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灯火渐熄的庆云路,转上北街,相对于我回家的路线这是一条远路,但这样可以路过雨雨的住所。经过一家药房门口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那个给我打电话的神秘女人,似乎知道我每时每刻的情况,弄不好现在就在我身边某处监视着我。我在药房面前竖立的电子广告板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番,每个人都有可疑,每栋大楼顶上都有可能藏着一个拿望远镜的黑影——或许我是太多疑了,我想。正当我准备离开时,面前的广告板上闪动的画面突然消去,一行跳动的字显现出来:不要四处乱看了,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我尽量遏制住自己的惊讶,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放在耳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路过的人一定以为我只是在接电话而已。
“你听得到我讲话,对吧?”我的破手机根本就不能用,如果这她都能听到,那真是神通广大了。
广告版上又跳出一行字:你真聪明,我当然听得到。
“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守护着你。
“守护?你故意告诉陈皓让他打我,放狗咬我,还让我掉水里,我差点就淹死了。”
——不是我做的哦....
“你以为我白痴啊?调查陈皓的事除了我和昊就没人知道了,不是你是谁?”
——那也有可能是昊做的嘛.
“那我掉水里你怎么不救我?”
——我叫你跑你怎么偏偏送上去招打?
“你——好吧,你现在想我怎么做?”
——现在去湖心亭。
我本准备多问几句,广告板变回了原来的画面,继续播放某“鹿茸糖浆”的广告。该死,理性告诉我应该去湖心亭,事实证明这女人的话如同神令一般不可违抗,可是我的脚就是不愿意朝那个方向走。我横下心来,径直朝家里走去。穿过湘北市场的大门时,我看到大门的电子牌坊上闪过一句话:回头!CDCC在你家等你。
我低下头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家附近也没再见到可疑的车辆,就沿着楼梯走上楼去。
我哼着小曲一如既往地开门,开灯,红鹰正端坐在我面前对我微笑。
“额,是你啊。”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怎么,又准备跑吧?”她笑眯眯地望着我说。
我拔腿就往门外跑去,与不知何时堵在门口的一个女人撞个正着,对方一下砸在我肩膀上,痛得我顿时蹲了下去。
“说了不许打他!”红鹰愤怒地站起来冲向我,把我拉了起来。
“对不起,不痛吧?”她似乎想抚mo一下我的肩膀,手在我肩膀上方犹豫地悬着。
“草。”我甩开她的手,“不把我当人打是么?”
“她是怕你又逃跑,所以才制服你的嘛。”
“制服?把我当重犯吧,你们果然就只知道欺负无辜。”
“谁叫你上午跑那么快的,你也太不要命了,换成别人早被我乱枪打死了。”
“那总比被你掐死好。”我恨恨地说。
“我有掐你?”她面上露出相当不解的神色来,就像真的没有做过一样,我明明记得最后她掐着我脖子。
“靠,你掐着我,然后就....有个女人从天而降救了我,不是么?”
她先是一愣,接着巨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吓昏了还是怎么着?是我叫她们别追了,放你跑掉的你不记得了?”
“你撒谎,我先是把你扑倒在地上,然后你翻过来压着我....”
她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低声地说:“瞧你说话别这么露骨好不?”
“当时情形就是这样的,我这描叙哪里露骨了?”
“知道知道,你意淫我,对吧。”她一脸坏笑地说。
“意淫?有没有搞错,我意淫也不用对你吧?”
“你是故意的还是脑袋真的吓坏了?你跑那么快我们追了一会就没追了,反正迟早可以再捉到你的,你这么笨。”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放我逃跑了?”
“傻瓜,你跑得过我么?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扑倒我在地上试试,来,扑过来试试嘛。”说着她张开双臂,一副极其期待我扑过去的样子。
“那救我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有人救了你?”
“我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在你背后闪动,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看你不像撒谎的样子,那你一定是吓坏了,可怜的家伙。”
我知道这又变成了一个无法争论清楚的问题,就像早上若若给我打的那通电话一样,某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我和她之间(包括她的手下)肯定有一方记得的不是事实,而是假象。
“你们现在是要抓我回去拷问么?”
“不,我们收到上面最新的指示,要求我们让你加入小组。”
“我不加入呢?”
“在必要时刻,公民有义务参与保护国家安全....”
“别跟我说大道理,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做什么?大街上那么多公民不找偏偏找我干嘛,我觉得我和他们没啥两样。”
“我们现在怀疑刺杀者正在计划一起超大规模的恐怖事件,时间极有可能是十月一号。”
“说真的我很愿意和你们在一起,这么多美女额,但是我与这些事情毫无联系,恐怕叫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我们了解到你的那个女朋友,叫雨雨对吧,她曾经在理论上研究出了刺杀者的活动规律,并差一点就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个。”
“我们根本就没有抓到任何线索。”我和雨雨对于那系列的连环谋杀的调查,最终完全是不了了之。
“不,我们发现了这个。”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来,里面装着我从雨雨那里取出来的硬盘。“这里面保存着她调查罪案的部分记录,我相信你也没看过吧,我们现在连上电脑给你看看,你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你了。”
说完她将硬盘递给身边一名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组员,我则在一旁等着她们打开给我看。
我看到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叫做“离奇事件调查笔记”的文件夹,打开之后分为许多用案件凶手或者案件日期命名的小文件夹,操作员将鼠标移动到其中的一个叫“刺杀者”的文件夹上,双击打开,居然弹出一个提示输入密码的对话框来,密码提示如下: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茶馆——香源茶楼。”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操作员快速地输入这四个字,敲下确定,文件夹自动打开了,里面又有几个文件,其中有一个就叫“捕获刺杀者的初步计划”。
双击之,又弹出密码提示的对话框来:
世界上最美的花是什么?
没等我回答,红鹰就转过来对我说:“你一定知道答案对吧?现在你应该了解我们为什么需要你了。”
是的,这答案估计只有我知道,答案是女人,雨雨说过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花,是最美丽的花。她们告诉我,这个硬盘里几乎每一个文件都被一个不同的问题加密,都是唯有我才能解答的问题,技术人员尝试着去强行破解这个加密程序,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十年之内不可能破解”。
这就是我的价值。
我知道自己基本上毫无选择,我一直没有选择,无论走到哪里,和哪些人在一起都一样。眼前的CDCC是这样,若若她们也只是为了雨雨而勉强愿意让我留着,昊呢?他根本就不需要我,至于阿沙,雨雨留给她的钱只不过会让我变成蛀虫而已。我甚至发现,雨雨其实也不需要我,我从来都只在旁边画蛇添足。为何要这样?我不禁问自己,我夹在一群强者之间活着,像皮球一般被拨来拨去,不管落在哪里,都只是一只球而已。
或许我还有选择——我听到我的座机响了,只要提起电话,我便会想到是谁。
“走到厕所里关上门,然后从窗户外面的水管爬下去。”果然是她。
我望了红鹰一眼,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做不到。”我低声答道。
“下一台的士就要经过你家门前,我估算了一下,以你的体质爬下去的时间为2分钟,不想错过的话你还有30秒可以做决定,29秒,28秒,27秒....”
我啪地一声挂上电话,走过去望了一眼红鹰他们围着的笔记本电脑,她们又回到了那个叫“捕获刺杀者的初步计划”的文件夹上。
“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女人。”我边说边向厕所走去,“我肚子疼得不行,先上个厕所。”
我反锁住厕所门,拉起窗帘,弓着身子爬上窗台——就在窗户边上果然有一根崭新的,每隔一小段就用很宽大的环扣固定在墙壁上的塑料水管——或许是前段时间大楼全面检修时装上去的。
我慢慢地转过身子面向室内,用手紧紧反扣住窗户架子,缓缓地伸直身体,同时脚尖尽量压住窗台边缘上的金属框以放打滑。我再向下望了一眼,从垂直的角度来看三层楼的落差是如此可怕,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我并无丝毫退缩之意,管他呢,我回想起高中时代第一次晚上翻墙外出时的情形,心情混乱而刺激,以致之后许多年我都做梦梦到翻墙时摔落或是被老师抓住。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腿去踩住水管上的一节环扣,接着又伸出同一侧的手缠住水管,确认能完全吊起我整个人的重要之后,我将另一边的手和脚也绕在了水管上。
爬下水管的过程迅速得出乎意料,只有在落地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由于心情太急,距离地面上的下水道石板还一米多高我就跳了下来,这着实地震了我一下,脚板心半天都在发麻。我生怕踩着石板上晃动的声音会惊动可能守在附近的守卫,猫着身子跨过路边的花圃,像一名流浪汉或是疯子般低着头,佝偻地蹲在暗红和浅灰相间的人行道上。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小车正从前方不远处驶过来,我赶紧站起来招手。真的是一辆出租车,我上车之后赶紧对司机说:去湖心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