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达三转战南洋、事业如日中天期间,中国内地及香港发生了许多大事。
1966年8月,中国内地开始了一场先自意识形态、后造成社会动乱的“文化大革命”。香港当时虽由港英政府管治,但亦不可能不有所波及。1967年5月,位于九龙的新浦岗塑料花厂发生劳资纠纷,随即工潮陡起。防暴警察到场戒备,发生冲突,多名工人受伤或被捕。随后,港九各界同胞反对港英迫害斗争委员会宣告成立。“反英抗暴”的斗争持续数月,直至年末,后由周恩来亲自出面做工作才告平息。这就是所谓的“六七暴动”。
据统计,其间至少有51人死亡,800多人受伤,经济损失也非常严重。因为谣传解放军要越过深圳河驱逐英国势力解放香港,一时人心惶惶,掀起战后第一波移民潮。大批外籍人士、富裕人家设法抛售股票及物业准备离开香港,造成大规模财富转移,引发了股灾暴市,香港证券交易所曾两次宣布停市,累计共10天;恒生指数也创出了历史最低纪录的58.61点,那天的跌幅达43.39%。香港的地价也因此而急剧下泻,一落千丈。许多楼盘、物业有价无市、乏人问津。新落成的住宅楼宇单位,从1966年的30472个直线下降,到1969年跌至7618个,仅及高峰时期的四分之一。
这时,李达三刚好忙完新马地区两家工厂的建成投产,回过头来发现香港地价在持续下跌,便断定现在香港的局势,与1959年的新加坡极其相似,危机中蕴藏着天赐良机。
在香港,持续增长的人口压力,使住宅问题成为一个永恒的话题;而日益发达的工商业急需大量办公写字楼、商业店铺和工业用房。可是香港只是个弹丸之地,区域狭小而且多山,有限的土地,无限的需求,地皮真的叫“物以稀为贵”。放眼长远,香港地价应该只会涨而不会跌,目前状况是非常时期的不正常价格。李达三对事物的判断确实与众不同,往往逆向考虑问题且屡屡成功。所以,在这一波地产跌落风潮中,他又出手不凡,人走我留,人抛我接。不过,李达三并没看好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却跑到偏远的葵涌,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下,购置了几幅面积不详的土地。
葵涌,位于香港新界西部的一个小地方,靠近青衣岛,以前甚少发展。几年前,港英政府为了选择集装箱码头的港址,曾征询过各方面意见,并成立“香港货柜轮委员会”进行技术经济论证。1966年,该委员会在可行性研究报告中,建议将未来港址选在葵涌。其理由是:第一,该区接近九龙西区、荃湾和青衣岛工业区;第二,航道深,便于大船舶进出;第三,有足够的地方可供填海,发展成工业区;第四,该区地价便宜,用来发展集装箱码头,不会导致经济上的损失;第五,从工程建设上看,能在5年内建成集装箱码头,符合香港发展的需要;第六,该区有良好的公路网,为集装箱的集疏运提供了优越条件。
“六七暴动”使香港风声鹤唳、前途难卜,连住宅楼宇都无心建造,哪还有人去关注集装箱码头是否选址在葵涌,更没人对这片穷乡僻壤感兴趣。可李达三独具慧眼、料事如神,相信香港和新加坡一样,必定会成为国际航运中心,葵涌必定会开建集装箱码头,这里的地皮必定会大涨特涨。果然,危机过后,香港政局转趋稳定,市民对香港经济前景的信心逐渐恢复,那些在政治骚动期间离开香港的人士也纷纷回流,香港工业化进程迅速复苏,在葵涌建造集装箱码头的计划随之被确认,并提上了议事日程。1970年8月,港府公开向社会招标,通过竞投的方式,首次批准第1、2、3号泊位的建设。
什么叫前瞻眼光?什么叫科学决策?李达三非同凡响之举就是最好的范例。
发财的机会来得真快。李达三的动作也不慢,马上在他买下的地块上破土动工,兴建起一幢12层楼高的大德工业大厦。
一般说来,地产商买下地皮后,通常都是包给承建商盖,建成后包给销售商卖,有钱大家赚,出资方仅当个甩手掌柜而已。可是李达三却不然,尽管隔行如隔山,对房地产建筑行业一窍不通,但他还是决定自己干。1970年,“乐声建筑有限公司”成立,主要任务就是承建大德工业大厦。从打桩到施工,从装潢直至销售、租赁,统统由该公司负责打理。1972年,大厦先于集装箱泊位落成。1973年初,三个集装箱泊位先后建成投用。两个不是巧合的时间节点凑在一起,不难想见在急于抢滩葵涌港口业务的众多公司和单位眼里,大德工业大厦的写字间该是何等热门抢手啊!真是到了一房难求、奇货可居的地步。
不久,第4、5、6号集装箱泊位的公开招标也实质性启动。李达三当然不会闲着,再接再厉在另一块地皮上大兴土木。这项工程的体量要比大德工业大厦大一倍,设计建造一幢24层的高楼,总建筑面积90万平方英尺,总投资约2000万美元。大楼于1977年建成,命名为“乐声工业中心”。在当时的香港,它是最大最现代化的工业大厦,能为租赁的客(商)户提供一流的设施与服务。
如今,葵涌已与青衣岛组合而成葵青区,是香港新兴的工商业重镇。这里的集装箱码头在亚洲是最大的,年吞吐量名列全球第三。近年来随着物流业的兴起与发展,区域内涌现出众多冠名不一、性质不同的物流公司。李达三的写字楼自然而然成为众物流公司所青睐的香饽饽,寸土寸金的价值与价格真正显露出来。有智慧才会有胆识,有投入必定有回报。当初人退我进的李达三,今天迎来了丰厚的收获期,大德工业大厦与乐声工业中心为他创造了巨额的财富。
1977年,李达三被香港总督委任为太平绅士。同年,伴随着香港朝着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轨迹,他又创办了“乐声投资有限公司”,开始在香港和海外投资股票和债券。
紧接着,他的视野转向住宅楼宇的建设。先是在香港岛传统住宅区的大坑道建造了一幢20层的高级楼宇,占地2000平方英尺,现已成为著名的大坑住宅群的一部分。后与香港其他几家房地产开发商联手,在新兴的屯门区南海之滨共同开发一个住宅区,占地17万平方英尺,包括10栋房子和8幢公寓大楼,含400个公寓,每一单元约1500平方英尺。住宅区内,停车场、游泳池、网球场、儿童游乐场等设施一应俱全。该项目总投资超过3亿港币,李达三的“乐声”占其四分之一的股份。为方便该楼宇的管理,1980年李达三配套成立了“乐声物业投资有限公司”。
与此同时,李达三在新加坡也开设了一家地产公司,注册资金1258.6万新加坡币,时间是在1972年。由于种种原因,公司成立后迟迟没有出手,他在等待着一个最佳时机的出现。直至1976年,他才在黄金商业地段购得一块土地,计划建造一个耗资1600万美元的大项目,但到底做什么项目,尚在腹中酝酿着。
有眼光的实业家往往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按宁波人的老话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元经营但不放弃本行,可以说是最佳的经营策略与最优的组合方案,李达三深谙此理且运用自如。
德国德律风根公司,不但在收音机制造业中首屈一指(李达三曾借怡和洋行之手赚过一笔钱),其电视机制造技术也举世闻名,早在1967年,Walter Bruch就为公司发明了PAL彩色电视机。像这样国际著名的大牌公司,从理论上说是不肯屈尊与名不见经传的乐声公司合作的。但时势造英雄。1973年,中东爆发石油危机,全球出现了自“二战”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西方国家经济全面衰退,德律风根公司自然也深陷其中。李达三综观全局后感到,与德律风根公司合作的机会已经来了,他有技术我有资金,可以各取所需,双赢的事只有傻瓜才不会去做!他相信此次前往德国,处于平等地位的双方一定能坐下来谈判,促成合作事宜成功。
在德国法兰克福总部,德律风根的董事长Walter Cipa亲自出面接待并与李达三洽谈。谈判的结果是令人欣慰的:乐声公司与PAL电视色彩编码系统的发明商达成协议,可以应用德律风根公司的这项技术,包括设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乐声公司所有企业,从1974年开始生产德律风根彩电接收机。此外,乐声公司还得到了德律风根彩色电视机的分销代理权,李达三此行可谓收获颇丰。
有此成功范例,李达三踌躇满志,又将目光转向印尼市场。日本东芝公司(Toshiba)的名气与规模,毫不逊色于夏普公司,两家电器产品的相互竞争异常激烈,是日本“黑白电视机大战”的主要角色。此前因为夏普公司已经把在印尼的经营代理权交给别人,李达三就转而与东芝电器公司谈判,取得了东芝电器在印尼的代理权。东芝公司还与P。T。Natric Jaya Industries和P。T。Will。Antariksa达成技术支持协议,同意这两家企业生产东芝牌冰箱和黑白电视机。
而李达三在南洋最早创办的乐声新加坡公司,在工程技术部同仁的不懈努力下,1976年成功生产出第一台自行设计的黑白电视机,1978年又成功研制出第一台自行设计的彩色电视机。此外,自行研制开发的产品还有晶体管收音机、收录机、数码钟表收音机。它们均以“乐声”牌商标进行销售,产品出口到欧洲、中东、东南亚和中国内地。
新加坡公司的工程技术部很注意调查研究,发现南洋地区的家庭都把电视机当作可以炫耀的奢侈品,因而很重视电视机柜的式样与质量,越考究越受欢迎。于是乐声新加坡公司专门成立了木制品部,为电视机和其他电器生产柜、箱等配套产品。市场动态就是最好的晴雨表。既然有需求,干脆在新加坡裕廊工业区建起一家独立的木制品加工厂,生产一系列供给当地市场和出口的家具、办公设施等,顺便打草搂兔子开拓了国内外市场的木材业务。
1980年,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算法,李达三六十虚度、年届花甲,通常有钱人家是要大摆寿宴以示庆贺的。他则摈弃俗套,要为亲手创办25周年的乐声公司出一本纪念册,以别具一格的方式来庆贺自己的六十大寿。
翻开纪念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位乐声公司董事长的工作照,西装笔挺,面容严肃,手持文件,睿智的两眼直视前方。照片虽不大,但给人留下的想象空间却很大。旁边则是他的致辞:
我很高兴能向大家简要介绍乐声公司的历史与成就,以纪念其成立25周年。
自1955年公司成立以来,“乐声”从一家小型的电器零售商店发展成为一个遍布全东南亚的庞大的工商业网络。乐声公司的主要业务,当然是电子产品的生产销售。不过,乐声公司的业务开始多元化,发展到了房地产业。除了香港的房地产开发,“乐声”在新加坡也开始着手一个耗资几百万美金的酒店项目。
目前,“乐声”的2100名员工,工作在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贸易公司和工厂。除去乐声集团的内部销售额和联营公司的销售额,“乐声”的年销售额如今已达到约7亿港币(约1.4亿美元)。
这本纪念册图文并茂,首先介绍了“乐声”历年发生的重大事件,然后分别介绍乐声集团在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产业现状。
在香港,集团旗下有乐声电器有限公司、乐声投资有限公司、乐声建筑有限公司。其中特别提到乐声电器有限公司,现已发展成为香港领先的电子产品进口商,通过由350个经销商组成的家电销售网络,独家代理一系列的“声宝”产品;自组一支积极进取的团队负责销售各类电器产品;同时还向当地制造商供应电子表、计算器等产品配套所必不可少的声宝牌半导体。位于葵涌的工业基地,精心组织了一支拥有现代化设施且经验丰富的技术服务团队,为顾客提供快捷高效的售后服务。1979年,“乐声”售后服务网拓展到中国内地的广州和福州,“声宝”品牌在中国声名鹊起。
在新加坡,集团旗下有乐声新加坡电器有限公司、乐声新加坡有限公司、乐声新加坡地产有限公司。纪念册着重介绍了1966年成立的电器工厂,在集团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如今,工厂在“声宝”和“德律风根”技术支持下生产的产品,在新加坡备受青睐。除了当地的销售,出口贸易也迅速增长。工厂的技术研究部还全心开发新产品,不断提高产品质量。产品包括晶体管收音机、收录机、数码钟表收音机、黑白电视和彩色电视。这些产品既以“乐声”品牌销售,也以其他卖家的品牌名称销售,出口到欧洲、中东、非洲、东南亚和中国。丰富的经验和不断的研究创新,使得“乐声”能够生产有较强价格竞争力的产品,质量和设计也得到充分的保证。
在马来西亚,集团旗下有乐声马来西亚电器有限公司和乐声马来西亚有限公司。后者掌握着一个巨大的声宝产品和德律风根电视机的销售网络。而成立于1968年的乐声马来西亚电器有限公司,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总部位于八打灵再也,占地3英亩,建筑面积11万平方英尺。公司起初生产由声宝技术支持的声宝电视,以满足当地市场需求;现在不仅生产黑白和彩色电视机,也生产声宝牌电冰箱和空调;同时,生产德律风根牌黑白和彩色电视机,以及标有其他卖家品牌的产品。
在印度尼西亚,与乐声集团联营的P。T。Natric Jaya Industries及P。T。Wili Antariksa Electronics公司,都为响应政府的工业化政策而建,生产日本东芝品牌的冰箱、电视机和德国德律风根品牌的电视机,以满足印尼人民对电器产品的巨大需求。鉴于目前产品供不应求,公司正计划扩大生产规模,并准备在其他城市设立分公司。
由于乐声集团形势一派大好,业务蒸蒸日上,所以,李达三特别向一直以来给予各方面支持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由于你们的支持,使“乐声”这些年来的发展成为可能。创业25周年,是回顾过去发展历程的好机会。我们希望,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和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与建议,未来会更加成功。
进入20世纪80年代,李达三的乐声公司与日本夏普公司进一步合作,以均等股权的合资方式,成立声宝—乐声(马来西亚)有限公司,优势互补。新公司实力强盛,在市场上占据了很大的销售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