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美术课还真是多,夏末连上三节,直感觉口干舌燥,全身瘫软。刚回到办公室坐下,手机响了。“566“,熟悉的亲情号码,但是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接到了。
“喂,爸。“
“末末,你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你妈要做手术。“
“我妈,她怎么了?“
“老毛病,腰椎间盘突出,最近严重了不能下床,已经住院一周了,你妈不让告诉你。请了省里的专家,今晚手术呢,我寻思还得让你知道。“
“哪个医院“
“市人民医院“
“好,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夏末心里酸酸的。立马调了后两节课,又去教务处请了假,回寝室拿上背包就匆匆出了校门。
四月底的太阳已经略显毒辣,夏末要先到乡口拦去往县里的乡村巴士,然后再从县里坐大巴到市里,而学校到乡口的距离也不算近。不一会儿,就已满头大汗。想想妈妈,她又忍不住自责。因为顾言的事情她已经好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甚至连妈妈住院都不知道,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好不容易走到乡口,等了好久却不见乡村巴士。夏末急得直跺脚,万一赶不上到市里的最后一班车就完了。突然,一辆摩托车冲着路边的她飞奔过来,“啊!“她一声尖叫,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那车从她身后“嗖“地掠过绕到她身前又“吱“地停下,可怜她的心差点跳出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只见肇事者摘下头盔,潇洒的甩甩头发,微微一笑:“老师好。“天!居然又是那个臭小子!
“严寒!你不上课再这里做什么?“她怒吼
“老师,你不上课又再这里做什么!“他反问
“赶紧回去上课去!“她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
“你又不教我,干嘛管我“他撇撇嘴,一脸不屑。
她极力压住火气,这小兔崽子,不是借她笔拿她画的时候了,现在居然不认她这个老师。
“老师,你是不是在等车?“他继续追问
她扭过头,懒得回答
“那你估计等不到了,今天那边修桥过不去,巴士都停运了“他自顾自的说
“啊!那怎么办,我要去县城“她一脸着急
“要不,“他坏坏一笑,“我可以考虑带你“
她满脸狐疑
“放心,我车技很好啦!“他把头盔递过去,“这个给你带“。她还在犹豫接不接,他已经把头盔套在了她头上。“上车!“不由她反应,他一把将她拉了上来。还没等她坐稳,就已一脚油门呼啸而去。隐隐约约听到后面传来吹口哨的声音,该死!不会是他的那些流氓弟兄吧!别真的是中计了,那她这人民教师的形象就全毁了。突然“吱“的一声,她整个人全趴在他身上。“喂!你到底会不会骑车!“她挣扎着坐直身体。“会啊,不过以前都是我自己骑啊“他一脸无辜,“前面修桥,路难走,你最好抱紧我,不然把你甩出去我不负责!“这混小子居然这么嚣张,完全忘了她是老师了吧!她愤愤的想着,不料路况真的是很差,不停的颠簸摇晃,为了亲爱的妈妈,为了自己的小命,她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衫。而他似乎感觉到了,故意一脚油门下去,“妈呀!“她终于抱住了他。
这小子车技不怎样,车速倒确实可以,10分钟就到了县里车站,比要半个小时才到的巴士快了许多。夏末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谢谢,毕竟他路上捉弄了她,何况谁知道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没想到这小子倒厚脸皮的先自己找了个台阶:“不用谢,我也是顺道去网吧!“
“嗯。我也没想谢你!网吧很乱,别惹事。记得早点回学校。“夏末知道管不住他,只能象征性说些关心的话。没想到他还不领情:“啰嗦!忙你自己的事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混小子。夏末去买了票,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发车。思绪又回到一年前,她要去到杭州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本来说好了顾言陪她一起去,无奈赶上市里评选文明城市,在政府上班的他实在请不下假。那天,他去送她。也是先要坐大巴去省城,然后转飞机。那是他们第一次分别,他为她买了好多好吃的,并且叮嘱了N遍注意事项,例如不能喝凉水,不能吃夜市,不能玩的太累,不能多看帅哥,要一直保持联系,没钱了要给他打电话等等。。她一直保持笑脸,假装无所谓的跟他开玩笑,但是当车真的要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控制住不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在车窗外看到了,一直不停的挥手,并且给她发来信息:“亲爱的不哭,其实我就在你身边。打开包看看“她擦干眼泪,打开包居然看到他的身份证。上面很多年以前的他在傻傻的微笑。。看吧!之前的那个呆瓜已经这么快学会了制造小感动。
不知什么时候,车已经发动。上了一下午课又着急赶车还真是有些口渴,拿起手里的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大半瓶,不对!我什么时候买水了。她恍然大悟。旁边响起哈哈的笑声:“老师,您还真是豪放啊!“
如此让人厌恶的声音,斜眼看去,这小子居然坐在她的旁边,抱着一堆零食若无其事啃着冰棍儿。
“你怎么在这儿?“她不满
“县里网吧太破,我去市里玩。“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根雪糕递给她,居然是她爱吃的巧乐兹。抵挡不住诱惑,她接过来也不顾形象的啃起来。
“上个网还跑市里,你不上课啦。“她问完便后悔了,这混小子肯定会说:用你管!没想到他却乖乖答了句:“明天就回去。“显然,她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
“你去市里干什么“他又递给她一包薯片,她接过来,本不想回答,但毕竟吃人嘴短,还是说了句:“我去看我父母。“
他“喔“了一声,把零食一股脑丢给她:“我吃饱了。“便转头去看大巴上放的电影,不再理她。
等她把零食消灭的差不多的时候,车到站了。她正想着该怎么跟他说,要不要送他去网吧,或者给他留个电话。毕竟他一个乡里孩子来到市里,也不安全。可是没等她想好,他便一溜烟儿下车了,甚至都没跟她道别。好吧,这混小子。
下了车,再踏上这座城市,哪里都有顾言的影子。自分手后,她再也没有勇气回来这里。车站旁边的KFC,他曾无数次的坐在这里等她,对面的万达广场,她的许多漂亮衣服都是他带着她在那里买的,还有他们经常去的电影院也在五楼,以及左边的蛋糕房,右边的小吃街。。到处都有他们的回忆。
不敢再想下去,快步打了车去往医院。
迎面而来的消毒水味依旧刺鼻,夏末曾经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想再闻到还是这么恶心。哦!我的小灯泡。她又想起了那个将令她负罪终生的小生命。懊恼,羞愧,后悔种种复杂的心情,但此刻她必须全忘掉,面带笑容的去看她即将手术的妈妈。
推开门,熟悉的白让人眩晕。“末末,你来了。“爸爸走过来接过她的背包,躺在床上的妈妈也睁开了眼:“末末,女儿,你怎么来了。“看着妈妈蜡黄的脸,她突然很心疼:“我怎么能不来呢,你是我妈丫,这都瞒着我!“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妈妈的手。
“我不是觉得你工作忙嘛,不想你分心,何况也不是大手术。“妈妈装作满不在意,但显然还是很开心:“末末饿了吧,老夏,你去下面给女儿买点吃的。“
“不用,妈,我不饿“这话是真心的,刚刚确实是吃饱了。但爸爸已快步走了出去。
“饿不饿都吃点吧。“妈妈憔悴的脸上现出笑容。
“妈!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她觉得现在必须为妈妈做点什么,所以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
“好,“她点头,“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
“我和你爸这几天也没顾上给你打电话,倒不是忙,就是我不让打,怕你听出来。这还是让你知道了“
她鼻子有些酸:“要是我住院了瞒着你,你高兴吗。“确实,她哪次住院她都在身边。
“嗯!真好,我的女儿长大了“她总是这么说,但她在她心里何尝真的长大过。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她摆摆手:“你吃吧,我手术前不能吃东西。“
她总是这样,知道自己不能吃却不讲,就是想让她去吃,哪怕只是一个苹果。
“我不想吃“她也总是喜欢违背她。
“那留着给你爸吧,他爱吃“她笑着说,并没有生气。
夏末看着躺在床上的她,额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头发散乱着露出前额的白发,竟那么多,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看来,以后真的是要听话点,不能再气她。
爸爸提了饭进来,夏末真的是没有一点食欲。但妈妈一个劲儿的劝,想到今后要听话,她还是勉强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包子。
夜晚,很快来了。妈妈预约的专家迟迟没有到,问医生护士也都不知道情况。她们只能焦急的等待。。
“老夏,你去门口抽根烟去,我跟女儿说会儿话。“凌晨12点的时候,妈妈突然把爸爸支了出去。
夏末心里很忐忑。
“末末,你过来“夏末坐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她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妈妈确实是为你好。那个顾言,根本担不起责任。我不能让你因为他毁了一辈子的幸福,那个孩子不能要!“
“不要再说了“她打断她的话,这是她最不愿提起的痛。
“末末,“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泛红,“妈妈这次手术后不知道能不能好,如果万一瘫痪了一辈子下不了床,那我就去。。我绝不会拖累你们。“
“妈,你说什么呢!“她愤然打断她的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会好的,会好的,现在医术那么先进。就算真的瘫痪,我也照顾你一辈子!“
“我的好女儿,妈妈就是希望你能幸福,你懂吗?“
“我懂!“她点头,“妈妈,我想抱抱你。“
她张开手臂,她像儿时一样扑进她怀里。这怀抱,依旧安全,依旧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