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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期六扑克(2)

余一的第一次恋爱发生在1988年底,他的恋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小巧玲珑的湖北姑娘让余一神魂颠倒,余一曾无数次地向她表白心迹。你要是不愿意去辽宁,余一信誓旦旦地说,你回湖北我跟你回湖北,你去西藏我跟你去西藏。当时余一虽然已经开始使用“余一”这个笔名了,但他的诗作尚没有一首公开发表。而那时的复旦校园里,已经有了好几位名声赫赫的学生诗人。余一要在肤色黝黑的湖北姑娘心中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光靠他当诗人的理想肯定不行,他还得有一生一世鞍前马后的献身精神。当时他给远在锦州义县的父母写信说:你们不要总是催我回辽宁,外面的世界十分广阔,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可是几个月后,由于一些思想认识方面的分歧,余一拒绝像几乎所有的学生一样走上街头参与游行,受到了小巧玲珑的湖北姑娘的严辞谴责。面对恋人施加的压力,余一只好在最后的时刻站到了前沿。但是他的懦弱胆怯已铸成苦果,他与湖北姑娘间消逝的爱情已无法挽回。当他声嘶力竭地站在人民广场慷慨歌哭时,销声匿迹的湖北姑娘正在同济校园里与她新结识的老乡体会着和平年代里革命加恋爱的浪漫快乐。

余一的第二次恋爱相对平淡。毕业后不久,他在一家叫《党风》的刊物当编辑,上司的女儿成了他的恋人。上司的女儿开初只认清了“复旦”这块响亮的牌子和余一与她父亲共同工作着的那个人才辈出的大院。这个长余一两岁的妇联干部以一脉柔情迅速融化了孤独的余一,余一也就同样迅速地忘记了半年以前失恋的痛苦。可是当妇联干部发现余一在那样一个大院里工作却讨厌当官,编辑着《党风》这祥的杂志却拒绝入党时,她对她爸爸说她上当受骗了。此后的余一只好以一个感情骗子的形象挣扎在他的工作单位,他一度放弃了写诗而夜夜煎熬在麻将桌旁。幸好这样的日子为时不长,他就赶上了作家协会的《文学大观》杂志招聘编辑。重见光明的余一奋力甩掉了妇联干部的爸爸套在他脚上的一双双小鞋,终于进入了一个相对与诗有所贴近的环境。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多年的努力获得了承认,他的诗作开始成组成组地出现在国内一些重要的刊物上。他的同学从南方来信说:真没想到,你成了复旦校友中最为活跃的青年诗人。

不过这时候的诗人已经是落配的凤凰,再活跃也换不来头几年并不怎么活跃的诗人的虚荣了。所以当诗歌爱好者梦烟因为余一的活跃而扑进他的怀抱时,无法不让余一受宠若惊。余一志得意满地给他在南方工作的同学写信说,我说爱情不能总是对我不公嘛。

从性格上讲,余一其实是一个拘谨甚至有点木讷的人,他常常毫无来由的羞怯和自卑。梦烟沿着《辽宁日报》上的一篇诗评找到余一时,余一正在写一首悲凉的长诗:在破碎的瞬间,心/成了许多瓷器的残片/尖锐地呻吟……梦烟默默地读着余一写好的部分,然后默默流泪。你怎么了?余一很惊讶。余一给湖北姑娘和妇联干部都写过很动感情的诗,可是她们从来没有流过泪,梦烟是第一个为他的诗而流泪的女人。我能理解你,梦烟说,虽然除了诗我对你了无所知,可我能触摸到你心上的伤口。余一的脸色微微泛白,他长长的身子缩在椅子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梦烟腥红的嘴唇。后来梦烟天天来看他,他就给梦烟讲他恋爱的故事。事实上余一恋爱的经过无比平淡,不光与小说与电影没法比拟,就是实际生活中许多人的爱情故事也远比他丰富多彩。可是自恋倾向甚重的余一毫无节制地强化和夸大了他有过的幸福和经历的痛苦,使他讲述的故事也还差强人意。当然这些并不特别主要,特别主要的是梦烟对他的爱情故事的无条件接受,使他陷在自己所烘托出来的情种角色中无力自拔。可是越是讲述得动情,余一那首悲凉的长诗就越是写不出来,当泪眼迷蒙的梦烟成为他的第三任恋人时,他只能彻底放弃了对那首长诗的写作。现在你应该写欢乐的诗。梦烟说。对,余一生硬地抚摸着梦烟的身体附和着,现在我应该写欢乐的诗。余一志得意满地给他的同学写信说爱情不能总是对他不公,就是在这个时候。

梦烟是一个热情的姑娘,余一对她身体所表现出来的优柔寡断,让她不可思议。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和唆使,看到余一依然谨小慎微,她只好采取主动了。那是一个雷声隆隆的夜晚,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梦烟强硬地把自己交给了余一。但是激动不已的梦烟没有想到,余一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手。你一在连续的失败后,梦烟问道,以前你也没成功过,还是从没有过?余一感到无地自容,羞耻像利刃一样扎在他心上。幸好这时有黑暗的遮掩,并且雷声也能干扰交流。他任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不知该怎样惩罚自己的无能和无用。没关系的,梦烟轻声安慰着他,我看重的是你的才华,精神之爱会更为长久。在以后的日子里,余一天天缠着梦烟勤学苦练,可连续多日绝望的早泄,使他的信心丧失贻尽。这时余一的欲望开始畸形生成。他时刻感到需要梦烟,可同时他又惧怕梦烟,甚至还毫无来由地对梦烟充满轻蔑和仇恨。是不是在你体会过的男人里,我是最差的一个。余一不停地这样询问梦烟,让梦烟每每无言以对。如果某一夜梦烟不在身边,余一就会疯狂地,他在时总要设想出梦烟在他的中痛苦死去的可怖场景。只有她死了,余一想,我的无能才不会成为世人的笑柄。然而余一没能使梦烟死去,倒是梦烟再一次从精神上处死了余一。有一天,出差归来的余一偶然撞见了梦烟与人通奸(?)的一幕,并且那一幕丑陋的,就发生在北陵小区他的家里和他的床上。

4

石岚乘坐着肮脏的17路汽车来到北陵公园正门口时,她以为余一是要约她到公园里走走。她觉得这样下去事情就滑稽了。上大学的时候,每个假期石岚都要和她的孙姓诗人走几个城市,而每个城市留给她的印象,都是格局雷同的大小公园,甚至许多城市公园的名字都彼此抄袭:或者叫劳动公园,或者叫中山公园,或者叫人民公园……后来石岚一见到公园就有些反胃。当然毕业以后,她就一直没进过任何公园了。现在站在北陵公园门前,她要求自己依顺余一。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她对自己说。

“你想到公园里走走吗?”余一站在站牌旁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的眼睛半觑着石岚,半觑着艳俗的北陵公园正门。

“随便你,我无所谓。”石岚说。有过那天聚会的接触,石岚感到,余一是个挺脆弱挺敏感的男人。我不能让他难堪,石岚想。“只要你能帮助我把这个下午打发掉,去哪都行。”

“那就不去公园,”余一向马路对面做了个手势,“上学的时候,我已经逛够了公园。”

石岚没想到余一竟是虚晃一枪,而且余一排斥公园的理由还跟她一样。她笑了一下说我也是,就跟着余一穿过马路,向友谊商店后边的住宅小区走去。

石岚虽然常来沈阳,可对北陵一带并不熟悉。以前她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中山广场附近,因为那里既有胡雪霁的家,又有沈阳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太原街。现在石岚跟在余一的身后走在沈阳城的北部,她感到这里比市中心要肃静许多。绕过几处花里胡哨的宾馆、商店和舞厅,出现在石岚面前的是一片灰突突的住宅楼。石岚首先看到的是写在一处破败的大铁门上的“北陵小区”几个字,接着她又看到一栋辨不清颜色的六层楼的大山墙上水泥抹出的“29”,最后钻进一个塞满自行车的门洞爬了几层楼后,她看到余一用一串钥匙打开了一扇有着“433”标记的门。

“今个下午你就在这呆着吧,吃饭喝水看书聊天,怎么着都行。”余一把石岚让进屋里,拐进厨房接水点煤气。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厕的半旧房子,从屋里边简单但有条理的床铺书架窗帘桌面上都看得出来,主人喜欢干净整洁。石岚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格局,坐在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上,这样从厨房回来的余一就只能坐在床沿上了。

“你这里好像不怎么来人?”石岚没话找话地说。

“我需要的人都不用椅子。”余一指了指两架靠在墙上的书。

“那我打扰你了。”

“如果我怕你打扰就不领你来了。”

石岚一时无话可说。她侧过脸去,把眼睛放在身边的写字台上。写字台很旧,显然以前是公家的东西。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余一的照片,在照片的一端,是一张写了几行毛笔大字的白纸,纸上的字迹端庄工整,与那天她看到的“曲有源”三个字一模一样。石岚漫不经意地看完照片又浏览纸上的几行字,一看之下她不由笑出了声音。那纸上写的是:

要私见,不要公道;

要牛X,不要装X;

要当婊子,不要立牌坊。

“你这是——”石岚回头望着余一。她忽然想到,刚才她认为余一会领她走进北陵公园,这几乎构成了对余一性格的全面误解。

“三要三不要嘛,”余一笑着说,“是我的原则。”

“可是——为什么要当,婊子?”

“我的意思是……”余一顿了一下,并不看石岚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婊子的生活是一种生活的标本。”余一不容石岚插话,吐字的频率越来越快。“为了生计,为了利益,为了物质的丰厚和精神的虚荣,我们没法不当婊子。”

“婊子是要出卖肉体的。”

“出卖肉体并不比出卖灵魂更可耻。我主要想说的是不要去立牌坊。”

“可我还是觉得这句不好。”

“它对我有意义就行。我是写给我自己的,别人可以……不当婊子。”

余一说完去厨房灌水,石岚望着他高高的背影,愣了一下,接着无声地笑了起来。石岚想,这余一不光是一个认真精细的男人,也还是一个揣了满肚子奇思怪想的有趣男人。石岚又想,当年我们一块跟马原聊天时,一定是著名小说家身上的光辉把这个未来诗人身上的亮点给掩盖住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对他毫无感觉呢。

这一个下午,石岚在余一的家里过得很快乐。以前她是一个机敏幽默甚至智慧的姑娘,可是在大学毕业以后,在参加工作以后,她要么对一切事情都麻木不仁,要么对一切事情都冷嘲热讽。她留给铁岭人的印象……从丈夫董坚强到几个单位的众多同事,都是感情淡薄或者尖酸刻薄。现在她发现她重又成了学生时代的她,隐藏多年的机敏幽默以及智慧,正在悄悄地回到她的身上。她在心里暗暗感激余一帮助她拣拾起了那些失落的珍宝。在晚上和余一分手时,石岚翻弄着余一送给她的几本杂志,问余一是不是欢迎她再来。

“我打算明天就上街,”余一红着脸说,“买回一只沙发来。”

5

就这样,石岚和余一开始了交往。

石岚并不是一个思想简单的幼稚女孩,她十分清楚,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很难只停留在友谊的层面:越是那种没有功利色采的倾慕,就越容易导致纯情感的融和。她曾经想过要阻止自己向余一的迈进,可是余一那些与众不同的言语行为又不断地对她构成诱惑,并且在余一这里重新被唤醒的自信、才智与激情,也让她只能前行而不甘退缩。是由于余一的启迪,她才有意识地开始了对自己学生时代的怀念与回想,而怀念与回想的结果是,她对于某种精神活动的感受有了升华以后的体味。当然能够使石岚放弃警惕的,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石岚发现,余一并不是这些年来她随处可见的那类下作男人。如果余一是一个雁过拔毛的男人,对任何女人都采取有没有兔子都撒鹰,逮不着拉倒逮着算的态度,那么石岚的反感甚至断绝来往也都顺理成章。可是现在情形恰好相反,余一的封闭和谨慎,总是使石岚既评然心动又无需防范。而余一在有分寸地调情挑逗时,又会像大学里同学间的戏谑那样亲切和纯洁。余一那些隐讳的表白和含蓄的暗示,绝对不会把一个女人逼到必须有所反应的境地。倒是石岚常常把自己摆到一个已婚对待一个未婚小伙子的位置上,和余一开一些过格的玩笑,让余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现在我们看清楚了,余一与石岚的关系发展到了一个比较含糊的三岔路口,对自己性能力方面的障碍心有余悸的余一和过着宁静生活的有夫之妇石岚,他们对未来的道路该怎样走和往哪走都有点举棋不定。所幸的是我们的故事命不该完,从现在开始,我们前边已经认识了的另一个女人胡雪霁,终于跃身介入了石余之间,使我们行将断裂的故事又绝处逢生了。

体貌平常的胡雪霁是一个两岁女儿的母亲,她的丈夫和女儿都生活在老家锦州,她除了每隔一两个月回锦州呆上几天外,其他时间就是一个人住在中山广场附近的一幢日式住宅里。胡雪霁过于黯淡的姿容和貌似憨蠢的性情,使她基本上没有朋友。她不仅吸引不了异性,连同性也没人愿意与她深交,只有少年时代的伙伴石岚对她另眼相看。有一次,她指着原版的英文小说《喧哗与骚动》的最后一句话对石岚说,这就是说我。石岚的英文没有胡雪霁好,但是她还是看懂了那句话的意思,她丢下书抱着胡雪霁流出了眼泪。那句话译成中文是:他们在苦熬。所以,胡雪霁如同对待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那样对待石岚,不能不说也是她内心深处的特殊需要。

胡雪霁第一次见到余一是在一次采访中。他们能够一见如故,不仅仅由于他们曾经有过电话里的接触,更由于石岚的不断提及,使他们互相间早已耳熟能详了。采访结束以后,他们在酒桌上坐到了一起,他们的话题始终徘徊在石岚身上。

“你可真幸福,”酒过三巡以后,眼神迷蒙的胡雪霁已经和余一哥们相称了。“居然,居然能让石岚这么个美人加才女死心塌地地喜欢你。”

余一的脸颊忽红忽白,他细心地观察着胡雪霁是否是在揶揄调侃。

胡雪霁面对余一那种羞涩的难堪十分开心也十分激动。“石岚她稀里马虎那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她的内心非常细腻也非常丰富。”胡雪霁的口吻直率真诚,一字一句饱含感情。“董坚强是个好丈夫石岚十分清楚,但她总觉得跟他隔了层什么。现在石岚是真心喜欢你,你可千万别让她伤心……”

胡雪霁的直率真诚未免突兀,让余一感到无所适从。余一悄悄地调整了一下情绪,以玩笑的方式与胡雪霁周旋。“雪霁这是哪跟哪呀,你可别这么拿我开心。告诉你呀,我这人最容易以假当真了。我要是真照着你的话去痴心妄想起来,一旦坐下什么病,你可负不起责任。”

“怎么着余一,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胡雪霁对余一的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些不快,“或者觉得我胡雪霁多此一举?”

“我是说,石岚她……”余一的防御只好一点点撤除了,“你是真了解她的心思还是凭空猜测?”

胡雪霁笑了。“这还叫个正确的态度。我跟你说吧,我对石岚的了解不比她自己差。”

结果这一天的采访活动意义非凡。胡雪霁和余一完成了一次对石岚的缺席定位。这天中午的吃喝没完,胡雪霁已经有些急不可待。她出去一会儿再重新回来,脸上就堆满了幸福的笑容。石岚傍晚就能过来,胡雪霁得意地告诉余一,我在电话里对她说了,我要送她一个惊喜。余一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他从心里往外地一阵紧张。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余一使劲地瞪着胡雪霁,目光空洞坐立不安,“人家石岚可是有夫之妇呀!”

胡雪霁笑得更开心了。“嗨,难为你还是个这么大的诗人。”胡雪霁故意一脸不屑地撇着嘴巴。“谁规定的谈情说爱就一定得是孤男寡女呀!”

这天傍晚,石岚来到胡雪霁家时,她感到惊讶的不是那一桌子酒菜,甚至不是胡雪霁根本就不在家。她感到惊讶的是,余一成了这个屋子里待客的主人。

后来每回说起这天,石岚余一都会又气又笑,他们始终想不明白,对于这样一件摆不到台面上的苟合之事,胡雪霁为什么会如此热心。

但是当时的石岚怒不可遏,她真想掀翻那一桌子酒菜再打余一两个嘴巴。她久久地呆坐着一语不发,直到余一都快跪下了,她才抽抽噎噎地发出声音。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样?石岚委屈地说,你们这是欺负人,不尊重人……石岚的眼泪让余一无地自容,他静静地听着石岚的哭泣,把身体缩成一团坐在墙角。是我不好石岚,是我不好石岚……余一不敢正视石岚,他把目光打在石岚的周围。我不是人石岚,你骂我打我都行。余一可怜巴巴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石岚你别怪胡雪霁,她是你的好朋友她以为她是在为你好。余二使劲去系外衣的纽扣,可越使劲扣子越无法钻进扣眼,都怨我都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中午喝了点酒,我忘乎所以了……语无伦次的余一痛苦不堪,他的确感到羞愧难当。

石岚感受到了余一真实的歉意,她停止了哭泣听余一解释。她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像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么气愤和恼怒,不论对胡雪霁还是对余一,她不能原谅的似乎只是他们在游戏的准备阶段对她的保密。慢慢地她的指责变成了一种机械运作,她低着脑袋的咕咕哝哝显得苍白无力。你们这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你们可都是我最信赖的朋友……

余一终于系好了纽扣,他惶恐地最后看了石岚一眼。我……真的石岚,实在是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友谊。余一一步步地向门口挪去,老旧的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你吃点东西,然后休息吧;我,我明天白天再来看你……

余一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石岚仿佛不解其意地看着他的背影。

“余一!”突然地,石岚脱口叫了一声,她的声音冷峻威严。

“什么?”余一被石岚的叫声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狠心地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余一看到,石岚没有把话说完,就伏在酒桌上又哭起来。这回她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放声大哭,肩胛耸动,身体颤抖,哭声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但余一能够听得出来,这是一种改变了性质的愤怒和委屈,它唯一的功用只是发泄。余一下意识地靠过来两步,张皇失措地弯下身子。别哭了别哭了,他哀求着说。我不走我不走,他的声音里也带出哭腔。可是石岚的哭声更加激烈,让余一感到整间屋子都开始了晃动。

“那你究竟让我怎么办呢?”余一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你这笨蛋!你过来抱紧我……”石岚终于喊了出来。

6

有些事情可以想像,余一石岚的第一次并不成功,老毛病重新回到了余一身上。这一回轮到余一愤怒和委屈了,他甚至想到了要放弃与石岚的幵始。然而石岚终究与梦烟不同。梦烟尽管行为放达不拘礼仪,但她毕竟只是个偶有的年少女孩儿,她对待无能为力的余一基本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石岚则不同,石岚是一个有过数年性史的已婚妇女,而且由于1991年之后她突然之间的兴趣高涨,使她面对各种疑难杂症都积累了较为丰富的应对经验,因此她对余一的导引更为科学也更为具体。余一在石岚不失时机的精神鼓励和行之有效的技术指导下反复操练,终于在胡雪霁的软床上进入了佳境,首次尝到了胜利的果实。余一在小有斩获之后的激动可想而知。第二天早晨,东方熹微之际,余一当机立断地向石岚建议,他们应该一鼓作气地到他北陵小区的家里去再接再励。事实上石岚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余一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想要挥洒自如,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恰恰是余一的初出茅庐使石岚大获好感,她认为她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余一抵达完美。也的确就从这天开始,石岚充任了余一严格意义上的启蒙老师,使余一在她的怀抱里取得了脱胎换骨的革命性突破,石岚为此感到骄傲。

“你不用总是心有余悸,”石岚时常鼓励余一,“现在你是战无不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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