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门边上有一黑黝黝的碑,看那反光,许是铁的,上面铭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鲜红大字,下面落着洪武十六年的款,呵呵,这想必就是朱元璋当年的杰作了,提醒下众官吏你们吃的用的都是老百姓的,所以要对他们好点。钟钟子启摇摇头,有个屁用,这些王八蛋哪是你老人家说说就管用的,你在世时候杀了那么多都止不住,你这后面的子孙跟你比就差的更远了。外面百姓不都传么, “尔俸尔禄只是不足,民膏民脂转吃转肥,下民易虐来的便着,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过了角门,那门吏带了钟钟子启从东边转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两排相对的房屋,经过的房屋门口依次写着书厅、退食堂、常平仓、大堂、主薄署的字样,又有工、吏、刑、礼、户、兵等六房想是对应着中央的六部了,还有“库房” “铺长房” “承发房” “架阁房” “抄案房”等等机构的办公用房也排列在六房之后。每一房大约zhan有两三间,不过这里的房屋比较低矮,形制也很简单,仅是一般的瓦房。每间正中开两扇格门,两侧下部砖墙,上部开有槛窗。看看,室内好象就是泥地,办公家具也都很简陋。远远比不得大堂那五间七架,三路台阶的气势。
再过去些是一门上写着“嘉善县监”的大通房,门很小,装了铁栅栏,门口或站或坐着些衙役、吏员,那眼神瞅着钟钟子启都是冷冰冰的,让人心里好一阵寒蝉,边上分布些房屋,看那进进出出的妇女、孩子,想是这衙里办事的吏员的居家之所了,真不知他们天天晚上听着牢里的鬼嚎哀叫是怎么睡的着的,佩服!
过了,又是一小圆门,上书“宅门”二字,也是屋宇式的大门。门屋内边有个门房,有个中年人把守。宅门东侧门扇上挖有望孔,门扇上设一个转桶,半个桶露门外、半个桶在门内。那皂隶将钟钟子启带到门前,拱拱手,“钟公子,这里面就是内衙,我就不方便进去了,自有老爷的亲随带你。”钟钟子启忙拱拱手谢了。
那门吏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报是钟公子已请到,边转身走了。却有宅门内的门房从望孔看看了,从里面将宅门开了,放了钟钟子启进去,钟钟子启已从费文清那里学了规矩,,忙叫声“大爷,在下钟钟子启,请代为通传”又伸手掏了二两银子门包给他,这一般规矩都是一两,钟钟子启却是给的双倍,那门房掂量一下,脸上立时便有了笑容,便让钟钟子启稍等,马上有老爷的书童过来带路。边转身将门又锁好,进里头去了。
这古代衙门的规矩还真是多,光在外面听人说侯门深似海,衙门比江湖,今天算是深刻领教了,连进个门都要三阻五拦七传手的,真累。边想边打量起长廊里的碑刻来。
等不多时,就听一阵脚步从后面传来,回身一看,那门房后面跟了一十来岁的小书童,一溜小跑的过来了。钟钟子启忙拱拱手对门房说声多谢,又对书童说声劳驾,跟了书童便走。
这回才算是正式进了内衙,只见是一不小的庭院,正面是一正屋,边上有几间厢房,后面又有一墙隔开,想就是那后花园之类的真正的内宅了。
到了书房门口,书童示意他暂侯,自己进去通报了,过不多时,就见书童倒退着出来,回身冲钟子启高喊,“老爷请钟公子入内……”
钟子启忙走到门口,整整衣冠,跨步进了书房,但见书案后面正襟危坐一人,身穿命官袍服,补子上绣着一鸟,不过钟子启倒是认不得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便是正七品文官的标志,忙跪在地上,“草民钟子启拜见老父母”
那王观礼这时才抬起头来,看着钟子启道:“既不在大堂之上,钟公子也就不必如此拘礼了,快快起身坐了。自己也从书案后面站起,到正中主座坐了。
既不必多礼,刚才进门的时候你还也不说,还装没看见,不就看我是个平民么。不过这脸上还要装成感激涕苓的样子,一叠声谢了。待那王观礼坐稳了,方才斜身坐下,这时书童已经端了茶上来先在王观礼边上放了,又在钟子启手边也放了一杯,钟子启点点头谢了。
王观礼仔细端详着钟子启,这人岁数不大,不过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看这身打扮,也是个的确有钱的主,只是他这名贴上写的是嘉善的商人钟子启,并道有非常要紧关乎前途之大好处与自己商量。怎么自己就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呢,按说自己那执贴长随办事也算得力,自随自己到任以来,收集本县绅士的名单、住址、功名、曾任的官衔、职级等等情况制成帐册供自己参考,都是非常正确。另外调查本城典当、行商、绸缎铺、布店、酒楼等等商号的情况,开列商号地址、名单的汇总表,也都是详详细细,无一脱漏,竟从未见过眼前这人的名字。
不由打着官腔问道:“不知钟公子此来见本官有何事啊?”
这边钟子启也在偷眼打量他,这王观礼年岁不大,最多三十五六,中等身材,面相倒是不错,一看既知非富既贵,又带点威严,倒真是个天生做官的材料,听说他是进士出身,这文章应该也是不错的了。
见王观礼打着官腔问话,钟子启忙回了“回老父母的话,自从您来了嘉善以后,政通人和,风调雨顺,百姓们都是交口称赞,有云青天再现,钟子启也是深被恩泽,对大人十分景仰,所以便想在官途上助大人一臂之力,也好使大人的德政能增泽四方。”你要给我玩场面,我就偏给你个开门见山,就不信你不感兴趣,再给你上个高帽,扒不下你的虚伪面具,我真是白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真要说起来,你来之后就窝在这内衙整天盘算着怎么升官,却是狗屁也没做过。
“呵呵呵,本官一向以民生为心中所念,所做之事也无不是尽心尽力去办,只求上对得起朝廷,下不愧对百姓。只是时日尚短,其功未现,百姓们如此谬赞,受之有愧啊!”这王观礼果然脸上立时就有了笑容,假意谦虚了几句。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到任以来还真没做过什么事情,更谈不上什么有功于地方,只是总算也无什么劣迹,更不曾去盘剥百姓,收受贿赂,倒也可算是个清官了。虽知是钟子启有心恭维,心里听着也是舒坦,想想觉得自己好象还真是不错。对那钟子启的后半句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却故意不提,等着钟子启自己说出来。
钟子启看了许多书,也曾和不少贪人打过交道,早发现一个通例,越是那贪婪无能之人越喜欢听别人夸他清廉有本事,今日一试,果然又是正对马屁。
“大人过谦了,大人自到嘉善,未曾闻有一丝一毫之落入己袋,这青天二字,实是当之无愧啊!”
王观礼笑得更欢了,只摇摇手,道惭愧惭愧,又云这乃本分等等。
钟子启见他高兴,又捧了几句,看看他脸上已是自得之色显露无遗,方装着很随意的样子说:“听京里传闻,圣天子也已闻得大人清名,欲提选大人为礼部主事,草民先行道贺了!”
这京里传闻等等都是钟子启自己编出来的,他又何曾有这种渠道,不过如此一说,王观礼必然觉得自己门路广泛,便是京里也有靠山,不敢小视了自己,后面的话说出来才有些分量。
王观礼听了这话,心头就是一跳,这升迁的事,自己也是两三日前才从老师那里得了书信,原是老师提携之举也是有了些眉目后才悄悄透露的,自己为防泄密,也只告诉了妻妾而已,便是省里、府里只怕也还未得到消息呢,这钟子启好灵通的消息,看来只怕和京里也有联系,只不知六部大臣,内阁辅相里哪个是他靠山,而且关系还如此紧密,尽连这京里也算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于他。看来这嘉善还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自己先前谨慎小心,萧规曹随还真是对了,否则万一有个偏差只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把信捅上去呢。想到这,对钟子启也立时高看一眼,再不敢拿一般商贾看待。
只是他哪知道,他虽然再三叮嘱妻妾不要将事情外传,但女人家知道自己老爷又要升官了那哪能按捺的住,早就或无意或有心的泄露给身边丫鬟了,那丫鬟又传给家丁,家丁再被费文清用钱买通,并灌了老酒,还有什么不会说的。
“呵呵,传言而已,不足为信,不足为信。想本官上任不过几月,由未曾有什么大的功绩,岂有徒然骤升的道理,公子切莫轻信流言。再说这论资历、才干,京城内外胜于本官者不知凡凡,吾何得何能,岂敢奢望侥幸之。”