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纳邦村西侧的一片竹林掩映当中有一座偌大的院落。雕梁画栋、飞檐朱门,院落绵延数亩不止,一看就是豪富人家的气派格局。
这里就是在贵县中都鼎鼎大名的王守仁、王员外的宅子。提起王员外,左近十里八乡没有哪个不知道的。王氏一族世居于此,绵延数百年屹立不倒,祖上更是在咸丰年间官至臬台,只不过由于得罪了上官,临了混了个革职查办的下场。自此之后,王家便再没出什么像样的官老爷。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王家在贵县当地豪门望族的地位,几百年的经营下来,王家在贵县、桂平等地都有大片的田产。据说光在贵县就有良田五百多亩。就说这山里纳邦村的老少爷们,有几家不是靠给王员外家种地过活?
其他大的地主还有刘家、韦家等,但手里的田产也都不到二百亩,跟王家不是一个档次。而像石达开这种家里有田三五十亩的富户就更是无法与王家相提并论了。而像李宗衡这样的贵县大族,虽然在家产比王守仁还要更多,但田产却较为分散,比不上王守仁在某个地方的影响力巨大。
王家的影响力除了手握大量田产外,还在于王守仁手里养着当地规模最大的一支土人的民团。
这种民团虽然没有太固定的人数和组织形式,但由于清政府在广西地方事务上的不作为,在冲突发生时这种民团实际上就取代了清廷在冲突中的地位。但由于这种民团本身带有的利益倾向性,当这些民团直接介入各种纠纷时,广西各种势力之间的冲突反而愈演愈烈。
像王守仁这样客家人、壮人和土人都要从他手里租田,又有手握民团的豪绅才是真正的豪强,一直以来在这里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在他的地盘上,就算贵县知县冯如丘来了,也得让他三分。
不过,自打三月初八的大集之后,王守仁老爷子的情绪却总不是太好……
“王二,听说那个失踪三年的李家小子搞得什么胰子作坊又要招人了?这次还专门招的是土民?”
王员外此时正舒服得躺在榻上,任丫鬟伺候着吸着上好的大烟,后面还有人给老员外捶着背,可王守仁的语气却有些低沉。
“回老爷的话,那个胰子作坊瞧着还确实挺红火的。每天不分早晚的开工,全村子的壮劳力,不分来土,几乎都给那边干过活儿。那边确实还在招人,每月5钱银子。说实话,还真是不少!小的我也有点心动呢!”
在卧榻对面,一个衣服粗陋的男子正小心得弓着腰回着话。他就是一个多月前打伤刘福,差点引起一场来土械斗的王二。
这厮平时就是个爱惹是生非、好勇斗狠的家伙,每日游手好闲、为恶乡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像王二这样的家伙,王守仁手下还有不少。这些家伙说白了就是王守仁养的狗,随时准备咬人。
上次王二抢了刘福的田地,并与王守仁定了八成的地租。实际上这田王二自己并不耕种,而是倒手就以八成的租子租给了别人。本来地在刘福手里时,地租是七成,这么一倒手,地租便凭空加了一成。为此,王二能从王守仁那里领到赏钱。
像王守仁这样的大地主,是深谙浑水摸鱼的道理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就没了吞并土地、提高地租的由头,直接从那帮泥腿子嘴里夺食,吃相总是不那么好看。大户人家,名门望族,还得要点脸面不是?
所以,总得需要王二这样的狗腿子来时不时地生一些事端,将水搅浑,才有上下其手的机会。至于那些来土之争,跟他王大员外又有何干?无论谁争赢了,地租升了不说,不都得租他的田吗!
“混账东西!你也不想想,那李云霄不但给自己的佃户减租减息,又都把那些泥腿子们招走了,谁还来种地?他定那么高的工钱,那些家伙们看了还能有心思安心种地、交租吗?他这是在拆老爷我的台啊!”
足足吸了一口烟气,王守仁那羸弱的身子骨仿佛一下子恢复了所有力气一般,坐起来指着王二的鼻子喝道。这几天他就是因为这个而有点郁积。
“老爷,李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我听说这个李举人算是被自己老子赶到乡下闭门思过的。就凭他这么个失宠的举子还能拆您的台?您也太抬举他了吧?他招的的那些人都没地种,为了讨口饭吃而已!这十里八乡的,有多少人指着您老吃饭,他怎么能跟您比?”
“你懂什么!眼下他那个劳什子作坊是没犯咱们的河水,但你能笃定他那作坊规模不会扩大?人心思变啊!让那些泥腿子们见识了那作坊的好处,他们就会觉得种地不合算,就会想着到他那边去。反正我瞧着这小子浑身上下都是邪性,到时候那小子的作坊要是都把人招走怎么办?谁来种地、交租?本来老爷我还想着来年再把那些六七成的田地的租子再涨涨呢!”
王守仁说出了他心里的担忧。王老头子可不懂什么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他就是敏锐地感觉到李云帆这么个异军突起的新兴势力有挑战他统治地位的可能。
千百年来,地主靠什么安身立命?不就是靠从千百万贫穷的佃户身上吸血吗?佃户都不种地了,地主去跟谁收租子去?李云帆无疑有触动自己核心利益的可能,王守仁已经嗅到了里面的危险。
“那您说怎么对付这小子?听说这小子手段还不小,那作坊一成立,很快就跟县里的知县大人和底下一帮差爷混的很熟稔。要动他他也不容易啊!”
“呵呵!你老爷我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且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