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为何会躲在院子后面鬼鬼祟祟?”芳华看了眼沐苏氏的眼色,出口问道。
“爷爷自然是个过路人!不然如何会发现一个小白脸光天化日爬院墙?原是把人家姑娘给强了!”熊丁气呼呼瞪了小白脸一眼,用力踹了他两脚。
沐苏氏显然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芳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发问,“那如何方才大娘一吹哨子,您便出现了?”
“哼!”她不问还好,一问熊丁鼻子简直要翘到天上去,“原是打算瞧瞧热闹的,谁知遇见这等腌臜事!扫兴,扫兴!奸夫已经在这儿了,你们爱咋样咋样吧,后会无期!”
他甩了下浓密的胡须,而后纵身一跃,跳过院墙,消失了踪迹。
“你如何知墙外有人?”沐苏氏冷脸开口问沐清漪。
“儿自幼便听力过人,不难听见。”沐清漪垂首,恭顺地答。
“为何先前不曾听你说起过?”沐苏氏继续诘问。
“本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沐清漪继续答得滴水不漏。
“禀夫人,时候不早了。”春蓝适时地出声,“不若奴婢去帮姑娘收拾下东西,赶在晚膳前,搬到秋禧堂去。”
“如此,便有劳你了。”沐苏氏依然冷着张脸,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鸣琴,你与吟书姐妹一场,先扶她去房里换身衣裳。”沐清漪看了吟书一眼,对鸣琴吩咐道。
沐苏氏倒也没反对,不然显得自己太刻薄。
不一会儿,芳华取来了卖身契,沐清漪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沐清漪目送着吟书一瘸一拐地走出清幽居的大门,她回过头,抬步欲走,却觉两眼发黑,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姑娘!”站在一旁的春蓝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堪堪将倒下来的沐清漪扶住。
清幽居立时陷入一片混乱。
“快将大娘扶回屋里!”沐苏氏大喝一声,才让这慌乱有了头绪。
原本已经走了出去的吟书,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脚步抬起了又不得不放下。
她侧头看着鸣琴,汗涔涔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快回去,姑娘只怕是方才动作过于激烈,触动额上的伤!你且扶姑娘去榻上,等着大夫过来,一定要亲手熬姑娘的一切汤药,不要假借任何人的手!”
鸣琴双眼里闪着泪花,不住地点头。
吟书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一瘸一拐继续前行。
天方将晓的时候,沐清漪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举目一片昏暗,床脚一盏羊角灯,火光微弱地闪烁着。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按了按额头上发疼的地方。
“姑娘,你醒了!”鸣琴搬了张小杌子坐在榻前,听到动静,连忙站起身。
“鸣琴啊!”沐清漪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心里想着,原来我还没死呀。
“您感觉如何?”鸣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以前都是吟书吩咐,她照着做的。
沐清漪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口渴,想喝水。”
鸣琴连忙跑过去倒了杯水,“吟书姐姐已被杜隐接走了,您不用担心。老太太将春蓝姐姐留了下来,春蓝姐姐守的上半夜。现在后罩房里睡着。”
沐清漪“咕嘟咕嘟”地喝着水,喝到一半,忽然停止了所有声响。
屋外有人!
她轻缓地放下茶杯,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薄被。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急不缓地停在门外,顿了片刻,转身返了回去。
沐清漪不由松了口气。
她朝鸣琴努了努嘴。
鸣琴会意,端着羊角灯,轻手轻脚地起身,打开门。
廊檐下,静静立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一个陶罐和一双碗筷。
罐盖子上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
鸣琴疑惑地往篮子里看了一眼,忍不住抬眼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她心里疑惑,但还是提着篮子,掩好门,走进内室。
“姑娘,不知是谁放在这儿的东西。”鸣琴将篮子提到榻前。
沐清漪揭开了盖子。
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是人参乌鸡汤!”鸣琴猛吸了口气,真香!
她继而疑惑,“也不知是谁大半夜的送东西过来?”
沐清漪盯着那罐人参乌鸡汤,仿佛盯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早知这样,便不该让鸣琴出去的。
都提进来了,是喝还是不喝呢?
倒了也是浪费,还不如便宜了自己的胃。
这样想着,肚子果然开始咕咕作响。
沐清漪揉了揉胃,嘟囔道:“真有些饿了。”
鸣琴便有些犹豫。
吟书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姑娘的汤药皆要经由她的手。
这不明不白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姑娘乱吃。
“先给我盛一碗汤。”沐清漪将盖子放下,拿起碗,递给鸣琴。
“姑娘,吟书姐姐特意警戒过奴婢,您可不能乱吃东西!”鸣琴一着急,脸便涨得通红。
“盛吧。我知道是谁送的,没毒。”
“姑娘既然笃定便好。”鸣琴也松了口气,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罐子里还剩下许多。
“这人参,看成色,少说也有个上百年的。也不知是谁出手这么大方。”她忍不住嘀咕道。
沐清漪舀了勺放入嘴里,入口即化的肉汤,香味浓郁却不油腻,让人喝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尝第二口。
一碗汤喝完,肚皮也撑了起来。
沐清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她吩咐鸣琴将剩下的汤喝掉,将碗连罐子悉数放回篮子里,提到墙角处栀子花丛下放好,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来将其拿走。
吃饱喝足,窗外已零星传来点点晨光。
沐清漪依靠在床上,让鸣琴脱了鞋,睡在脚踏处。
鸣琴不眠不休一晚上,脑子却很亢奋。
“姑娘知道这汤是谁送的?”她脸上神采奕奕。
沐清漪点了点头,“我让你查的事儿如何了?”
鸣琴闻言,瘪了瘪嘴,似有些惭愧,“只查到一些。”
“说出来听听。”
“成国公庶长子王琅,自幼养在嫡母名下,七岁入军营至今,跟随国公平息大小战乱十九起。此次王琅与其异母庶弟王琰奉诏入京,给一品诰命王家老太太杨老太君过七十大寿。此外,王琅与徐家小姐婚期定在中秋节后。”
“嗯,以后若有其他东西送来,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吧。”沐清漪缩回被子里,闭上了双眼。
她就不该贪念这一时的口腹之欲!
成国公夫人徐氏与当今皇后是嫡亲的表姐妹。
养在嫡母身下,他王二便有了名义上的嫡子的身份,与朱宥笙相交就变得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
上辈子似乎并没有听到王二娶亲的消息,还是她忙着备嫁给忘了?
沐清漪将手覆在额头上,忍不住想去揉,又不敢太用力。
“姑娘,刚喝完汤就躺下不好,您还是和奴婢说说话吧。”鸣琴从脚踏处坐了起来,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沐清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打紧。你做得很好,将该要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到了。王二与我之前有旧,不过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既然下定决心相信鸣琴,沐清漪觉得她就该对鸣琴坦诚相告,只是有些事,说不清。
“之前就有旧?这汤也是王二郎送过来的?”鸣琴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
“是。”沐清漪回答地颇有些有气无力。
心里却想着,她以前给他做过那么多顿饭,不过喝了碗鸡汤,她才不会心存感激!
“那为何以后便不要了?老太太每日吃斋念佛的人,姑娘这身子又遭了亏损,可怎么补回来哟!”鸣琴忍不住叹气,倒像王二这汤送得理所当然似的,也不想想她家姑娘的名声。
“没了那几两肉,你家姑娘就活不下去了?”沐清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姑娘,您本来就没几斤肉。”鸣琴嘀咕道,见沐清漪没多大反应,也不敢睡死,只是睁着眼睛等天亮。
许是真的伤了根本,沐清漪嗜睡地紧。
这可把春蓝给吓坏了,没隔多久就去床前看一眼,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鸣琴则老老实实呆在小厨房熬药。
总算,沐清漪在午饭后醒了过来。
沐苏氏昨晚被沐侍郎训了一顿,今儿脸色便不太好。
她想着清幽居既然有老太太的人,自己这个嫡母也不用过去显摆招人厌烦了。
大厨房里昨天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风声,虽不明其中细节,但大娘冲撞了嫡母,贴身的婢女被遣送出府,这是一定的。
今早又没听太太吩咐给清幽居送早膳,便有那些逢高踩低的,私自扣下了沐清漪的早膳和午膳。
鸣琴和其他丫头跟着春蓝,倒也没饿着,只是沐清漪醒来后,春蓝方发现,大娘没得东西吃。
问了小厨房,不曾有婢女将饭菜送过来。
沐清漪便道:“也没多大胃口,就捡小厨房里现成的吃点儿吧。”
现成的,只有鸣琴早上起来熬好温着的一锅粥。
鸣琴盛了粥,在碗柜里东翻西找,找到一个乌黑发亮的陶罐。
打开罐子,一股甜酸味儿扑鼻而来。
鸣琴用筷子挑了一碟和粥一块儿端到沐清漪跟前。
“今年早些时候吟书姐姐在院子里采的野菜腌的,姑娘将就着吃些。”
春蓝闻言,忍不住瞟了一眼。
她虽是家生奴,这种野菜却也知道。
阳春时节,庭院里分外常见的五行草,叶扁平,根肥嫩,味酸性偏寒,多吃于肠胃不利。
大娘原在病中,却只能白粥就咸菜。
她在心里唏嘘一声,默默收拾着床榻。
下午晚些时候,沐太夫人遣了身前的陈妈妈过来,将沐清漪接去了秋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