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广西贵县人氏,汉族客家人,家境优渥,有壮人血统。家有两姊一妹,没有兄弟。
达开幼年丧父,八、九岁起独撑门户,务农经商之余,习武修文不辍,十三岁时处事已有成人风范,因侠义好施,常为人排难解纷,年未弱冠即被左右乡邻尊为“石相公”。
道光年间,官场腐败,民生困苦,石达开十六岁那年,洪秀全、冯云山慕名来访,邀其共图大计,石达开慨然允诺,三年后毁家纾难,率四千余人参加金田起义,被封为左军主将。来年,天国永安建制,达开晋封“翼王五千岁”,意为“羽翼天朝”……
……
李云帆一边回想着记忆中石达开的履历,一边默默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半大青年。看得出他的年纪也就16、7岁,很难将历史上那位鼎鼎大名的翼王与眼前这位重合,而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穿越竟然跟石达开成了同乡。
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形精悍干练,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俊朗的脸庞泛着健康的古铜色,眉宇间夹着一股冉冉英气,一双如星朗目也静静地看着李云帆,平静中也夹杂着一份默然的审视。
“你就是石达开、石相公?”
李云帆和对面的半大少年对视片刻,才抱拳朗声说道。他此刻的心情却依旧没能平静。这可是他来到清朝后见到的第一个史上留名的大人物,虽然对方这年纪小的有些过分。
“不敢!在李举人面前在下哪敢称相公。我正是乡民石达开,见过李举人、李老爷!”
石达开也是一抱拳朝李云帆答道,语气谦恭中又有一丝淡定,单是他这小小年纪就流露出的这份气势,就让旁人不敢小觑。
李云帆在注视自己的时候,石达开也在审视着这位刚回乡土便作出如此善举的李云帆。只见对方一身青色长衫,身高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在这个年月很是罕见。
而且这位李举人不似其他读书人那般弱不禁风,他长衫下匀称的身体即使静止也能够感受到里面蕴含的爆炸性力量。
年轻、略显黝黑而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有双敏锐如剑的朗目,眼神中的那份锐利仿佛能直入人心一般。只见对方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简洁、干练。总之如别人说这位李举人脑子烧坏也罢还是天生如此,反正石达开还没见过哪位读书人如眼前这人一般独特,心中不禁更是好奇。
“大家相见既是缘分,何必拘礼。乡里乡亲的不必客气!不知你此来何贵干啊?”
李云帆努力抑制住那种初见史上大人物的激动,他和石达开素未谋面,对方这突然来访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在下此次前来是专门向李老爷您表达谢意的!您减租减息的善举惠泽众多相亲,达开实在对您心怀敬佩,李老爷您这等人物,实在为我们广西客家子弟之楷模,请受在下这一礼!”
石达开说完,便朝李云帆肃然一躬,李云帆没想到这位上来就是如此大礼,赶紧上前扶住。
“都说了乡里乡亲的何必如此客气?都是些小事,当不得如此大礼的!大家都是年轻人,不如兄弟相称如何,老爷什么怪别扭的!”
李云帆扶起了石达开,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说道。石达开自然也不是拘泥之人,见状也豪爽地说道:
“好!既然李大哥你如此爽快,达开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弟对您的善举很是敬佩,家中也有薄田四十余亩,愿意和大哥一样减租减息!今日来一是向您表达敬意,二是来求大哥减租减息的细则,好回去加以应用。”
“好啊!达开能有此心,我一定支持!”
李云帆没想到石达开来是为了这事,当下便领着他找到李兆丰,三人谈起了减租减息的细则。
……
拿到了减租的细则后,石达开与李云帆又是一阵畅聊后才终于告辞离去。
当几人出了李家祖宅大门后,就看见门外空地上有四五个人抬着一面门板,上面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汉子。
这一群人表情的非常激愤,人群中还有一个女人,一看到石达开就一下子瘫在地上,失声痛哭。石达开认得那门板上躺着的汉子和地上哭得正是本村的刘福和他媳妇。
“这是怎么回事?谁把刘福打成这样?”
石达开到了门板近前,看了看上面刘福的情形后,才问道。
“还能是谁?还不是王二那帮土人?石相公,那些土人的团练欺人太甚,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石相公,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李云帆这时也走到门板前,一边听着众人的话,一边帮伤者进行检查。所幸除了一些挫伤、脱臼和小腿骨折外,没有太严重的内伤。
“别着急,到底这事因何而起,慢慢说!”
“刘福他们家本来在年前就已经和王财主家续了租约,七成的租子再干三年!可没成想,今年过完年,刘福到地里收拾收拾准备春耕时,却发现那块田已经被王二给占了。
王二还说他已经和王财主定了新约,每年八成的租子。刘福不服,就到王财主家评理,没想到被人家挡在门外不说,还被王二纠集一帮土人的民团打成这样……”
……
李云帆在旁边一边听着,一段记忆中的历史便涌上心头。他以为前几天那些八成的租约就已经让他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但很显然他把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想得简单了些。
研究过各种战争史的李云帆,自然不会对太平天国这段历史感到陌生。1850年之前的广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yao桶。大清帝国存在的各种各样的矛盾在广西不但存在,而且更加的尖锐。
而这其中,土地的兼并和地主阶级对农民的残酷剥削已经发展到极端的地步。
由于在政治上处于统治地位,经过长时间的*,各地的士绅、巨富早已经那些本就不多的土地的大部分划入囊中。然后,他们又将这些土地以极高的地租租给佃户,地租一般高达五六成,有时甚至要八成之多,那些无地的农民为了生存只能接受这样盘剥。
要只是如此倒还罢了。更可悲的是,从清中叶开始,广西一直就是中原灾民、失地农民的迁移目的地。这些外来的大批客家人的到来进一步加剧了广西土地的紧张。在道光末年,全国的人均耕地面积为1.8亩,而广西则是1.1亩,广西土地的紧缺可见一斑。
所以那些本来世居广西的土人和迁来的客家人不但要忍受五到八成的地租,还往往要为租到一块用来糊口的土地而大打出手。这种零星的打斗后来就发展成整村整村的大规模械斗。
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土著与客家人的仇杀之中。
而那些处于统治地位的清政府、豪富、士绅却乐见那些卑贱的泥腿子之间的搏杀,甚至还会时不时地暗中扮演煽风点火的角色。
因为只有如此,才可以将当时两种阶级之间深刻的矛盾转移到这种为争夺生存资源的毫无意义的仇杀中;只有如此,才能在来土双方的争斗中,将地租定的越来越高。
而无论是客家人还是土人在这种争斗中获胜,争到的也不过是一块需要交纳高昂地租的土地罢了。
所以,当洪秀全这个落第秀才个人对清廷的不满碰到广西的这个巨大的火yao桶时,一场将整个中国搅成尸山血海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此爆发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与其说是洪秀全等人领导了这场所谓的农民起义,还不如说是一群被畸形的社会压榨到绝望的人的一次彻底扭曲的爆发。
而原本这些毁家纾难起来反抗清廷的客家农民本来有机会带领全国亿万像他们那样的泥腿子来一场范围更广的革命。可到头来却因为那扭曲的疯狂而让别省的人畏惧、失去了机会,最终被另一群同是泥腿子的人镇压。
太平天国的悲哀实际上并不在于这场革命的本身,最悲哀的在于这是一场同属社会最底层的人之间的惨烈搏杀。
在这些泥腿子们一片尸山血海之后,染红的不过是几个地主士绅老爷们的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