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李不言的又来了,嘴巴伶俐得很,还带了一大堆北朝和西疆的城契,其他的要求任我提,只要我愿意让你回去。”女子听他说完,斜睨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只见他平静的面容之上,却又染上了几分为难。“我是真不愿你离开,虽然那些东西对我的诱惑很大,对整个东岳更大,但我不会收。”男子苦笑,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得非常清楚了,天下他可以自己去打,哪怕要用十年二十年,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她,他真的不想再与她错过一分一秒。
“你相信我说的么?”
“我信!为什么不信?可是为什么不收呢?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即便你不让我回去也该收下。当初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这天下只有一个国家,那么必定是你箫如然统治之下的东岳。所以坤把那些个城池地契都给你,你以为他傻吗?其实他比我更清楚,只有你,只有你你才最适合掌管这天下,才最大可能带给人们幸福和安定。”宓可似笑非笑的细细打量了箫如然几眼,她这话是大实话,绝对不带一点的溜须拍马,卫羽坤虽然同样才德兼备,但他太感情用事,并且太过随性,自然是不适合当那人中之龙。
女子接着又叹道:“我敢一人来东岳,凭的不是南朝的千军万马,也不是自己的这些个小聪明,而是因为我知道你箫如然待我真心真意,不压于任何一个人。若你安心害我,当年棺材镇你不会追我到渡头,断肠关前你不会让差佬带兵援我,天下人都道你大军入侵虎踞关是因你想趁火打劫谋夺北朝大权,只有我心里明白,你根本不屑那个时候对北朝落井下石,不过只是想保我一路平安。昆仑山上我斩你战马,长们殿前我杀你名将,你统统随我,不是你箫如然真的气量大,而是因为那人是我,是你心里的我。”她虽是调侃,声音里却带着七分严霜,三分坚定,无疑是在告诉他,他对她的感情她心知肚明。
她,原来真的什么都懂……
男子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头,觉得面上有些发烫,却仍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一次又一次拒我于千里?”
“那我还能如何?换成如然你又当如何?”女子一句话将箫如然反问得是鸦雀无声。多少年后当他也对另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很多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就可以去做的,可以如何?又当如何?仿佛这是他们生生世世都在纠结的问题。
女子略微皱眉,或许是话说得有点多,跟着狠狠的咳嗽了几声。男子慌忙从怀中取一只瓶子递了过去,“这药能止咳,我让太医才配好的,你试一试。”
女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难道是得的肺痨?终日这般咳嗽?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话音未落,箫如然已经取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催促她咽下,他若无其事的苦笑道:“你在这里鬼想些什么?什么肺痨不肺痨?这点小病,难道还把你吓到了不成?只是我东岳的大夫自然比不上你家的孙先生,才让你的风寒拖了这般之久,看来以后我得多找点名医进宫了。”
面对男子熠熠专注的目光,宓可忽然觉得脸庞有些发热,那是内心惭愧所致,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她倒是变得扭捏起来了。可她比谁都要明白有的东西永远不可能重来,譬如时间、生命、感情,还有你曾做过的选择。
“尊者说想带你走,你呢?想走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来转去又被箫如然扯了回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走不是去南朝,不是回卫羽坤的怀抱,而是去那几万光年之外的第三世界。
宓可禁不住要苦笑了,今天他还真是变了性子,出奇的温和,三番五次的探她的口风,他果然是以为自己要偷偷跟着尊者回南朝。
“我不会和尊者走的,你忘了我说过我要你亲自送我回南朝,心甘情愿让我回去,不用阴谋诡计,不用偷偷摸摸,光明正大从紫荆关出去。”男子听她慢慢道来,他一直想不通他是什么地方让她产生了这个错觉,觉得他会这般容易就把她让还给卫羽坤,但是如今他心里真的开始不塌实,难道她说过的话真的会成真?
招手让云来煮上一壶茶,眉目清朗的望着一边的女子,她白衣****,整个人映衬在琳琅台的明媚当中,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和清新的雅致,淡淡的茶香轻飘飘的回荡在空气之中,这一刻他们彼此的世界真的只有彼此。
“其实,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我想,每天都想。你算算,我才嫁给他十多天,连蜜月都还没有去过呢。都是你,算计我!你不知道新婚的女子没有和丈夫度蜜月是不吉利的吗?所以我当时真的很气,才下了那么重的手,杀了你的马。”女子轻轻吹了吹茶盏里的清茶,继续说道。
“蜜月?”箫如然又开始发愣。
“蜜月是什么?一定要走过去么?那地方在哪里?明天我就带你去!”男子白痴一般的冒出一句话来,在他心里这东西该是一座桥或者是一种仪式之类的东西。
女子一下就被他的无知给逗笑了,但她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有哪个女子不想守在自己夫君身边?除非不爱。但是天下间终究有那么多比爱更重要的人事,不是吗?比如国家比如百姓的生死存亡。我从小就没想过自己要当什么伟大的人,但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无法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躲在卫羽坤的怀抱里独享繁华。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痛了会喊,伤了也会哭。这一路走来,连累过那么多人为我丧命,我看不下去,也没办法不管,但我更不想你继续错下去。你是皇上,但皇上又有什么特别的呢?皇上不过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代号,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吃得好点用得好点,难道不是一样两条胳膊两条腿吗?百姓推举你们箫家来治理东岳天下,不是因为你有什么神力,也不是因为你就真的天赋异禀,而是相信你们箫家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你凭什么按自己的喜乐去剥夺别人只有一次的生命?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你大军挥进,用尽手段?你以为这叫情谊叫爱?其实是在草芥人命,是把你自己想象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多少家庭因这场战争而破灭,多少孩子流离,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背后不是爱,是血肉和尸体在堆积!所以你和坤一样,你们都还不懂,像两个白痴!”女子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哏咽,连眼帘都开始充盈,她想起那些个命悬一线、颠沛流离的岁月,想起龙啸桀的脸、苗刖刖的绝,想起叵罗山的桃花、想起断肠关的那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