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三次车,弓子来到城南护城河边,可他梦中的野树林已经不见了,短短的一个礼拜,这里换了一片天地。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正在创作中,几个头发很长的男人在脚手架上画一个美女,他们将乱糟糟的颜料往那女的屁股上抹,那女的好像怕痒,扭头扬胸向远处喷射着掏你腰包般的淫笑。
弓子发现那女子头顶上有一排十分粗野的大字:四季春梦娱乐城!远处,十几台机械搅起漫天尘土,轰隆隆的声音直叫人兴奋。
几名民工扛着铺盖从弓子身边经过,弓子连忙问,叔叔,这里的野树林呢?民工一指那广告牌,说,你没见吗,要建娱乐城了,杀杀这里的阴气。
以后来玩吧,吃喝嫖赌一条龙。
弓子问,你们见过红毛和黄毛没有?一民工吐掉嘴里的劣质香烟,笑着说,嘿嘿,现在没有,到时候,什么毛都有!弓子傻了。
在路上,弓子想好了如何处置红毛和黄毛,他要让二毛去给秧子老爸下跪认错,然后赔偿秧子老爸看病的钱……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叫弓子措手不及。
弓子对周围的几家网吧比较熟悉,那几天,他们经常来泡。
挨家找了一遍,没见红毛和黄毛的影子。
网吧老板有些纳闷,平时都是大人来找小孩,没见过一脸痘痘的进来光找人不上网的。
弓子打听红毛和黄毛的下落,老板们都说有日子没见了,说警察也来找过他们,八成进去了。
弓子闻听便后脊梁发潮:二毛进去了,不知他们会不会拉稀将他供出来,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弓子有些害怕,他决定去秧子老爸修车的地方看看,假如遇到秧子,干脆向她坦白,秧子肯定会原谅他,因为他喜欢她,为了不让她出补课费,他冒险举报学校,秧子会感动的;秧子一高兴就会用冰凉的小手摸弓子的细脖子,秧子已经很久没摸过他的脖子了,那种沁凉的感觉,眼看就要在记忆中淹没了。
这条路,弓子永远记在心上了。
那天他胳肢窝夹着板砖,迎着八九点钟的太阳,去拍那个修车人时,实际是完成了他人生的一个仪式,一次表演或者叫彩排。
只是今天他的步子迈得不像上次那么牛气冲天,两条细腿有些打颤,每走一步都叫他心跳加快;上次是目空一切,这次是贼眉鼠眼,左顾右盼,提心吊胆,好像街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突然冲过来揪住他,并大叫:就是这小子!看见了梧桐树上那熟悉的铁皮和轮胎,这段日子,它们像秧子的嫁妆一样时常出现在弓子的梦境中。
弓子定住,目光由上往下移动,猛地一愣,他第二次看见那个身影,那个修车人,还是那样坐在马扎上,埋头锉着手里的破内胎,不同的是,他脑袋被一只滑稽的太阳帽罩着。
弓子认识那帽子,那是他们高一新学期前军训时,学校统一发的。
太阳帽下有一圈白色很扎眼,那不是帽子的装饰,弓子心一抖,知道那是白纱布,是伤口还没有痊愈的象征。
弓子嗓子忽然有些痒痒麻麻的想咳又咳不出来,小腹也一阵阵抽搐,有了想上厕所的感觉;这感觉弓子已经多年没有过了,是胆怯还是激动,他也忘了。
弓子现在看修车人,跟上次不一样的感觉是,有个甜甜的声音总在耳边说,这是我老爸……这声音亲切得让弓子也想跟着叫,这是我老爸!弓子站在马路斜对面,跟上次的距离差不多,他站累了就蹲下,蹲累了又站起,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身影,时间毫无知觉地从弓子的睫毛下一一闪过,阳光也被弓子的眼神给削弯了,在对面的屋檐下佝偻出一片阴影。
弓子想等秧子出现,可秧子那俏皮的身影始终没有理睬弓子的期待。
街边有人开始注视他了,特别是对面那个胖子,好像对弓子的身材很感兴趣,老是上下打量他。
弓子浑身被他的目光燎出火来,热汗汩汩而下。
弓子决定不等秧子了,他要很男人地去面对秧子的老爸,了结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弓子忽然就冲动地大步迈向修车人,修车人还是那样低头忙活他的,和上次一样,没看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