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没见到王承恩的影子,一直到了下午,老家伙才出现的,也不提昨儿那事,一如既往的做着他的事。我也知道这老家伙不简单,但是他对我的忠诚也不用怀疑。看来在酒楼上的那事已经被老家伙给摆平了,只可惜那个灰衣书生刚被我看上,一下就消失了,连名字都不知道,以后也没办法找。
夜已渐渐深了,我仍然坐在书房中看那些比外文还复杂的繁体字,如今的我只要不碰上生僻字,基本没什么问题。看着看着,猛的瞥见窗外人影子闪了一下。我放下手中书,正疑惑着是不是家中的仆人,他却推开了房门。来人中等个子,挺文弱的身子骨,但双目炯炯有神,消瘦的脸庞显得很是经历了一番风霜,几缕胡须飘扬着看过去又显示出他的文气,正是那天在酒楼上轻松遁走的灰衣书生。
说实话那天在酒楼之上我并没来得及细看他的长相,今日见了却是印象深刻。我也不惊慌,缓缓起身做了一揖道:“原来是熟人到了,请里面坐如何?”
书生又或者是个武林高手的家伙也不客气,还了一揖,一言不发的走入房中。我将他让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清茶道:“兄台莫要见怪,此时夜深,家中仆人还是不打扰的好,将就一杯冷茶可好?”
书生一边接过茶杯,一边言不由衷的逊谢道:“千岁如此厚待,草民真是三生有幸啊。”
说着话,我也坐了下来:“先生无需客气,依我看,先生绝不是为了杯冷茶而感动得五体投地的简单人。不敢还请问先生贵姓,深夜前来当有所指教?”
书生也是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我这小孩子王爷话锋这么敏锐,然后抱拳说道:“草民河北易县人,白长卿白子明,那天得王爷相救,心中很是感激,后见王爷回家,草民冒昧一路跟随,今夜特来致谢。还望王爷赦免草民唐突之罪。”
我也拱拱手算是受了他的致谢,笑道:“白先生也是个高人,纵没有我,也不会有何意外,先生这是客气了。”
白长卿笑笑道:“说起来也惭愧得很,小民我今年已三十有二,尚未取得任何功名,早熄了这求官之想,只是四处游历,寄情于山水之间。前日遇见好友,偶发几句妄语,却忘了那不是个说话地方,还多亏了王爷及时提醒。否则就算没事,却也是一番麻烦。所以说今儿这致谢嘛,倒是真心实意的。”
我摆手说道:“先生这番心意我领了,说句实话,当今这天子脚下,别说你们随时会祸从天降,就是本王,也是时刻如履薄冰啊。”我故意给了他一个台阶上,就看这白长卿能不能好好表演。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长卿点头把话接了过去,“不错,千岁此刻年纪尚轻,居于京城这是非之地,今上被阉党所蔽,实在是凶险得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我也不说话,微笑着抬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听他继续说道:“不过要让小民来看,千岁您的未来才真是大大的考验呢。”
“哦?这又会是什么考验呢?”我心里一动,距离皇帝的死期已经不远,我现正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做好呢。
“千岁,您要真让我说的话就请先赦免了小民的大逆之言。”他看我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看今上不能长久!”
我一震,这种话要是什么太医院的名老中医给我说我不稀奇,可这只不过是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人而已。要知道,现在的皇帝本就是朱由检的亲哥哥,又没有皇子继承人,他这样说我是不能不敏感的。但表面工夫我还是要做的。
“啪!”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装得很生气的样子,“先生这是什么话?莫非想陷我于不义?”
白长卿跟着站起身来,长长的做了一揖,道:“千岁不忘君臣大义,小民真是佩服。可是千岁纵有千百忠心,也难抵阉党暗箭哪。小民这番话,也是想千岁能够逢凶化吉,不要着了小人的道才好。”
我也有点佩服起这白长卿来了,不仅眼光好,说话也是很圆滑啊。我点点头重新坐下,并招呼他也安坐。“依先生看,我要面对的,主要有哪些威胁呢?”
白长卿精神也更好了,毕竟聪明人和聪明人谈话不累啊,:“依小民愚见,阉党就如寒冬之雪,虽然气势汹汹,却遇日即化,算不上什么。真正厉害的,一是在辽东,二是在中原。”
我也装成学生样子,拱手很正式的说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那阉党如今虽是把持朝政,可其凭借的不过是今上宠信,待得...”白长卿糊弄过这几句“将来必然是千岁您主持大局,只要多加小心,谅这魏阉也成不了气候。但如今真正威胁着大明的,却是辽东那小小的后金,其虽蜗居于一隅,却实力很强,对中原野心勃勃,其主也是雄才大略,很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啊。而我大明虽大,却国库空虚,加上辽东这填不满的深渊,便又有了各种名目的加征加派,如今陕西、山西的百姓已是无法再有多的负担了,如遇天灾,那才真是动摇根基的大祸!千岁此时应早做准备,否则后果......”也许这家伙觉得应该吓得我够呛了吧,停下话头,偷眼看我。
我是早知道这些东西的,心里也觉得这白长卿还真有点见识,能看这么远的人也算厉害了。当下我频频点头,“先生所见不差,和本王我所掌握的情报一致啊。不过先生你认为真要有那躲不掉的天灾人祸的话,我届时又该如何应对呢?”
白长卿见我神态自若,也是在心里暗暗佩服,他可没想到我完全是从历史书上知道这一切的,还以为我早已暗中注意天下大势了呢。也让这白长卿意识到和这个王爷打交道,是需要真材实料的。
“说来沮丧,平日里读的是圣贤书,说的是礼仪道德,但真要解决问题,其实就只在于一个字---钱!”白长卿说道,“辽东是要用钱,安抚百姓也是用钱。当今已逢乱世,还需要猛药医治啊,澄清吏治在所不惜!安抚和严苛缺一不可。”
和我想的倒也一致。我呵呵笑了几声道,“不错,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会又悠然说道:“我与先生素昧平生,今天却在一起说得这么投机,也是缘分啊,小王还有一事相讯,请先生不吝赐教。”
白长卿道:“王爷千岁但问不妨,小民知无不言。”
“我想问的是先生这身高来高去的本领,小王我是羡慕得很啊,不知道江湖中能象先生这样的身手之人可有很多?”这怪我小时候看武侠小说看多了,今天遇见一个可要问个明白。
“千岁可别太高估小民的身手啊,这江湖之中,能人异士非常之多,不过大多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可遇不可求。象小民这样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小民少时曾在武当山求学,得过一高人指点,才能有今天这本领。不过世事变迁,再也寻不到那位前辈了,小民也时常为之遗憾。”
我也遗憾的笑笑,思考了一下转过话题问他:“白先生可愿意来我府上做一闲差?小王我最近差一个陪着看书之人,想先屈就先生大才。不知先生可否从权?”
白长卿却很爽快的做揖道:“荣幸之致!能天天和千岁这样的人杰说话,真是小民的福气啊。”
我被他的马屁拍得很爽啊,当下我取出一张两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他安顿家人,并叫他早日前来府上任职。然后这家伙也不从大门出去,打开窗户跃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我关了窗户,正想去睡觉,王承恩却又来扣门了。奶奶的,今儿晚上还真忙啊。
我打开门,王承恩一边做揖问安,一边迅速的用眼珠子骨溜溜的瞄了一下房间。这老家伙也厉害啊,居然有感觉的。“怎么了老王?要找人?”我也颠他一颠。
老头吓了一跳,头低得更低了,连连说:“老奴是专来向王爷请安的,周王妃还叫小人请王爷早些就寝。”
我答应了一声,走出房来,走得两步,问了王承恩一句:“那个汤若望可曾回来?”
在北京,我是不敢见朝*任何大小官的,但见老外就没什么了,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呢。这汤若望是德国科伦人,明天启二年(一六二二)来到北京传教,刚来的时候因为送上一只望远镜,我的皇帝“哥哥”一时高兴就准他留在北京了,可是没什么人理会他。成天到处瞎逛,逢人就说:“信上帝获拯救、信上帝获拯救...”结果被人称做北京一大烦人,那是笑话了。我前些日子让王承恩把他找了来,他还没开始向我传道,我倒把什么天堂啊、地狱啊、亚当夏娃吃苹果啊这些圣经故事说了出来,把这德国大胡子吓得一跳一跳的,连说神迹、神迹!因为他对天文学有研究,我还和他说了一天的“日心说”、太阳系九大行星等,在晚上一起用膳的时候,我开始和他侃“亚里斯多得”“荷马史诗”这一类我熟悉的西方历史,虽然对于现代人来说很浅薄的东西,但已经把这德国大胡子给彻底震住了。最后我告诉他,我想请他回一趟欧洲,帮我请一批冶炼工人、铸炮制枪专家以及各方面有才能的等等当时我大明朝缺少的人才来,并许诺说,将提供资金给到中国来的人才开办工厂,而且事成之后,将会个人奖励这个德国大胡子一万两白银,并在北京划出地盘来供他修建教堂。
汤若望本就是个很有恒心的人,但又苦于在北京迟迟打不开局面,大明朝的达官贵人们只把他那一套当做奇门杂技,饭后谈资,从不加以重视。平民百姓看不到信教的好处,更是不把他当一会事,人们看见他还常有把他当做妖怪的。这次突然冒出个中国王子来,虽然也不象信上帝的,但是对上帝似乎很熟悉,可能比自己还要熟悉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王子还答应帮助他在北京建教堂,这简直就是帮助他汤若望实现在中国的梦想啊。而且当时欧洲正处于四出摸索探险的大时代,亡命徒和人员的流动相当大,中国王子的要求并不难实现,当下汤若望便郑重其事的向我发誓一定办到,并也要我向上帝发誓保证实现我的承诺。之后我便让王承恩亲自送这老外去了天津出海,并赠送了大笔旅费。当然,对外我则是宣称想让这汤若望再帮我这个王爷弄个千里镜来玩,常人又怎么猜得到这个老外对我的作用呢?
“王爷,那汤若望才走了月余,这时还在回去的路上呢。要等他回来,至少是明年的事了,千岁别太牵挂了。”王承恩提醒道。
我点点头,这我也知道,但是真的很盼望那个大胡子回来啊,最少,看他被我颠得一跳一跳的也很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