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子老娘知道秧子从小怕见医生怕打针,就问,去不去?不想秧子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去医院那是大病,像上次老爸脑袋被弓子拍了,性命攸关,当然得去正规医院。
可这肚子疼在乡下人眼里就是小毛病,是个医生扒拉扒拉就好了,甭去大医院又是挂号又是这查那查的麻烦。
出巷子不远就有家私人诊所。
秧子哈着腰,被父母左右搀扶着,可在秧子想来就是被二老押解着。
她嘴里哎哟呻吟,可眼睛却在黑暗中快速眨巴着,寻找机会。
因为真要进了诊所,秧子知道,不仅脱不了身,还得花钱买苦吃。
“进门就输液,出门一袋药”是这些个体医生的看家本领。
美人落难,自有天助,秧子忽然看见马路对面那座黑咕隆咚的公共厕所。
要在平时,晚上大便,秧子一家宁愿多跑一条街,也不在这里上;一是脏,二是不安全。
可今晚,这厕所就是秧子的救命天堂。
她身子猛然往下一沉,再站起身,叫道,现在不疼了,就是想上厕所!说着就野兔一般往马路对面奔去。
老爸见状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闹肚子,拉了就好了!对秧子老娘说,你陪她去吧,屋门忘了关上,我先回去了。
秧子边跑边偷偷回头观察父母,见老爸转身离去,心里稳定了半边。
待老娘跟着来到厕所近前,秧子忽然说,妈你快回去拿纸,我拿什么揩屁股呀!老娘这才意识到,这话的确在理,这又不在乡下野地,揪把杂草对付对付。
其实,出门时,她根本就没预备秧子会来这手。
便说,你要能忍得住,就站亮堂地方等会儿,我回去拿手纸还有手电筒,你别踩茅坑里……秧子直嚷,你快回去拿,我先进去了……等老娘的身影消失在梧桐树后,秧子以摆脱老鹰魔爪的脱兔之速,奔向前面的十字街口,拦了辆的士,直插肯德基连锁城。
出租司机年纪不大,吹着口哨,满脸看上去一点职业痕迹没有,更像是不久前才逃学出来兜风溜达的愤青。
见秧子如此美丽加如此慌张,自信见多识广的他也不断扭头看秧子,说,小妹,是不是遇到坏人了?需要帮助吗?秧子闻听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
衣服不齐整倒还罢了,脚上竟穿着拖鞋。
拖鞋你是那种高档的拖鞋,像街头那些身份不明的女孩穿的那种象牙色的也还挺拽啊,可她脚上的就是地摊上十块钱三双外带饶个痒痒挠的那种硬塑料拖鞋。
秧子赶紧向司机摆出一副苦难没到头的学生相,嗫嚅道,我……是学生,一个同学过生日……家里人不让去,偷偷跑出来的……“学生身份”现在成了偶等的遮羞布,没钱、没地位、没经验、没行头、没品位、没人疼等等都可归罪于此。
好像一遇到美女,男人就两腿灌铅。
可这是车子啊,怎么也走不动了?司机话很多,秧子又开始着急起来;一急罗海海望眼欲穿,二急计价器正鬼眨眼一样蹦字。
这是秧子第一次单独花钱打的,银子可是借来的啊!虽说苏家小双胸脯拍得牛皮鼓一样,可谁知道他哪天就翻脸逼债啊!小时候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哩。
师傅你能不能开快点?秧子央求道。
小师傅笑着,笑容像澡堂子一样迷雾蒙蒙、暧昧不清,说,小妹,这车今天被掺假的油给害了!唉,现在假的可多了……小妹你瞧见没有?那路边的女孩,打扮跟大学生一样,清纯得荷花似的,可我告你小妹,她是鸡,每天都在这一带站街勾引嫖客。
哎,上次一袒胸露背、红头发绿嘴唇的女孩打车,我问上哪家夜总会,靠,她一瞪眼说,什么夜总会?我是“五里敦大学”的!我不信,她掏出学生证,啪,贴我前面玻璃上,还真是!秧子哪有心思听他劳什子废话,只说,你快点好吗?小师傅的脸上还是馋涎着崔永元一般的坏笑,说,小妹你放心,我车再怎么垃圾,你家里人也撵不上。
秧子不再说话,否则这厮话比屁多,小妹小妹地叫得秧子后脊梁直竖冰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