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踏响,节拍轻起,一舞忘前尘,一舞奔战场。
“咚咚……”整个大堂除了脚下的鼓声再无其它,跳起,奏响,转步,下腰。怦怦得心跳声渐渐与鼓声合二为一,最初脑海中所想的事都慢慢消失,留下来大片大片的空白,我好似能看见自己身影,能看见红色的舞衣擦过鼓面后在空中飞旋。
视线仿佛透过了半敞的窗户,看见星空下的休息的驼队,看见汉江边放光的彩色锦缎,看见成群休息的狼,看见巡逻的士兵。
静止在放哨楼上的鼓,鼓槌紧贴着两端,月光照亮一方惨白,寂寞得如同被战场上被丢弃的牛角哨子。敲响它,敲响它,让他活过来,像战场的战士一样敲响它,听见它的人会拿起身边的刀和箭,马棚里的马嘶叫着争拗着缰绳。
身体回旋,最大的释放,汗流浃背,可是停不下来,这鼓声不能停,是这场厮杀最后的吼声。
渐渐得连鼓声都已听不见了,整个世界都只有我一个人。心中几分清明,几分凌乱,必须离开这种境地,这只是舞蹈。这里是红韵楼不是战场,更加不是阴虚空间。
脚踝处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我瞬间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得看着台下。一个个纨绔子弟眼带痴迷,就差流下哈喇子了,没一个发现刚才我的异常,现在就算这红韵楼外面有万箭齐发,只要箭还没有射出来,他们都不会发觉,刚才我那么大煞气,结果气压都没低一下。
脚上的疼痛渐渐缓了过来,用力不大,没有伤到骨头。楼上的雅座都用薄纱遮了一半,看不见里面的全部情况。靠右的第一个雅厢坐着一个男子,简单曲水纹素色锦服,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古朴秀雅的折枝花式纹样,自然和谐,灵动飘逸。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学子郊游时,出现在文人登高时,饮酒赋诗,高谈阔论,衣袂飘飘,对月当歌。可是现在出现在红韵楼中,这个风liu之地,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最多轻笑一声,感叹一句“人不风liu枉少年”。不过当我看见那男子转头抬首对着我勾唇而笑,百媚千生,如水清澈的眸子,阳光般的笑容,宛如灿烂得春花,洋溢着风和日丽的委婉。那眸子中盛着一湾秋水,震撼了我的内心深处。眼前一黑,脑中出现一个词“倾国倾城”然后在我的强烈的自我质问下换成了“妖孽也”。
此人正是风骚无比,奸诈无比,坏我大事的石扶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看?!
我差点要分身而起,拽着石扶风的脖子嘶吼一句,“妖孽,今天我要为民除害。”不过现实是,我依旧若无其事得面带微笑得继续跳着我的舞,也对着石扶风露齿一笑,却见他面部渐渐僵硬,低下头继续喝着杯里的桃花酿。心中得意一下,跟我斗!
又仔细看了看其它的雅厢,并没有出现类似于金国打扮的人,难道白兰的没有办好我交代的事,苏纨绣并没有成功进入军营,那样的话,即使我的进入了兵营,对于完颜琅邪的手也是无能为力了,想想上次见面时那张不苟言笑的娃娃脸,抖一下。
鼓停,声落,舞曲结束了。
“红芷舞曲完毕,还请各位爷多多相待”我默默躬身,抬起头,莞尔一笑。
“红芷姑娘,真真是个辣人儿。”就算是辣的,也不是你可以品的。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我还没转身也叫回头,这话还不如说给石妖孽听。
……
堂下的声音开始吵闹起来,我忍受着无数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下了鼓,上来几个壮汉抬走了三只大鼓,桂娘这才领着一众女子翩翩而至,按照上台表演的序号依次排开。
身边正是花魁红丹,葱白的底群上领边和裙摆都绣上了一簇半掩半开的红色海棠,混着烛光愈发娇艳了。红丹抬起头,微微有些笑意。只不过看似无意扫过身边的我时,确切得说是我紧急赶出了袖子,眼底深处有波涛汹涌般的厌恶,周围温度都随之降低了,不用看来,我也知道,这条大红的汗巾是美女红丹的所有物。
我在低气压中寒了一下,美女的怒气不是我能承受的。这一切的祸端正在二楼雅厢上,享用着极品的桃花酿,我怎能不气,向着石扶风怒目而视。无视我的怒气和目光中的谴责,石扶风笑眯了一双桃花眼,眼中有名为狡诈的光闪过。
迅速紧张起来,刚才跳舞时,那颗小石子的手法和当初在绿腰阁弱柳跳舞时射出去的一样,现在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的只有石扶风和他的随从。那颗石子适时的唤醒了我,然而这并不代表是他的原意,只要力道再大一点,今天就算能完成这支舞也要以脚踝受伤为代价,不管是不是在花魁赛没有结束之前,他还是可以阻挠这件事,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低下头思索,瞟过红丹,女子正目光痴迷而忧虑得看着楼上的雅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石扶风那张笑得无比欠揍的脸。红丹喜欢石扶风,我一点也不惊讶,那天晚上我就能从她的歌中感受到,想到石扶风无以为意的样子,在京都的风liu名声,和那棵弱弱的柳。痴心落空,有情的偏遇无情。
“……望各位抱得美人归。”等我回过神来,桂娘的讲话已经结束了,落寞的情绪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紧张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价钱不断抬高,桂娘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着脸上的厚厚的脂粉都有些抖抖的。敛财和风月在桂娘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融合,白兰平时老说我钻进钱眼里了,对自己的不断从脑海中冒出来的赚钱手段也是习以为常,不过现在和桂娘比起来我甘拜下风,我那个是捡钱,数目有限。
“红丹是我们楼的花魁,红芷虽说才见各位,但是有目共睹,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前面姑娘的价钱都已经定好了,只剩下我和红丹了,桂娘的意思是我和她一起报价,看谁的价钱更高。早知如此,就让白兰派人来叫价,当初舍不得那些银子还让白兰别插手此事,自己闹出来的苦果自己吞了。
“我出四百两白银,红丹小姐。”
“我出四百五十两,红芷小姐。”
……
“六百两,红芷。”
“六百一十两,红芷。”
价钱逐步上升,青楼行业到底有多赚钱,一月五两就能活得有滋有味了,现在一名女子竟然要几百两。
“你别和我争,我们家那黄脸婆早就看厌了,良家女子哪有这些美人有味道。红丹小姐,七百两。”脑肥耳大的某人说道,看上去竟是势在必得了。
红丹也不着急,眼睛也不看台下,紧盯着阁楼上的石扶风。按照南儿说的,完颜琅邪要的必定是花魁,台下的人出多大的价,到最后最好的那位都得送给这战乱中可以保下红韵楼的他。只不过若是红丹做了花魁,不但美人一颗芳心无处系,连带着我都要遭池鱼之殃。
“我出八百两,红芷姑娘。”懒散的声音传来,是石扶风。
红丹的眼睛闪了闪,有些失望,但这失望被更大的喜悦遮掩,是啊,这场比赛当了花魁才要去军营啊。
“风公子,那不是风公子吗?去年是红丹姑娘,今年是红芷姑娘。”
“是啊,风公子的手段……”堂下的人小声议论着,石扶风站了起来,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微笑,这样的他和初次见面时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舞衣的事就不跟他计较了,只要能当上花魁。
“八百五十两,红丹。”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石扶风,一千六百两银子,你有钱没问题,你爹是大贪官,你家自然有钱,但是你这钱阻挠了我做花魁,进不了军营,我流惑教不会放过你的,气得发抖,身边的红丹也微微发抖,因为没有被爱慕的人抛弃的喜悦,也因为无法和之相处的悲哀。
红丹,你真是太天真了,“风公子”这样的人会不知道红韵楼今天花魁赛的内幕?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搅我的计划,无心之人怎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