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觉得自己真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太爱为一些分明与己毫无干系的人或事瞎着急。比如我经过地铁站时,常见些个停在站口揽客的小中巴司机们,打开一辆车后盖,把头排椅子翻平,四个司机拱在里面打扑克。有功夫打扑克,显然生意清淡。可他们似乎并不着急,照样玩得兴致勃勃,有人可能赢了几个小钱,还不停地吹口哨。我知道这都是所谓黑中巴,他们不需要承担税赋或者份子钱,可车损总是自己的吧,油钱总是要出吧,医保或其他社会福利则未必有吧?除了自己这张嘴,家里多半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吧,照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一天能挣几个钱?如果是我,愁都愁死了,他们怎么还乐得起来?
这样的人或人生,在我周边比比皆是。比如,因人住率低而小区门口那些个几乎门可箩雀的拉面馆和蔬菜、水果铺主们,终日呆在小小岗亭内的保安,还有烟酒回收店那几乎从早到晚都独自枯坐着抽闷烟的小老板,他们究竟如何捱过那一天又一天,又如何盘算或应付自己生计的?我常会暗暗窥测他们那木然的表情,试图找到答案。结果当然是徒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终究一天天地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好像还相当平和淡定(没准有些人还感觉很滋润)。我无法想象自己也这样过一生,尤其是像那个终日、终年独守着方寸空间、几乎与这个世界不发生任何联系的烟酒店老板的生活方式;据说他们的生意其实不错,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即使是日进斗金,这种既不自由又几乎被钉在一个点上的生活,究竟有何意义或承受的价值?反正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的。
不过,我也明白自己是站在自己立场上看他们。如果没有现在的生活,没有一份理想的工作,我会不会也选择他们这种生活是很难说的。问题是,他们这类生活方式,是自由选择的结果吗?可能是,更多的可能是因缘际合,随波逐流或曰宿命式的结果。那些黑中巴不想当个正经合法的司机吗?可结果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营生。堂皇的说法是分工不同,或者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命运云。实际恐怕还是说生存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甚至弱肉强食的结果来得靠谱些。我为他们着急看似同情或悲悯,实质更可能是希望社会分工或财富分配、就业机遇更合理些。同时,我也得坦承我和他们相比其实并无多少优越或庆幸感。我有的烦恼和他们的烦恼肯定不是一回事,且可能因为欲望更炽而比他们烦恼更烈也未可知。没准他们身上那份恰恰是我所缺乏的、近乎乐天知命的坚忍,是我关注他们的要因。真的,人活成什么样是一回事,怎么活则又是一回事。我和他们的一大区别可能在于,我习惯“想”着活,有时不免无病呻吟;他们则是“过”着活,通常更易于乐天知命。从这个角度说,恐怕我得多多向他们学习而不是着急才是。当然,这没淮又是我的一厢臆测。发财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想把日子过得优裕一些,盼头大些?若让他们来评判我的感受,会否将嘴里的烟雾嗤我个一头一脸,怕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