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八月的一个濒临秋季的早上,雨雨对我说她即将回到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在那里完成她未完成的学业——关于人类精神学方面的研究报告。我原本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虽然她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她保持认真严肃与我讨论这个话题,拿出护照和手续给我看,还有订好的机票和兑换好的一匝澳元。我始终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表露自己的意见,这突如其来,根本没有丝毫准备。
我们一如既往地去湘北市场转角处那家连锁奶茶店买了两大杯椰奶,然后步行到城关职高(一所职业中专),坐在操场边阴凉的老树下聊天。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眼眶里不时地闪烁着湿润的泪花,但我确信那不会使她犹豫,或许她只是在忧伤我的感受。我仍然保持沉默,我不想让她看出我脆弱的样子,毕竟我是个男人。
所有的不幸都起源于这一天,即将动身的雨雨(准确地说她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清出来由我打好包了)接到了最后一个案子。这是一件十分刺激的案子,相对于这个内陆的小城市来说是十分新奇的。
我们在中午午休的时间里接到电话,说是一个女人在宾馆里被杀,当时她正面朝内躺在沙发上休息,而我与猴子盘坐在大理石地板上讨论是否应该举行一场送别雨雨的友情联谊会。我极不情愿地去接电话,心想警局刑侦科的人已经养成了依赖的习惯,阿猫阿狗的事都会叫我们去。
我们懒洋洋地乘出租车赶到案发地点,接近郊区的国道旁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旅馆内。
“死的是一个妓女,凶手简直是变态。”探员李佳出来迎接我们时兴致勃勃地说着,“你绝对有兴趣看尸体,凶手用刀在她下面划了个洞....”
“什么时候死的?”雨雨每次都会问这样的问题,其实每次都得不到答案。
“我们接到旅馆老板的报案时是上午10点,但是老板本人说她是昨天晚上住进来的,所以....”
“算了,她和什么人一起住进来的?”
“老板说他当时在看球赛,接了钱直接给房间钥匙,没有注意。”
说着我们就走到了女人遇害的房间里,我看到一个女人****着身子仰卧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头的立柱上,双腿叉开,暗红色的血从她下身流出来,染红了两腿间的床单,并一直蔓延到地上。我走近一点,看到她**的部位血肉模糊,切口很宽,向上一直延伸到接近耻骨联合处,连**都被分成了两半。死者大约二十岁左右,双目圆睁(传说中的死不瞑目,我早已熟悉这种情景)口中被塞进一大团衣物,是一件粉红色的蕾丝边内衣加上一条黑色丝质内裤。
雨雨取出一双塑料手套戴上,走上前去绕着床边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停在尸体的一侧俯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死者下身原本属于阴..道(此处省略号避免被和谐而用,下同)的部位,缓缓地伸进去沿着切口掏弄着。一会儿之后,她抽出手指来,若有所思地低头,又对我说:“阿俊,拿相机拍些照片下来,猴子你戴上手套过来帮忙。”
我赶紧凑过去举着手电筒,同时用高解析度相机拍下每一个部位的镜头,雨雨让猴子将尸体的一只腿抬起并拖向床边,她自己则用一只手整个伸进去并撑开来,将死者下体扳成一个黑乎乎的血肉大洞。接着她将另一只手也伸进去掏弄,再出来时顺带拉出一样血淋淋的东西——或许是*,总之不像是肠子或者肾脏。她盯着这东西检查了许久,其间还把它翻开来看,最后满意地将它塞了回去。
她又示意我和猴子将尸体翻过来,我们用小刀划断捆住女人手腕的绳子,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成背部朝上。她的目光随着一只沿着尸体脊椎的部位游走的手向上滑动着,在每一个突起之间都停顿半秒,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当她的手移动到快要接近肩胛骨的地方时停了下来,来回抚mo了大概四五秒左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来——每次她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时总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离开床边,一边走向房间一头的电视机,一边说:“尸体我已经检查完了,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2点左右,死因是大量失血,很显然凶手不想让她活着。”
我应道:“凶手当然是要杀了她,不然就不叫凶手了。”
她没有回头,在电视机周围四处寻找着什么,猴子发话说:“这看起来不像是谋杀,杀人没必要弄得这么繁琐,凶手可能是想要什么东西。”
“是什么?”我问。
“或许是要某个器官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猴子说着望向雨雨,“这应该问她。”
“死者阴..道上壁被切开,切口很大,被切开的包括尿道,膀胱,一直延伸到耻骨,里面一直切到*。猴子说得没错,这个凶手一点都不变态,而且相当理智,他的目的是要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卵巢——我刚刚检查发现,*内壁不但被切成两半,还有被往外拉的伤痕,两边卵巢都被切除掉了,从伤口可以判断是这一次做的。切除手术十分专业,对人体的精通不在我之下。”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开腹,而选择这么变态的方式?”
“当然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作案的动机,”猴子插道,“换做其他人验尸,就不一定能验出来。”
“或许凶手是想死者看着自己的下身被掏空,你们想一下,对一个妓女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阴..道了,她们靠这个维生——凶手让她活着看见自己被切开的过程。”
“都快要死了,她还在乎这个做什么?”
“不,凶手起先并不一定想杀她,他只是想要取她的卵巢,大可以直接一刀捅死她之后再剖开腹腔取出来就可以了,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她尚还活着的时候动手术。他在她脊椎的第九关节处注入某种药物,使她自胸部以下完全瘫痪,这比麻醉剂更有效。你们可以在她两边的手臂上部找到同样的针孔,我们可以想象,死者自始至终保持头脑清醒,却不能动弹反抗。”
“那凶手是为了让她痛苦?”
“不,猴子说过了,我们可以肯定他的目的是为了取走她的卵巢。”
“那他为什么还这么做?”
“或许他喜欢这种方式而已,作案之余顺便享受被害者的痛苦。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他习惯于这种方式,这种手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从人体内取出器官而不危害到生命安全,这说明他平时是一个医生,而且是一名技艺精湛的医生。”说着雨雨拿起电视机的遥控器嗅了起来,“凶手或许是一个女人。”
“什么?!”我和猴子,以及边上围观的警员李佳和代伟一起惊叫起来。
“这遥控器上有药水和香水的混合气味,药水味说明这是凶手的气味,而这香水味与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不同,无论是质地还是功效都比普通香水要好,这是一种相当名贵的香水,一个廉价卖身的妓女是用不起的,能用得起这种香水的女人不会住这种旅馆,所以,很简单,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雨雨走进洗手间,一二十秒后她捏着两根头发出来了。“她们在浴室里疯狂拥抱,接吻,场面相当激烈,其中的一位撞到了架子上,身上的某个部位肯定被挂伤,死者身上没有类似的挂伤,那么一定是凶手了。这根卷曲的头发有烫过的痕迹,是死者的,而这一种比死者的头发短了一倍,看来是凶手的了。我们又得到了一条线索:凶手的头发比较短,有可能是学生头,就像我这种。”
“我只听说过有取肾取肝的,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盗卵巢。”猴子唏嘘着说。
警员李佳一时之间想起了什么,对雨雨说:“对了,老板报告说,昨天凌晨两点二十七分的时候保险丝烧坏了,当时他正在看球赛——时间绝对不会错。”
“他这里的保险丝经常烧坏么?”
“我问了他,他说这里即使把中央空调开到功率最大再加几个电炉也不会烧坏保险丝。”
“昨天晚上开空调没?”
“他为了省钱,在一点半左右就把空调关了。”
雨雨点点头,走向墙边唯一的插座,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将小指挤进插孔(戴了绝缘手套的),又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花板的的顶灯,对我说:“阿俊,你把这房间的灯打开看看。”
我走到床头按下灯的开关,灯亮了起来,有一边偏暗一些。
“这是一种廉价的吊灯,我以前见过,它里面是几个灯管并在一起再加上一圈装饰,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大吊灯一样,从灯光的明暗可以看出这盏吊灯至少坏了两个灯管。李佳你去问一下老板,这灯是不是坏了很久了。”
李佳很快就带来了老板的回复:这灯才装几个月,平时一直都亮得好好的。
雨雨兴奋地说:“这就妙了,凶手作案之后应该要将盗取器官保存起来,随身携带冰箱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带着一个装满冰的大盒子,被害者肯定要怀疑。这个容器也许只首饰盒那么大——我见过一种这么小的冷藏容器,专门用来运送贵重气体,能将内部的温度降低至最多零下一百九十五度,双层高强度纳米膜隔热,内核依靠电磁力稳定地悬浮在真空之中。它的运作基于超高压技术,冷冻和解冻都极其迅速,只需要几十秒钟甚至几秒钟,但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保险丝烧坏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而顶灯由于内部灯管是白炽灯,在低压状态下灯丝很容易会烧化,所以有几个灯管烧坏了。”
“你从哪知道这种东西的?”我问道。
“在国家一个秘密的实验室里,二零零五年的时候我有幸被邀请去参与一项研究,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
“做什么研究呢?”
“很明显嘛,我是被研究的对象。”她自嘲似的笑着说。
“厕所的纸篓你有没有观察?”猴子插问。
“凶手显然有备而来,动手术之前先骗死者上完厕所,这一点从里面用过的卫生纸可以看出来——全身麻痹会造成大小便失禁,我刚刚说过了,原本凶手并不想杀她,甚至不想她弄脏床单。”
“但她还是死了。”我说。
“这样的切口并不足以致死,如果缝合和止血进行得及时而且妥当的话——我想对于凶手这样级别的精通医术的人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凶手并没有给她止血,而是看着她不断流血死去。”
“死者激怒了她,或者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也或者是死者自己求死。”
“你怎么知道呢?”猴子问。
雨雨耸了耸肩说:“我能想象得到——我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想问题。她不慌不忙,就站在这里,”她指着浴室门口,“从背后给受害者扎了一针,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将她仰放着绑好,再取出手术刀伸到她下面,她甚至还一边动手术一边和受害者讲话,当然这个死去的可怜女人根本不能做声,她的嘴被塞住了。”
“雨雨,我觉得这个凶手身上有你的气息哦。”猴子调侃式地说着。
“我觉得她就在这个城市里,可惜我要走了,不能和你们一起,不过我相信你们照样能抓到她。你们可以去调查死者的朋友,看看是否有人见过凶手。凶手一定讲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而且对此地很熟悉,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搜寻猎物,要知道,器官移植是需要特定的血型和其他基因特征的,不然移植过去之后会有极大的排斥反应。”
“你怎么知道是用来进行器官移植?你想,有哪个女人会愿意移植别人的卵巢?换做我宁愿当太监也不愿意下面挂着别人的精子并散播出去。”猴子紧逼着雨雨问,他一直以质疑雨雨为乐,就好像这是他不朽的成就一般,“何昊宇某年某月某日推翻雨雨推断一次,记入史册”。
“直觉。”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就是凶手,我不了解你怎么能想象得出,平白无据地猜想。”
“我们来分一下工,猴子先去医院寻找左手拿刀的短发女人,年龄大概在二十六七左右,右手上戴着戒指,身高一米六二左右,面容漂亮,还有注意这种香水味。李俊去调查几个死者的朋友,看看死者最近是不是常和某个女人走在一起。再有,去调查所有的化妆品店,看看有没有女人买这种香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同时还使用一种皮肤霜,用于治疗皮肤粗糙脱皮。我从厕所的纸篓里找到了她用过的护垫——我翻了死者的包,与死者用的护垫不同,上面有少许残余血污,这说明凶手昨天刚过月经期。你们可以将这作为证物封装起来,如果抓到凶手可以从中取出一些残余的组织成分来对比一下DNA成分。”
猴子和我几乎同时开口说:“雨雨你的月经期不也是昨天才完么?”(我们对于这类话题毫不敏感,在我们的圈子里这就像天气和新闻一样正常。)
雨雨微笑着抬起头望着我:“我昨天晚上一直都在清点行李好吧,再说你们有见过我买这种护垫么?”
“那可不一定,说不好就是你。”我开玩笑的说。
“我有种预感,雨雨,我会靠这个案子成就我的事业,不对,哪天我真有事业了,应该这样说:是你雨雨造就了我的事业。”猴子摆出一如既往的诡异笑容,其实在我看来那就是“装逼”,和雨雨比起来,在犯罪方面的研究他和我更像是一个级别的,只不过是五十步和五千步的差别而已。
“好吧,不开玩笑了,我今晚就要走了,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你们保重啊。”雨雨理了理头发,又望了望我,继续说:“阿俊,你一定要保重。”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半天没有吐出来。
于是我们分头去完成各自的任务,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别,差不多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