联合女真准备对付大辽之后,蔡党一伙也准备把蔡攸推到领导北方禁军的位置。一纸任命自然不难,但他们也明白虽然大宋立国重文轻武,但北方抵御大辽的禁军、厢军也根基日久,未必能很顺从的听从指挥。
他们之中蔡京的势力虽大,但一向只是在朝中,对下面军队的影响只是间接的。高俅在禁军中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只是个善于玩弄手段的权臣,很少出京,也没经过战阵。对于北方大辽甭说大战,连视察都没去过。童贯倒是有战争经验,可他的影响主要在西北对西夏的战争方面,在北方也没有什么知己的将领。
权臣的想法自然先得从自身考虑,手中没有一支得力的亲卫力量,甭说有威慑的指挥,就是首领的自身安全都不一定有保障。
所以从大处着想,他们一方面准备从西北禁军掉队伍到北方来,充实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准备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卫部队,而且是要一支强力的装备精良的骑兵。于是就有了这场丛台大擂台的超乎寻常的变化。以丰厚的奖励,吸引四方武林人士,以比武的形式挑选自己的亲卫部队人选,并以生铁佛、任秉等高超功夫扬威北方武林,将来他们也就名正言顺的带领这支武艺高强的亲卫军。
那些女真骑士也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重金聘请来的,马术擂场也是挑选亲卫队伍的想法,将来这些战马就是亲卫军队的第一批装备,而这些女真人,也许就成了亲卫队的“外籍教练”。
想的是挺美,不过高廉这样的公子哥儿可是没有高俅那样的从市井小混混奋斗上来的辛苦经历。丰厚的奖励是招徕了不少人气,这位高衙内心中很是得意,但后来却又就想着占更大便宜了。
这位侄子“高衙内”还算是有些文笔才学,平常在太尉府早就是狂得不得了,民间擂台这种规则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只要他们看得上的就直接连人带奖励又都收回了,他要把这些参赛获胜者连人带彩头统统“没收”,哪管历年以来一直延续的丛台擂以武扬名、自由选择出路的规矩。
以德服人在他们心中那是毫无概念。在他们心目中,给你们个差事,那是看得起你们,还敢跟老子提条件?虽然老谋深算的富海等人还想极力维持,但高廉等人那听得下去,迫不及待的就把规则内定改了。在他看来大宋的百姓早已经老实惯了,你们就顺着来吧,谁敢翻天?
按当时的情况倒也未必不成功,虽然将来必有后患,但当时来讲,民顺官意也快成了一种规则了,虽然对破坏规则肯定是不会心服的,但忍气吞声也是很多的。
但有一件事他们是想不到的,那就是所谓禁军在当时社会上,早已不是香饽饽了。由于大宋立国就有外虚内实的总方针,深怕国民内部有人生事社会上的闲杂人等,不是开拓渠道让他们发展生产创造效益,倒是由禁军这个国家的柱石栋梁把这些人吸收了,可以想见这所谓的国家军队精华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有一个笑柄就可以很是说明这种状况:当前大宋的两个最重要的威胁大辽国与党项西夏国每每听说对边的对手是大宋禁军的时候,不但不发憷,反而是颊额相庆:这回送军备、粮饷的来了,可是又找到软柿子捏了!
在此时的对外战争中,真正难对付的倒是那些保家卫国的地方厢军和大户武装。而朝廷中高俅领导下的中央禁军到底是什么货色,从外族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大宋百姓虽然已经被统治的有些麻木,但对不公平的反抗心理也是普遍的;一旦有火种那就控制不住了,这种事最怕有带头的。雷三郎这一伙人在丛台擂台的这通折腾带动的群情激奋,参赛的武林人士听说这不讲理的规矩那是一片大哗。上行下效,下边也就冒出了无数乱生事端不讲规矩的人,甚至公开劫掠公私财物。丛台擂变成了一场闹剧,这就把高廉他们如意算盘搅黄了,何况他们内部,还有另有异心地呢?
那任秉先是早早就劝生铁佛先去活动下筋骨,本来这事也貌似正常。可不想外边对手突然冒出了个绝世高手武松,当然真实名字他们不知道,以后陆续参赛的梁山头领也都是胡报的名字。
看着这伙人装束怪异,不像是中原武艺高深人物的风范。但对方头一人出来,己方主将竟被打的重伤吐血,气急败坏的高廉叫出了另一个集团参赛的也是他们请来的女真角力好手金拓放出战欲挽回脸面。不想还是那个自报“燕北十三杰”队里的焦挺(报的名字当然是假的)却更是个难缠的,一出手就毫不留情,连打了他们的金拓放好几个跟头,不得已灰头土脸的下了擂台。
顷刻之间,他们这东京实际的开擂者东京达威镖局竟是要头一天就威名扫地。最后不得已只好派自称受伤的任秉收拾局面,对上了燕北的摩云金翅欧鹏,打了几十个回合,场面上拼斗仍然似乎还很激烈。
这个开始高廉就没把这什么燕北十三杰、什么赵北太行帮放在心上,现在才发觉有些不妙,这个燕北帮的像还真跟他们死磕较上劲了。
只是正在这时,主擂台外面发生了更大的事情,高廉可更是乱了方寸。下面他们暂时顾不过来的负责挑选骑兵卫士的骑术擂台出了事了。女真人带来的战马甚至包括那些女真骑士竟是不长时间被两伙人人一掠而空,看样子那还应该是燕北北十三杰和太行帮干的。可把这顾头顾不过尾的又一个高衙内气晕了,急急命令富海等人到下面收拾残局。等回过神来,再看这边擂台上那帮身着怪异裘皮服装的燕北人物包括场上的欧鹏和原来参赛的武松公孙胜等人,早已趁乱离开了擂台,也已经不知去向。
任秉倒是没事人似的下来,还有点洋洋自得。也是哦,对手下了擂台,最起码他现在还算个胜利者。
他还真是个胜利者。本来自身方面由于在南乐意外的受损,实力大减,在丛台擂扬威早已心中无底;可如今脸儿也露了,现在自身没什么损失,还利用传递情报给对手,暗中削弱了高俅蔡京的势力。如果接下来在借上“二师叔”的关系,也许以另一种方式跟燕北帮那些北方禁军或厢军的势力搞上了关系,那看起来倒更是个真正的赢家。只不过他如此的做法,到底是出自枢密使童贯的命令,还是他自身的主张,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现在是气定神闲的等着高廉下一步的动作,默默地喝茶并不急于说话。高廉虽说借着高俅的关系也算是职位不小了,可其实真正的复杂情况见得并不多。气呼呼的在这里骂了半天,这才想起已经被他忽视了很长时间的后手准备来:“去,命令禁军迅速侦缉捉拿捣乱擂台的凶手,同时请梁中书通知北京府、河东府派禁军协助搜捕这伙贼人!”
蔡攸的内侍总管富海皱着眉头,心里不耐,这事儿本来是有准备的。北京府留守梁中书本是蔡太师的女婿,这可肯定要以也接到了密报,是一力支持的;并给他们五千禁军,维持秩序。不想那高廉本来就很狂妄认为己方实力强大,又占又马队优势,而且武陵镇周围基本四面是水,就是有什么事,贼人也跑不出手掌心。故此他不愿大名府禁军靠的太近,以免影响他们支持民间擂台的名声。也可能是不愿占太多的梁中书地光,再加上任秉里边一力的撺掇,这样北京府的禁军被滞留在河岸另一边,对河东府也只是做了通知,未有细节安排。
本来富海还是老谋深算的,对此很有意见,可是这个高廉你还甭说,少爷脾气真不小,竟然以主人的身份训斥开了,气的富海也咬牙住了口。现在事儿真出了,他却也懒得开口了。
“请问高都管,丛台擂尚还有两日,这明后两天是否还继续进行?”任秉的百变脸忽然又变得很是谦恭,他带着媚笑问。
“这个……”高廉这会儿早气的快忘了干什么来的了,听了这话有些愣神,他看了看富海。只见富海把头一扭经不理睬他,这小子公子哥儿性子又上来了,气急败坏的说:“继续,当然继续!我东京达威镖局这次要扬威丛台擂,震慑河东、河北,震慑燕云十六州!”
只是话说的再大,人们却早已把这东京人搞的不伦不类的擂台规矩传的沸沸扬扬,接下来的两日擂台赛变得冷冷清清。
高廉倒是顺利的夺下了全部擂台的优胜,包括那没了几匹马的骑术擂赛锦标,从人数上来说,也收拢了近千人的亲卫队伍。只是这次也跟以往一样,这亲卫禁军仍是做了混混和游手好闲者的收容队。
高廉这情绪低下去得快,上来的也不慢,看着已经规模不小的亲卫队,很快又变得得意洋洋了。
这里穷山恶水也早呆腻了,他把丛台擂善后的事交给北京府的禁军,也不理另外两位总管二人的态度,只是忙着搞了张扬的个庆祝仪式,这方面倒是很拿手。
丛台大擂的事情也算“圆满结束”了,准备“北伐”的官家亲卫队也十分壮大了,高廉又变得得意洋洋。
自吹自擂匆匆过后,他接着就急急赶回东京找他叔叔高俅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